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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遭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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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也不会相信这世上不会有不可思议的事了,我就已经不可思议,那个渔村的灭亡在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不可思议的,谁会如此狠手,来杀死这些手无寸铁、安分守己的渔民呢?难道真是为了这个叫秋月浑的孩子吗?我就是秋月浑,却对他的过去,对他的经历一无所知,我只是我,一个二十世纪末的人。秋月浑是一个谜,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谜,或许早就是个该死的人却没有死,让我阴差阳错地继续了他的生命。

经过大悲之后的海妹象是变了一个人,嘴巴咬得紧紧地,不再那么爱说爱笑,除非使劲地问她,她不会主动来理会我,仿佛真是我害了她。唯一让我感到安慰的是她在跟着我走,也不问我到哪里去,要去做什么。其实这个问题连我自己也回答不出来。我能到哪里去呢?我不知道,只想先离开渔村。

走了一段距离,当我们走累的时候,海妹停了下来。我转身询问她是不是该歇一会儿,她却紧握起拳头,眼中喷射着我从未见过的火一样的目光,愤愤地、斩钉截铁、甚至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这是个多么坚定的女孩子,这么小的年纪,便承受了如此大的打击,只一转瞬间变得这样可怕。哦,原来仇恨也有这么大的力量,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我们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镇上,当闻到一股喷香的馒头味时,才感觉到已经饥肠辘辘了。一个人如果不知道饿,他还可以走上一二十里路,但一旦知道了饿,哪里还能走上半步。我和海妹如今就是这样,可是一摸口袋,两手空空,别说银子,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我拉着海妹的手,走进了这座镇子,这是一座很大的镇子,足有四五百户人家,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摊贩众多,叫卖声、吆喝声,连同狗吠、马嘶、驴鸣、鸡叫掺和在一起,不由得让我觉出这正是一个赶集的日子。

在一个馒头坊面前我们停了下来,那味道太诱人了,海妹没有说,但我看到她眼发直死盯着那笼屉,也知道她和我一样,受不了这味道的诱惑,我们没有钱,又要填一下肚子,这该怎么办呢?

一个叫化子捧着一个点心从我身前走过,我心中一动,看来也要去乞讨了,但随之却是心的悲哀,我第一次懂得了食不裹腹,衣不遮体的感觉,难怪有那么多流浪的人不是去偷去抢,就是去乞讨。啊,挨饿的滋味是如此难受,我不禁要去羡慕那什么都吃的狗了。

“我饿!”海妹终于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却压得我直不起腰来。我曾说过要保护她,可如今连肚子都打发不了,还谈什么保护呢?

“你等着我。”我告诉海妹,强打起精神,来到那馒头笼前,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呵,第一次开口向人乞讨竟是这样地难以启齿,我根本不知道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小孩儿,你是不是要馒头?”那馒头坊的主人看我站了半天问道。我使劲地点了点头。“两文钱一个,你买几个?”那主人问。

“我……我……”我吭吭巴巴地嗫嚅了半天,脸热得发了烧,才说了出来:“我没有钱。”

“没有钱到别处去,别挡在这里。”馒头坊主人的脸立刻拉到了最底下,象是在轰苍蝇一样,毫不客气地撵着我。

“我……我以后有钱给你行吗?”回头看着海妹眼巴巴的样子了,我近乎到了恳求,以我的性格,还很少求过人:“哪怕只给一个也好。”

“去,去,去!”那吝啬的老板不耐烦地走到我身边,猛地一推,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海妹连忙跑了过来,扶起了我。“咱们到别的地方去。”我只能这样告诉她,她也懂事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小花子,有好的地方不去,在这里要。”一个过路的老太太这样地对我们说,她把我们真当成了小要饭花子。“喏,从这条街往前走到头一拐,就可以看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大门,那就是慕容世家。今天他家老爷子过三年祭日,正在门口施舍饭食呢,你们快去吧,晚了就没有了。”

我们向这位好心地人道了声谢,就急着向她所指的地方跑去。果然,在街的尽头拐一个弯,有一大户人家,大门与众不同,又大又红,就象是故宫里的门一样,上面还钉着几排门钉。门是紧闭着的,只有旁边的一扇小门敞开。大门的两边各有张牙舞爪、比人还高的石头狮子。门前围了一大群人,都是些要饭花子,他们还在喊着抢着往前钻。

“快!”我拉着海妹的手,也到了近前。那人群却正在散去,只听得里面一个汉子敲着锅在大喊着:“完了!完了!明天再来!”我一下子象泄了气皮球,差点瘫软在地上。

人们都离开了,我和海妹还站在那里。那个负责分发的汉子对我们挥着手,象赶鸡一样地道:“你们还不走?等在这里做什么?”

