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我觉得自己躺在了床上,却如何也睁不开眼,身体一丝动弹不得,这种感觉我曾经在四年前体验过,现在它终于又来了。那一回我是浑身脓疮,而这一回却是昏昏沉沉,脑袋发胀,天黑地暗。我的心里很清楚,这是在发烧。可我又在哪里?还是在少林寺吗?我感到有人在摸我的手脉。
“大师,他可有救?”我听到白朴焦虑地问。
那摸着我手脉的人松开了手,为难地叹着气,我听到了缓慢又老迈的声音在说着:“老衲可说医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按脉象来说,他已经死了。”
“哦?”白朴和另一个人都惊讶地不能相信。
“或许老衲医术不高,摸着他的脉象却感觉不到搏动,便象个死人一样。”
“可是他还在呼吸呀?”白朴说。
“是的,从表象来年看,他确实还活着。”另一个人说话了,这是刘海蟾。
“老衲的医术确实有限,救他不得。”这医者无可奈何地说道。
“智仁方丈不仅是武林宗师,尚是天下名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方丈可是嫌此人误伤了贵派中人?”刘海蟾有意地问道。
“道长取笑了。”智仁冷笑了一声,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着:“老衲出家之人,以救人性命为一修行法则,从不敢妄语,是便是是,非便是非,孰重孰轻,老衲还分得清楚。”
“方丈或许误会了。”白朴连忙解释道:“刘道长的意思是说,此人是响马头子,如今单身到少林寺来赔罪,虽说他并非吾等所伤,但他进来时是身强力壮,若没有活着走出去,且不说江湖上如何评论,那响马帮也不会放过少林,只怕少林寺又要经历一场大劫了。”
“白盟使说得极是。”刘海蟾连忙接过话去,生怕智仁不晓得其中厉害:“那响马帮人多势众,足可以与朝廷抗衡,若他们联合起来进攻少林,讨取他们的总瓢把子,到时只怕为祸非浅。”
“老衲哪不知晓其中的关系。”智仁长叹了一声,道:“只是老衲确实无此手段,依老衲的思想,这天下也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
“谁?”白朴与刘海蟾齐声询问。
智仁叹了口气又道:“便是空山寺的一尘,不过此人于几年前已然离世了。”
白朴和刘海蟾都默默无言,沉了片刻,又听智仁说道:“看来,如今只好这么一试了。”
“如何试法?”白朴忙问。
“只有用内功注入他体内,帮他调整气息,不过,这只能看他的造化,你我三人的内功都与他不同,他练得是天魔星功,只怕不能承受,没有见效。”
“他一定可以承受。”白朴满有把握地道:“让老夫先来。”说着,为我脱下了衣服,我只能由他摆布。
当我赤身裸体呈现在那三个老者面前时,智仁不由得惊叫了一声:“神龙传人?”
“方丈也知道他方才的幻影飞龙吗?”刘海蟾奇怪地问,似乎他们并没有告诉他我刚才用得什么武功。
智仁并没有回答,白朴却在问着:“方丈如何识出他就是飞龙传人?”
“你们细看他的后背。”智仁说道:“他只要稍一用力,那里便会若隐若现地映出一条龙影。”
刘海蟾和白朴似乎在观察我,半天后齐声叫道:“果然如此,一条飞龙。”白朴接着问:“大师如何知道?”
“世道轮回,不错不差。”智仁缓缓地道:“这是二十余年前,吾从好友明月禅师那里听闻的。”
“可是五台山已圆寂二十年的明月禅师?”白朴问道。
“正是。”智仁回答:“老衲比他小了三十岁,却蒙他垂青,作了个忘年之交,他在自知时日不长之际,让老衲去与他话别。老衲来到五台山,他已然渐入西境,见到老衲,却与我讲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刘海蟾问道。
“这故事说的是上古时代。”智仁娓娓地说来:“那时天下大水,舜帝命禹王治水,禹王北祭七星,南祭七宝,下令九州龙神齐聚会稽山,商讨治水之事。有一神龙驱车前往,途经巫山,却遇到了一位壮士拦车乞求,原来是四川汇聚一盆,水势汹涌,巫山拦路,不得渲泻,大水猛涨,眼见要与巫山齐顶,生灵在水中挣扎,万物涂蹋,那壮士恳求神龙相助,以救众生。神龙思忖再三,觉得禹王召唤也是为了治这水患,欣然应允,只用了一日,劈开巫山,又花了一夜,导江入海,四川之水涛涛东流,已成大江,自此解了一方之难。可是,那神龙再赶到会稽时,会期已误。禹王大怒,不问来由,挥剑斩之。神龙怨气直冲九霄,而其魂却进入了人间的轮回道,发下毒誓,要杀尽天下人已泄其恨。”
“哦?”白朴和刘海蟾半信半疑,我却是一阵惊悸,这与那个五台山的和尚讲的故事何等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而令人费解的是他与这个少林方丈之间隔有千年。只听白朴在问道:“不知那神龙得逞未有?”
