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更加混乱的喊杀声惊醒,睁开眼睛,那三个帮我度过难关的老人,此刻各自盘坐,运气调息,头顶蒸腾起一团白雾。
外面的喊杀声愈发近了,一个和尚慌张地跑到了门口,大声喊着:“方丈,响马帮的人围住了寺周,眼看要打进来了,这该如何是好?”
我马上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刚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却见智仁、刘海蟾和白朴都睁开了眼睛。“你不能动。”智仁警告着:“你若没有把体内的外力尽数吸收,一动便会自击内腑,你的天魔星功高出了吾等的想象,所以你必须将吾等三人的三种功力包容,只怕没有三两日动弹不得的。”白朴和刘海蟾也点了点头。
“可是……”我要说那外面的情景,智仁却摆了摆手,颤微微地站起了身,强打着精神道:“一切由老衲安排。”说着缓缓地走出门去。
“大师!”我喊了一声,他已经走远了。白朴劝道:“智仁方丈说得对,你还是快些运功恢复。”刘海蟾也连连称是。我只得闭上了眼,但那喊杀声在耳鼓里越发震响,哪里还能静下心来,想起刚才智仁走出的情景,他显然还没有恢复体力。我猛然想起了丛林三老,以他们的功力,只怕……。我再次睁开眼睛,哪还顾什么自击内腑,便强撑着要站起身来。
“你这孩子怎如此倔强?”白朴早已察觉,不由得怒道。
“对不起!”我答道:“他们为我闹出事来,我哪里还能在此闲坐。我那些部下我最清楚,他们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我若不去阻止,谁也阻止不了,只怕少林寺要遭蒙一难了。”
“你不怕你会死吗?”刘海蟾也皱起了眉头。
“顾不得了,一切由我而起就当由我解决。”说着,我抓起了放在身边的长剑,柱着地站起身来,体内立刻如炸弹爆炸一样剧痛起来,果然,浑身的真气涌入腹间,我只觉得胃、肝、肺、肾,甚至于心脏都被它冲击得剧烈地震动。我咬着牙停了停,那震动便渐渐息了,但只要我又一动,它们又会撞击起来,仿佛是物理学中的纯静止,经不起一丝力道,否则便打破了平衡。
外面的杀声更紧了,似乎冲入了寺内,我再不犹豫,努力地穿好衣服,柱着剑一步步慢慢地移出门去,只留下那两个惊愕万分的老者。
出了院子,我见到寺里的人乱糟糟地跑着,挡住个和尚一问才知道,是北邙山和少华山的响马闯入了寺来。我哪顾得其它,人在万分紧张的状态下也忘了自己的痛苦,竟然抱着剑飞奔了出去,还未到大门口,便听到了兵器激烈的撞击声,忙穿过了中门。在头道门与中门之间是一个大院,这里已成了一碗糨汤,和尚与喽罗搅在了一起。人群中有吉灵儿、丁哥儿,还有尤来久、范水流和空空儿。这嵩山与北邙山相隔不远,果然将全山的兵马尽数招来。场中有四个人分外扎眼地在决斗,那是三老围住了老方丈智仁。智仁不愧是一代掌门,体力尚未恢复,应付这三个老头子倒也堪堪,只是动作愈发缓慢,气力愈发不足,再打下去只怕要吃亏。
“住手!”我用尽了全力,狮吼一般高喝了一声,场中诸人皆是一愣,纷纷停下手来看向我。我再次用剑柱地,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那一声吼让我终生难忘,这身体仿佛麻木了,疼痛之感霍然消失,我的腿却不能听使唤,再迈不动一步,连感觉也无影无踪,象是两根木桩。啊,我这是怎么了?汗水滴嗒嗒地落下额头,我的手还隐隐作痛,但那痛却是越来越轻,眼见着也要消失了。难道这就是我不顾一切的后果?难道我成了瘫子了吗?