“大叔,我们饿了一天了。”我壮着胆告诉他。

“那只怪你们不早点儿来,这怨谁?”这人这么满不在意地说,仿佛他们的施舍就是恩赐,还需要定时定点。

我们低下头,就要离去,一个小和尚敲着木鱼,拿着个僧钵走了过来。这仆人脸上立刻堆出了笑容,竟象变戏法一样又从那个空锅中拿出了两个馒头,亲自放在了那个小和尚的钵中。

“你不是说没有了吗?”海妹叫了起来。

“只有那两个。”那人答道。

“为什么给他不给我们?我们比他来得早!”我不服气地嚷道。

“你这两个小花子喊什么?”那人倒先恶了起来:“你们又不是和尚,我们主人是十分好佛的,自然对和尚同普通人不一样,何况我家小姐还认识这个小和尚呢。”

望着他把那锅抬进门去,我气得干瞪眼说不出话来,但气又有什么用呢?根本填不饱肚子。

“你们饿,你们拿去!”那小和尚来到我们面前,伸出了那个木钵,对我们说。

我转头看了看海妹,她却摇了摇头,毫不迟疑地回绝了:“不,我们不饿!”

好倔强的女孩,我不由得心中暗自赞叹。

望着小和尚转身走远,海妹忽然惊讶地道:“这小和尚长得真像你。”

“是吗?”我没有心思去询问,只是随口答着,根本就没有注意这和尚长什么样子。

看来,我们只能是希望而来,败兴而归了。在我们转身要离去的时候,一个柔嫩的声音唤住了我们:“站住!”,我们转过头去,才发现在慕容世家大门前的台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娇小可人的小姑娘,也只有十三四岁,梳着齐眉的刘海,穿着金丝绣花的衣袄,俏丽清秀的面容间还带着一丝贵家子弟常有的蛮横。在她的旁边,刚才那个进去的人正低头哈腰地向她说着什么。

“刚才是不是你们和阿福争吵?”那小姑娘盛气凌人地问道。海妹似乎从未见过与她年纪相仿、但又这样神气的小姐,不由得攥紧了我的手。

“是又怎样?”我不怀好意地回敬了她一句:“你管得着吗?”

“放肆!”那个叫阿福的人马上训斥了起来:“这是我家小姐,你个臭要饭的敢和她顶嘴!”

“她是你的小姐,又不是我的小姐。”我这样回答。

那小姐似乎不满意我的态度,叮嘱阿福不要插嘴,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下台阶,来到我的身边,手倒背着,象个小大人一样来回踱着,围着我转了两三个圈,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露出惊讶的样子:“你和月清和尚是什么关系?”她问我。

“什么月清和尚?我不认识他。”我答道。

“就是刚才那个小和尚。”她告诉我。

我愣了愣,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她又在问。

“不知道。”我如实地回答。我确实不知道秋月浑是从哪里来的,我总不能跟她说我是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来的吧?只怕她连“人民”两个字都不懂,哪还知道什么共和国。

“哦?”她露出不相信的样子。确实,我的回答让任何人都是不会相信的。“你要到哪里去?”她又问。

“不知道。”我还是这样回答。

“这样吧,”她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你们还没有吃饭,如果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就带你们到我家去吃个饱。”

这确实是个诱人的条件,连海妹都示意地握了握我的手。在任何人看来,这个条件并不过分,告诉她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对我来说又有什么伤害呢?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我也答不出来。我总不能瞎编一个吧?何况我对我现在所处的朝代、所处的地方还不知道,又如何编呢?

慕容小姐依然那付俯视的样子在等待我的回答,海妹也焦急地希望我来回答,那个阿福在皱着眉头好象在责问我为什么还不回答,就连慕容世家对门那个茶楼里许多喝茶的客人也扭过了头,想要知道我怎么回答。

为了这一顿饭,我回答吗?我看了看海妹,她向我点了点头。是啊,即使不为我自己想,也该为海妹想想,她已经饿了很久了,没有力气再走了。可怎么回答呢?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说深了,这是一个极深奥的哲学问题。突然间,我想起了一首歌,便不由自主地唱了起来: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为了那辽阔的草原,/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为什么流浪远方,/为了我梦中的橄榄树。/啦……”

这本是三毛作词,李泰祥作曲的一首台湾校园歌曲,如今我用在了这里,也算是急中生智了。

也不知是这首歌好听,还是我的嗓音优良,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在我歌唱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那个贵族小姐和着我的歌,身子在有规律地颤动,如果她会跳舞,只怕早就跳了起来;海妹聚精会神,一动不动地望着我表演,张大了嘴巴,好象这件事太让她吃惊了;那个狗腿子阿福,了张奴才的脸终于舒展开来,还原了他胆怯的本色,也并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人。而茶楼里的茶客们全放下了杯箸,回过身来看着我,聆听这不收费的歌,其中还有一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女孩子跟着节拍,拍着巴掌,送给我甜甜的微笑。我的歌唱完了,人们半天才回过神来,续而,在那位茶座小姑娘的带头下,“啪啪”地拍起了巴掌。我这才发现,原来我的歌竟如此得动听。后来想过却有些好笑,也许那时的人们听多了丝竹琴筝和那些哼哼唧唧的古唱词,对我这与众不同、颇具现代流行风格、中西音乐兼容的歌曲和唱法感到耳目一新,别具特色,才会有这样余音绕梁的感觉吧!