智仁答道:“这个老衲倒也问过,明月禅师只说那神龙在第一世确要杀尽天下人,谁知却被情缘所扰,放弃了他的毒誓。”
“明月禅师为何要与你讲这个故事?”白朴又问道。
“明月禅师乃一代高僧,深悟禅机,据他说他曾九世为僧,九世修行,却都未得正果。”
“那是为何?”
“这要从方才的故事说起。”智仁叹息道:“他便是那个阻住神龙车马的壮士,神龙因他之念而惨遭冤祸,这段前缘未了,他的正果便不能成行。”
刘海蟾与白朴唏嘘不已,一阵感叹。
“明月禅师临去之前嘱托老衲为他帮忙,他已然算出老衲会遇上神龙的传人,嘱托好生善待。今日看来,果然如此了。”智仁方丈最后幽幽地道。
“难怪这小子小小年纪如此聪明伶俐,每露一次绝技,都会有飞龙飞舞,原来他有这么一段不同凡响的来历。”刘海蟾叹了一声,又道“只可惜他命运不济。”
“不管他是飞龙传人也好,不是也罢,老夫仍要救他一救。”白朴说着已然扶我坐好,双掌抵住我的胸口,我感到两股热辣辣的气流涌入身体,体内忽然激起一股十分强大的真气,如海潮一样向胸口撞去,白朴“啊”了一声,已经缩回了手掌。
“怎么回事?”刘海蟾忙问。
“好强大的反应。”白朴道:“他体内真气杂乱,但被他难已至信地统一在了一起,一涌动,便产生出了两倍于老夫的功力,将之撞了回来。”
“哦?”刘海蟾也吃了一惊。
“看来只有我们三人合力了。”智仁言道。
“只有如此。”白朴无奈地说。
“好,老衲去嘱咐一声,莫让人到此打搅。”智仁毫不迟疑地说着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道:“白盟使抵住他前胸膻中,刘道长抵住他后背灵台,老衲由他头顶百会醍醐灌顶,定能打通他的脉络。不过,这还需要他精心配合,直到能自行吐纳为止。”
那两人应了一声,三人一齐动手,一个掌抵我的前胸,一个掌抵我的后背,另一个掌低我的头顶。我感到三股气流同时从三个方向涌入我的身体,体内那股强大的真气忽然分成了三股,却弱了许多,与那入体的气流迎去,也只堪堪抵挡,不久便缓慢地循着任督二脉退了回来。我默默承受着,暗暗努力调动自己的气息,先是运转自身真气,然后吸收那三股不同但纯正的真气,渐渐运行,渐渐循环,马上便觉得舒服了许多,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门外一阵嘈杂,在混乱的高喝声中,我听到了丁哥儿的怒骂:“你们把我大哥怎么了?还不快些交出来?”然后是知客僧的拦阻,又有灵儿的声音,又有三老的声音,最后是一片撕打。我心里明白,丁哥儿一定以为我是遭了少林寺的毒手,回去不知跟吉灵儿如何添油加醋说的,只听灵儿在喊:“我们已经调集绿林弟兄将你们团团围住,若不交出秋帮主,一定把少林寺烧个精光。”那知客僧也不示弱,对着她责骂开来。我怕他们伤了和气,他们还是打了起来。这三个老者已然入定,我也无法动弹,想出去阻止,但心念刚一及此,那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真气又四散开去,撞击那三个老人,他们都吃紧地“哼”了一声,我忙屏神静气,且不去管外面的事情,重新集气,生怕伤了这三个人。
渐渐地我已入了佳境,外面的杂声充耳不闻,而灵儿他们也未能闯入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