与翩翩比起来,独孤庆要强有力得多,他扛着我,象扛着一根棍子般得轻松,沿着通向东南的大路,往汉阳的方向而来。
“你为什么不放下我,让我自己走?”我忍不住在他肩上喊道。
他却淡淡地道:“吾不想自找麻烦。”
“怎么会呢?”我说:“我自己走不是省去你很多麻烦吗?”
“你小子倒会啰唣!”他说:“相思野龙能够在一招击中吸血蝙蝠上官容十剑,并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又在大洪山逼退万里花丛东方闪烁和度世菩萨广禅僧,重创横眉老尼冷无情与白眉老祖周心远。这份功力可见一斑。吾自忖并不比他们高明,虽然不怕你跑,你若与吾作对,也够棘手。”
“我不会和你作对的。”我诚恳地告诉他:“你救过我的命,我谢都来不及,怎么会和你作对?”
“那也不见得!”他冷冷地道。
我知道求他是没有用的,倒不如自己运气冲破被点的穴道。当下不再吭声,闭目静思,运动体内尚残散在外的真气。
“你想自己解穴吗?”他马上感到了我的意图,嘲讽地道:“吾劝你别费功夫,你解开一处,吾会再点上一处。”
我不理会,一股真气直撞一处被点的穴道,眼看大功告成,谁知那穴道又是一紧,睁眼一看,原来是独孤庆顺手又拍上了:“吾说过你是白费功夫。”他头也不回,我只能气得干瞪眼。
也许是被翩翩折磨得狠了,淋了一天的雨,这气血又被封住,第二天我便发起烧来。这一 ,独孤庆倒不用担心我与他作对了,却一样地给他增添了不少的麻烦。
我昏昏沉沉,有时清醒,有时迷糊,但我知道独孤庆为我请过医生,为我熬过药,为我喂过饮食,还为我护理过大小便。我们没有停下,依然向着他的目标前进,也许他认为这只是点小病,不会有碍他的计划。不同的是,这一回他把我背在了背上,我感觉到他脚步的匆忙,仿佛是赶什么约会。
三四天过去了,我在他的关怀下,病似乎有些好转,那烧也退了下去,但我的整个人却疲惫不堪,依然头重脚轻,浑浑噩噩,只想睡觉,时不时还会无缘无故地流起鼻血。在许多人看来,这是我大病初愈的表象,独孤庆并不在意。
独孤庆的脸依然是崩紧的,没有一丝表情,他的神经从来没有松懈过。唯有一次,我从昏睡中醒来,他就坐在我的床头,似乎是睡着了,我惊奇地发现他在微笑。他原来也会笑,笑得竟是如此温馨,就象个慈爱的父亲。不等我细细打量,他已经醒了,那微笑立即隐去,又换成了那张冷面,没有悲伤,也没有欢乐。
在这几日的接触中,我并没有对独孤庆感到一丝惧意。他或许是个魔头,但对我绝对不是。相反,不知怎的,我对他却渐渐生出了一种异样的亲近感,他仿佛是我的兄长,又仿佛是我的朋友,还仿佛是我的父亲,只有他的那只狗,每日还虎视眈眈地盯视着我,不怀好意地又呲牙,又张嘴,好象在妒忌主人对我太好了。也只有看到这只狗的时候,我才担心自己真得成了猎物。
这一日终于到了汉阳,独孤庆并未停留,又渡江到了鄂州的江夏城,却绕着城转了个弯,沿着长江逆流而上,约摸走出去十余里,在一个名叫柳林店的地方驻足不前了。这里风景优美,柳树成林,与水塘,稻田以及荷花构成了江南四种基本特色。独孤庆没有进镇,背着我走进了一片柳树林中。
“怎么不走了?”我问。
“到了。”他放下我答道。
“到了?”我一愣,环顾周围的景象,除了水牛在不慌不忙地哞叫,简直就没有个住户。他不嫌路途迢迢,难道就是要把我带到这么个柳树林里来吗?