“你唱得真好听!”那骄傲的小姐放下了架子,恢复了她孩子的天性,变得活泼可爱起来,拉着我的手,象是在撒娇一样地请求着:“再唱一首吧!”

“你答应过我们,让我们吃饭的!”我提醒她道。

“噢,那好办。”她不在意地说:“你再唱一首,我就带你去吃饭。”孩子就是孩子,刚才的诺言一转脸就变了个模样。富贵子弟就是富贵子弟,只懂得自己快乐,哪知道别人的饥苦。

“算了,哥,咱们求不着她。”旁边的海妹看到眼里,生气地拉着我就走,似乎忘记了饥饿。慕容小姐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倔强的乡村小姑娘。

当我们走过茶楼,那个拍巴掌的女孩子忽然招呼了起来:“你们到这儿来!”一口纯正的北京话立刻吸引了我的注意。这是一个袅袅婷婷的小姑娘,生得虽不是如花似玉,但眉清目秀,明眸皓齿,仿佛出水芙蓉一般,四处透着一股灵机,可谓惠心灵性,兰心蕙性。

正当我要迈步踏入茶楼的时候,一个东西忽然从楼上掉了下来,我手疾眼快,一把接住。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大包点心,那香味比馒头更叫人嘴馋,我真想立刻送到嘴里,海妹在一旁也馋得流着口水。我抬头看去,那楼上坐着个英俊异常的青年,正会了账站起身来要下楼,对我一眼未瞟。

楼底的人也看到了那个青年,象是见到瘟疫一样,齐起会账,纷纷逃离,有的人那茶刚端上来,还未抿上一口,便也弃之而去。那个唤我的女孩子被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带着,也匆匆出来,在门口,她还向我们打着手势,意思是叫我们赶紧离开。海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这种逃难的情景难免叫人心慌。

那个年青人终于走了下来,他的前面去蹿着一条浑身漆黑的狗,这是一条英格兰式的猎犬,耳朵半张半耷,舌头伸得老长,毛色纯正发亮,眼睛如灯泡一样闪着凶恶的光,在昂着头挺着胸地前行。这狗的主人更让人赞叹不已,他上身穿件紧身宽袖、但袖口和腰口扎紧的衣服;下身穿着件紧束双腿的黑缎绸长裤,尤其是小腿以下扎得齐齐整整,只有胯部稍显宽松,裤腰用一根桔红色丝绦相系;足蹬一双合脚的低筒米黄色鹿皮靴,身后披着一件外红内黑、长到脚踝的斗篷。他的身材修长伟岸,头戴一顶范阳毡、底白外黑的大帽,帽顶束着红缨,站在那里玉树临风,英姿迈往,威严八面。假如他摘掉帽子,再把斗篷拿在手里挥舞,我真要以为这是个西班牙的斗牛士了,与斗牛士不同的是他腰间所悬的是一把中国式的长剑。再看那张脸,更让人喝采。这是一张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的脸,年纪在二十三四到二十七八岁间,肤色不白不黑,红润清淡,脸型方方正正,五官的位置也恰到好处,疏一些显长,密一些显短;浓浓的黑眉如同漆刷,坚挺的鼻廓就象雕刻,而令人遗憾的是他的眼睛始终低垂,就那么盯着脚尖走路,也不左顾右盼。而这张脸有一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缺少笑容。如果这个人会笑,只怕天下所有的少女都会为之倾倒。

虽然他的打扮和模样已经给人很深的印象了,但真正让人见过一次便不会再忘的是他的一种习惯行为:他走到哪里都要叼着一枝带着几片叶和刺、芳香扑鼻、沾珠带露、红若朝日、盛开着的月季花。

就是这么一个人,把所有的人吓跑了。

那只狗先从我的身边蹿了出来,吓得海妹往旁直躲,然后狗的主人也毫不在意地从我身边走过,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还有个人。直到他走出了五六米远,我才回过神来,抱着那包点心跑过去,叫道:“喂?这是你掉的东西吗?”他停住了,眼皮动了一下,扫了我一眼,我却打了个哆嗦,这么冷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旷野里的狼。

“这是你的。”他叼着月季说了一句,又走着他的路,那么默默地消失在街的拐角,不再理会我的询问。

捧着这包香味扑鼻的点心,我发着愣。这东西明明是他从上面掉下来的,他怎么要说是我的呢?海妹走到我的旁边,怯怯地道:“哥,我饿!”

我犹豫了一下,道:“再忍一忍,这东西还不知道是谁的呢。”她有些不满意,我解释地道:“作人都应该有原则,别人就是别人的,即使是在我们的手里,别人又没说给你,你就没有权力来动它。”

“哥,我看到是那人扔给你的。”海妹却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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