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我是与白朴和刘海蟾在同一间客房里安卧的,智仁也陪在此间,他们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如今只围绕着我讨论着救治。也许是我这个绿林帮主事关重大,才引起了他们如此热心。但我可以感觉到,智仁之所以关心,是为了明月禅师的嘱托,他完全相信我便是那个飞龙的化身;刘海蟾的目的再明白不过,他掌握了我的性格,非要我对他感激涕零,好让我在适当的时候拜他为师;而白朴却有着一种超乎这两个人的热情,从他看我的眼神,从他抚摸我的手掌,从他心痛怜惜的话语,我都可以感到他那慈父一般的关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如此好,难道我真是他义子的儿子吗?
智仁还是那句话:“除了一尘大师的金针之外,如今无人可以救他。”他说着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也要全靠他自己,吾等三人的真气贯注在他的体内,与他自身的真气尚未融合,相互对抗才会令他全身瘫痪,除了施针之外,他还需要自行吐纳,运转真气,将正邪两种功力相互融合,方可暂保无碍。”
“贫道也觉得奇怪。”刘海蟾却道:“这小子内功实在邪门,正邪兼容,却被他揉和得如此协调,只怕老头子也未有这份能耐。”
“这并不奇怪。”白朴道:“得了母体的胎运功,再鲁笨的人也承受得起天魔星功。”
刘海蟾一愣,询问地看着白朴,白朴始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不再言语。
“不管秋少侠所学何功,这份忍耐却实实叫老衲佩服。”智仁道:“少侠从小经受折磨,能够坚强地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了。老衲受老友相托,无以为报,今日倒想将本门内功心法传授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连忙推脱:“多谢前辈垂青,只是以我的现状,练任何功夫也不管用了,更不敢糟蹋了大师的绝技。”
“这哪是什么绝技,只不过是少林入门的练气口诀,言简意深,少侠聪颖过人,自能领悟,老衲认为会于少侠有些帮助。”智仁诚恳地说道:“再说,依老衲的感觉,少侠此刻只是小有挫折,将来定能鹏飞万里,威震武林。”
他再三劝说,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背下了他教的口诀。嘴里念着口诀,心里却在感叹。这少林方丈果然名不虚传,为人宽宏大量,修养精深,我不由得有些愧疚,当即道:“大师,我糊里糊涂救下三生和尚却害了智圆大师,令我悔恨终生,若有朝一日不死,我一定生擒三生交与方丈处置。”
“少侠说哪里话来,老衲前已言过不与少侠为难,少侠这份心意老衲领了,但少林派的事还是少林人来管的好,不敢有劳少侠。”智仁也不知是谦逊,还是在警告我,我只能会意地点了点头。
提到三生和尚,刘海蟾不由得问道:“那三生是七杀门藏于少林的奸细,方丈为何早未察觉?”
智仁长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前任方丈本不欲收留于他,奈何他苦苦哀求,但因他相貌凶恶,又来历不明,方丈只让他作了个火头僧。二十余年,他也兢兢业业,从未曾发觉有过越轨之举,谁知他原来是为了探究那麒麟角之秘……”
“凤凰翎,麒麟角,乃天下两件凶悍的暗器,世人只知凤凰翎为崆峒山收藏,而麒麟角的下落却鲜为人知,他又是如何知晓会藏在少林寺?”刘海蟾疑惑不解。
“七杀门耳目众多,总会知个凤毛麟爪,这也不奇怪。”白朴道:“只是此人藏于寺中如此多年,隐忍不动,也是个奇迹。”
“这也许是天意吧。”智仁无可奈何地道:“年前,本寺藏经阁险招大火,全寺僧众入阁救火抢书,自然他也去了,这三生或许从那时偶然在阁中发现了此秘,却千不该万不该,竟又让他偷学了大摔碑手,虽说还未得精纯,但已经为祸非浅了。”
“哦?”刘海蟾和白朴都经不住问道:“他盗走了那绝技吗?”
智仁摇了摇头,很是安心地答着:“尚还庆幸,他在搬运书籍时,只偷看了几页,那书已被寺中长老重新收回,并未丢失。”
“如此倒是幸事。”白朴长出了口气。刘海蟾也跟着点了点头。
“不过,”智仁又道:“那日丢失麒麟角的藏经阁却被翻了个狼籍不堪,这三生肯定是在找那本书,却没有找到。”
三个人还要说下去,寺里忽然骚动起来,这深更半夜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这三人都是一怔,刚推开门去,火光从西北角冲天而起,有人在大喊着:“着火了!救火呀!快救火!”接着寺里的钟鼓齐鸣,人声鼎沸。
“不好,是藏经阁!”智仁方丈一跺脚,再顾不得待客之礼,飞身抢步而出。刘海蟾只怔了怔,也疾步追了出去。只有白朴左右为难地回头看着我,又看着远处的火光,他似乎放心不下我,又想去为智仁助一臂之力。
“前辈尽管去吧,我不会有事的。”我看透了他的心思。
“这或许是有人来偷书,或许是声东击西之计,目的是为了你。不然藏经阁如此重地,怎会无缘无故又如此巧合地着火呢?”白朴焦虑地道。
我暗自钦佩此人心思敏捷,同时也不能因为我而锁住他的自由,笑了笑,劝道:“在这少林寺里,还会有谁敢对我不利呢?再说这世人又有几个人不知道我的武功厉害?又有几个人能想到我已成了废人?”
他点了点头,关心地说:“好,老夫这就去看一看,你且在此安歇,莫出一声。”他说着吹灭了灯,带上了门。我听着他走远,一个人睁着眼卧在黑暗里。
寺庙里乱糟糟成了一片,人们都在忙着救火,谁还会在乎我这个将近半死的人呢?蓦然间,我闻到了一股沁人的花香,紧接着门“吱”地开了,一条黑影敏捷得象是一只猫蹿到了我的床前。“谁?”我不由得喊了一声,他已经摸到了我的嘴巴,捂着我的嘴把我抱了起来,又箭一样地跃出了门,上了屋顶。我看到西北方向果然火光冲天,人们都向那里汇集,而我却随着这个黑影风一般地刮出了少林寺,也不知道是在向哪个方向奔去,便昏昏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