独孤庆没有多说,望着东南默默地沉思。我顺眼望去,隐隐透过林间的缝隙看到一座山岗,白墙飞檐,似乎有一大户人家。
“那是鹦鹉山庄。”独孤庆告诉我:“今夜吾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为什么要在夜里,白天不去呢?”我奇怪地问。
他不答话,倚着一棵树坐住,用大帽盖住脸睡起觉来,留下那只狗对着我吐着舌头。我依然浑身无力,沉沉昏昏,不知不觉地也睡了过去。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黑夜已经降临,我才发现自己是孤独地躺在谁家的瓦上,独孤庆不知所踪了。我的下面是一处诺大的花园,我其实是在一座两层楼阁的楼上窗外,那窗户却被帘子罩住,我只能看到里面灯火下的两个人影在紧紧拥抱着,久久不见分开。
“阿庆!”我听到一个女人在低声呢喃着,似乎在哭泣,又似乎在惊喜。然后传来了我熟悉的独孤庆的喘息,在呼唤着:“无痕,无痕,你那天不该悄悄离开吾。”他的声音是如此幽怨,如此动情,以至于我都要怀疑,这是独孤庆吗?这是那个冰冷的鲁男子吗?
花园里传来一声更鼓响,我看到两个更夫提着两只大大的灯笼走过,那灯笼上分明写得是“柳府”。我霍然明了,这是在柳无痕的家里,那鹦鹉山庄就是柳府。
屋里人的激情似乎已经过去,独孤庆在问着:“咱们的小庆呢?”
“在床上睡着了。”柳无痕答着:“你轻点拉开帐子。”
“看看咱们的小庆长得多像吾!”独孤庆自豪地说,俯身像是去亲孩子的脸。
“别把他弄醒了。”柳无痕急忙阻止。
独孤庆到这时才想起了正事,回头告诉她:“无痕,吾把那孩子带来了,他就在窗外。我让他睡着了。”见鬼!原来他一直当我作了个孩子,无怪对我如此体贴,敢莫是把我看成了他的小庆!这个可恶的黑狼。
柳无痕却道:“不用了,你把他带走吧。”
“为什么?吾还想找个机会把他交给你,让他来证明你。”独孤庆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想着,只是不知道他要找个什么样的机会把我交出来呢?那一定是一个很假的过程。
“他在大洪山遇到了师兄,他都说清了,师兄相信了。”柳无痕轻声告诉他。我想,这个师兄一定就是李自笑了,我却在为李自笑难过,我使他相信了自己妻子的清白,而他妻子其实并不是清白的,只把他蒙在了鼓里,偷偷给他戴了个绿头巾。
“是这样。”独孤庆有些懊恼,好象觉得自己没帮上忙。
却听柳无痕又道:“听师兄说,还是他救下了庆儿。”
“哦?”独孤庆怔了一下,听柳无痕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忿忿地道:“吾与他同行了这么久,这小子怎么从来也未提起过这些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要告诉你吗?”我心里在回答有。耳边却听到独孤庆继续道:“淳于烈,吾永远也放不过你!”看来,我的估计没有错。
“听说他与秋少侠结为了兄弟,他这几日在江湖上为秋少侠大造声名,还说要到河北却降服二十七州绿林,作为贺礼,以贺秋少侠新新任绿林帮的帮主。”柳无痕告诉道。
“有这等事?”独孤庆问了一声,我也是一愣,心里暗骂着:“淳于大哥呀,淳于大哥,你这不是强人所难,让人家怨恨我吗?”
楼下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我老远就听到李自笑瓮声瓮气地喊着:“柳妹,岳父叫你有事,你没睡吧?“
“快走。“柳无痕赶忙催促着独孤庆,他急忙跳出了窗户,我奇怪他的嘴上还叼着朵月季花。
柳无痕一边关好窗户,重新整好窗帘,一边警告着:“阿庆,今日庄里来了几个绝代高手,千万小心。“那边还答着:”我这就下来。”
独孤庆听着她蹬蹬地下了楼去,在门口与李自笑会合,竟然有些愤怒。而在我看来,愤怒的应该是李自笑。等那两个人走远,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冷峻。我却觉得好笑,谁能想到这如此冷峻的面孔后,原来也藏着一颗骚动的心。
我知道不能让他发觉我是醒着,接着装着昏睡的样子。他来到我身边,只是听了听,又重新背起了我,跃下楼向花园奔去,可是刚跑了几步,一闪身又躲到了一块山石之后。只听得从对面走来了几个庄丁,边走边在议论着什么,其中一个说道:“今日来得都是高手,象鹰爪王白朴,无极道长刘海蟾,度世菩萨广禅僧,白眉老祖周心远也刚刚赶到,听说东海玄女林英子和横眉老尼冷无情也要来……”他们越说越走远了,渐渐消失了影踪。
独孤庆站在那里没有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他看了看我,我依然匀称地呼吸着装睡,他伸过左手拍了下我的头顶,我一痛,装作蓦然惊醒的样子,他却示意我不要出声,我点了点头,当下,他再不犹豫,背着我向前面奔去。我知道,他一定是要去看个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