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哥儿,你来试试我的罗汉剑!”王不安再也忍不住,挥剑跳了出来,他想当然地还为我们骗了他感到恼怒。“好!我就同你比一比!”丁哥儿一口应承,举剑相迎。
王不安的剑舞起来又沉又稳,虎虎挂风,而丁哥儿正好相反,击出去却是轻巧灵活,无声无息,两个人一来一往,倒也是半斤八两,不分上下。那王不安剑法虽然简单拘泥,但劲力不小,又少有破绽,所谓简捷明了,反而实用得多,好像一个立正站直的人,处处都是漏洞,又处处没有漏洞,这就是以拙破巧,以简化繁。初时,丁哥儿被这种看似极平常的剑法搞重晕头转向,不知该如何下手,打着打着竟让他窥破了奥妙,干脆收起了他那一套动作复杂的剑术,来了个以简制简,你刺我也刺,你劈我也劈,反正我的剑比你的长,比你的快。如此一来,这两人哪里象是比武,反而如同街井泼皮斗狠,拿着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十来个回合,王不安果真不安起来,知道如此下去倒霉的是自己,当下喝了一声,那剑直与丁哥儿的剑磕去,意思很简单,丁哥儿的力气没他大,那剑也不及他的沉,一碰之下想要将他的剑磕飞。丁哥儿却来了个打蛇随杆上,西洋剑却绕着王不安的剑而行,直刺向他的手腕。王不安“啊”地叫了一声,撒剑缩手,他的手腕已被刺破,他往后跳出,惊讶地望着丁哥儿的剑,似乎不能相信那剑还会拐弯。
丁哥儿剑指地下,又向上一挑,已将王不安的剑挑起向他飞去,王不安忙伸手接住。丁哥儿潇洒地举起剑,在胸口划了个十字,象个西方骑士般威风地道:“你也输了。”王不安握着他的剑,红着脸低着头,躲到了广禅僧的身后。广禅僧只哼了一句,没有责备。看到丁哥儿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我不由得好笑起来,一路上他总是狼狈不堪,只有今日不知怎的,发挥得如此超水平,简直就象开玩笑。
“果然厉害!”东方闪烁捋着胡须,提着剑走了过来,他再也不能容忍失败了,冷冷地说道:“那你就领教领教我东方世家的回肠剑法.”说着挥剑直逼丁哥儿而来。
“慢着!”我叫住了丁哥儿,生怕他气力不济,道:“你打了三场,这回我来。”
“你不是看我赢了也手痒吧,那好,让你来。”丁哥儿说着退了下去。东方闪烁看了我一眼,并没有答话。挺剑刺来,我转身躲过,却见丁哥儿喊道:“接着剑!”话音落时,已将手中的佩剑扔了过来。我本不愿意用他的剑,此刻也只得接住,回身与东方闪烁战在一起。
东方闪烁果然不同一般,剑术之精远远超过方才的几个人,,那回肠剑法挥洒出来宛如旋风一般,不仅凌厉无比,而且十分好看,如果坐下来细细观赏,便觉出他仿佛是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又好似张旭的狂草书。燿如弈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剑到之处,阴风惨惨,光芒四射;剑过之后白影片片,寒气逼人。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暗暗侥幸此刻应战的是我而非丁哥儿,否则他早已落败,这一败只怕不是肢断,便是血飞,果然回肠荡气。丁哥儿在一旁也看得心慌起来,不由得喊道:“混球,小心哪!”我却来了灵机,一边挥剑,一边叫道:“你不是要学我那一招吗?如今看好,我就要施展了。”说着,借着东方闪烁上撩的剑势,佩剑一搭他的剑头,早已腾空而起,足有一丈余高,头下脚上,引着剑,旋转着直刺东方闪烁的头顶。这一招“苍鹰扑食”果然见效,东方闪烁闪步挪身,躲过这一击,那剑头着地之后,剑身弯曲又弹了起来,我借力而出,快似闪电,剑招应声而出,这速度根本不容东方闪烁细想,已到了他的头顶,他还没有回身的时候,我已经从他之上掠过,立在了他的身前。
“烈风怒火!”场外许多人都失声惊叫起来。那王不安也如取得了胜利一样地叫着:“他果然是崆峒派的。”
东方闪烁早已立身收招,如同雕塑一样站在那里,黑发缕缕地飘落下来,不一会儿,那头上已经没有了发髻,变成了与我一样留着平顶的头陀。半天他才清醒过来,对我抱了抱拳,苦涩地道了声:“多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慕容致情和南宫长胜呆呆地发愣。
“好!”丁哥儿大声喝采,却又沮丧地说道:“你那一招太快了,我还没有看清楚。”何止他看不清楚,只怕在场的人也没有几个能看清楚。
我望了望慕容致情,现在三世家中只有他还没有出手,但他似乎被我那出奇制胜的一招吓住了,没有再敢出头来。
“秋少侠果然好武艺!”广禅僧知道该是他出面的时候了,稳稳当当地迈着步走过来。
“承蒙夸奖。”我客气地回了一句。
“但不知秋少侠师承何处?贵庚几何?”广禅僧又问。
“这个……”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告诉他:“我今年可能过了十八岁吧。”
听到这种回答,广禅僧疑惑地看着我,道:“少侠既然不愿意相告,贫僧也不能强求,只是少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却是天下罕有。看少侠的身手也非寻常,无情老尼说你会天魔星功,适才你又施展了崆峒派绝技,你的剑术又与那蓝眼胡人同出一辙,但不知少侠还会什么功夫?”