“大哥!”“秋大哥!”“帮主!”许多人惊喜交加地喊着,倒身而拜,丁哥儿与吉灵儿马上冲了过来。
“别碰我!”在丁哥儿快要抱住我的时候,我作出愤怒地姿态,一动不动地喝道。丁哥儿愣在了那里,灵儿也呆住了,他们也许从未见到过我的这种表情,这完全是在训斥。但我的心却在哭泣。
“谁叫你们围攻少林寺的?”我在责问。
“你……你不是……”丁哥儿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不知该如何解释。
三老与智仁也停了下来,老糊涂不再微笑,反而皱了皱眉道:“老东西,你看他今日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老犟筋已经回答了:“嗯,确实有些不对劲儿。”奇怪得是这一回老东西没有开口,而是用一双疑惑的眼睛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透。
我生怕他们说破,命令道:“尤范两位寨主!”那两人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在,帮主!”“你们还不向智仁方丈赔罪?”我道。这两人愣了一下,忙向智仁赔礼。我示意灵儿也过去,她点了点头,拉拉丁哥儿对着智仁深深一揖道:“老方丈,我等误会贵派了,多有冒犯,还请大师海涵。”
我也道:“我本是来向少林赔罪的,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身为帮主,我难脱罪责,但请前辈处置,我决无二话。”
智仁一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想他一定看出了我的痛苦,叹息着摇了摇头,缓声道:“秋少侠多礼了,这件事老衲也有不对,尚好,双方并无太大损伤,依老衲愚见,今日这事便如此了结,互不忌恨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多谢大师了。”我感激万分,吩咐着:“你们还不谢了方丈,赶紧退下!”
尤范二人连忙照我的话,谢过少林方丈,领着喽罗们去了。我长出了口气,庆幸着一场灾难就此化解了。
“秋大哥,咱们是不是也该告辞了?”吉灵儿忽然说道。我的心猛然一沉,啊,我还能走吗?我怎么来和她解释呢?
“是啊,浑球,你刚才真把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你非要打死我不可。现在可以走了吧?”丁哥儿也急切地追问着,他十分担心少林寺的和尚会对他不利。
“不,你们先走吧。”我却平静地道。
“为什么?”吉灵儿和丁哥儿都是一愣。
我看了看智仁大师,他自然明白我的苦衷,自言自语地合什称颂:“阿弥陀佛”,不再看我一眼。
“我还有事要与大师商量。”我第一次向他们撒了谎。
“那……”灵儿有些犹豫地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跟你在一起。”丁哥儿说。
“不,你跟灵儿回山,我过两天就回去。”
“我可是老陪着你的。”丁哥儿有些不满,在他看来,我离不开他的,其实是他离不开我。
虽然我很想让他留下来,但还是摇了摇头。
“这样吧,我和丁哥儿在山下等着你,三天后一起回山吧!”灵儿建议道,生怕我又拒绝,又说:“我们既然是一起来的,就应该一起回去。”
我只得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灵儿拉着丁哥儿,就象姐姐拉着弟弟一样在我的眼前消失了,三老也跟在他们身后走了,我的泪水默默地流了下来,手一松,那剑倒在地上,我的身体也歪倒下来。一个人飞快地抱住了我,我看到了白朴苍老慈祥的脸。
“你为什么不要他们留下来?哪怕一个也好。”刘海蟾也出现在我的眼前,问道。
“你是说丁哥儿吗?他如果知道了我的状况,一定会误会智仁大师的。”我答道:“那是一个莽撞的小子,我不能再为少林寺增添麻烦了。”
智仁在一旁点着头听着。
我们重新回到了方丈室。白朴问我:“你感觉如何?”
我苦笑了一声:“我想我是瘫痪了,哪里都麻木无觉。”
他应该想到,闻言还是惊了一下。智仁幽幽地道:“老衲说过,你不能随意走动的,如今还只是瘫痪,若走火入魔,只怕连性命也没了。”
我笑了笑,算是回答。
刘海蟾道:“你应该告诉你的同伴。”
“我不想让他们伤心。”
“但他们三天后还是会知道的。”他说。
我沉默了片刻,强忍着无限的悲伤,故作笑容,解释着:“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一切,但这确实是事实,他们迟早会知道的。我需要一点时间先让自己正视这一切,才可以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们。”泪水在我的眼眶里转动,我仰起脸,硬是没有让它落下。
刘海蟾不再说一句话。
“也许这样还好些。”白朴道:“如今,关于你的事情千万莫传入江湖,否则,只怕你将命在旦夕。”
“我已经是死过几次的人了,还怕再死吗?”我凛然而言。
“你可知道你的病情?”智仁关切地问。
我点了点头,老实地告诉他道:“四年多前,亏得一尘大师金针救了我一命,如今只不过是旧病复发罢了。”
“哦?他说你这是何病?”智仁不失为一位医者,对此很感兴趣。
我没有什么可以隐瞒,将我所知道地尽数讲给了他。
“如此说来,你是病与毒相克相依,无法根除了?”智仁喃喃地说着,刘海蟾与白朴也面色悱然。
“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如今多活了四年多,已经心满意足了。”我故作潇洒地答道。
“不,如果有一种功夫可以保持那病与毒的平衡,你便有救。”智仁忽然说道,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白朴。白朴与刘海蟾相互望着,不由得低下头去。我情景不经叫我想起了空山寺里三世家的东方闪烁、慕容致情和南宫长胜那神秘的表情,难道这天下当真有这样的一门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