“大师过讲了,我也只是略通些皮毛,仅此而矣。”我答道。
广禅僧根本不满意我的回答,将手中的禅杖交与身后的弟子,双手合什,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对我说道:“贫道在此就用罗汉拳向少侠讨教几招,不知如何?”
“大师过谦了。”我暗自钦佩此人的修养,向他一拱手道:“应该是晚辈向前辈讨教才是!”说着将手中的剑扔还给了丁哥儿。
广禅僧好象没有想到我要赤手与他过招,但只微微怔了一下,又恢复了常态,说了声:“少侠小心了!”便已经展开了拳脚。我哪敢轻视,挥拳而上。对于拳路,我只熟悉老魔头所教的天魔拳,又怕广禅僧识出,打起来躲躲闪闪,一上手便落了个下风。好在那广禅僧并非要我性命,手下留着情,他只想试出我到底是哪个门派。猜透了他的用意,我更加有恃无恐,再不轻易露出底来,只是往复躲闪,顺便偷眼牢记他的一招一式。打着打着,我忽然发现他的罗汉拳竟与那日在树林里我所见到的智圆大师和三生和尚的拳法很是相近,但又有些不同之处。对于少林拳术,天下人知者甚多,看来广禅僧的罗汉拳也是从少林拳中分支而出的。当下,我灵机一动,拳法一变,展开了少林拳。这是我自下山以来,很容易便在江湖上学到的一个拳种,当然,我的这套拳只不过是些微末之技,不堪与高手对敌,好在我内功深厚,普通的一拳打出去也能有不小的威力。这果然引起了广禅僧的兴趣,他放慢了自己的罗汉拳,以便能够对我的拳更好的了解。不一会儿,他已经看透了我的那点拳招,手下一紧,双拳挥舞开来,威猛刚劲,如泰山压顶一样向我压来,顷刻间我便手忙脚乱起来,真后悔与他对拳,哪还有心思再去揣摹他的思想,天魔拳已经不知不觉地挥舞了出来。“咦?”我听到白朴在那边惊讶了一声,这才清醒,但眼看着广禅僧一招快过一招,一招猛过一招,一招强过一招的罗汉拳,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又不想用天魔拳,又只能用天魔拳,这种矛盾反映到拳脚上便慢了许多,马上使我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好几次险些被他打中,只吓得吉灵儿与丁哥儿几次呼出声来。“小笨蛋,那日的威风哪里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了我的耳朵。“是淳于烈!他也来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但我也来不及想这些问题,拳法为之一变,竟成了掌,很顺手地便使出了淳于烈扭独有的黑虎摧心掌。这回不仅是白朴,连广禅僧也惊讶地叫了一声,手下不觉一慢,却让我抓住了机会,一掌向他胸前拍去。那广禅僧果然非同小可,就在我自以为打中他身体的时候,他却不可思议地撤回了拳,快似流星地与我对了一掌,只听“啪”的一声,我和他都向后退去,我退了有五步,他却比我多退了半步。
广禅僧脸色变了变,还是向我合什称颂:“阿弥陀佛,秋少侠果然不同凡响,精通百家之艺。”
“承蒙大师相让了。”我客气地答道。
广禅僧接着便问道:“贫僧很想知道你方才最后一掌是何掌?还请秋少侠相告。”
“哦,那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学来的,好象叫什么摧心掌。”我告诉他。
他却摇了摇头,道:“少侠休要打诳语了,阁下方才那套拳掌杂乱无章,有少林拳,空行拳,形意拳,还有赤焰拳。”我自己都感到了惊讶,空行拳、形意拳和赤焰拳是三老的拳术,也许是我无意中用上了吧。广禅僧看了看我,又道:“少侠还会天魔拳与黑虎摧心掌,这去是两门绝技,但少侠的黑虎摧心掌有其貌却无其实,贫僧也曾与那浪荡者淳于烈交过手,发现阁下无论是从发掌劲力,还是那掌刀的余波上,都与他显然不同。而少侠的天魔拳却打得炉火纯青,绝不亚于黑魔霍山翁。”我的脸抽搐了一下,心里却不得不佩服这老和尚的眼力,看来我方才的掩示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哎,早知如此,还不如痛痛快快地使上天魔拳。
“啊!我想起来了。”我身后的项冲蓦然叫道,他果然是不死凤凰,经地一阵运气调理,已经能够站起来了,此刻他便指着我恍然大悟,道:“你就是老黑魔的徒弟,那老黑魔当年就是为了要哄你吃饭,而滥杀无辜的,对吗?”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项大哥,你不要这样乱说。”灵儿赶忙插言,还向他使着眼色,可是那项冲哪里能看得到,依然大声喊着:“灵儿,你别被他骗了,他果然是老黑魔的门下,那年就是老黑魔显些要了我的性命,我对这小子记忆犹新,不会有错,我当时就发了誓,总有一天要杀了那老黑魔,今日自然不会放过他的门下。”他说着,握着剑就要向我杀来,早就被丁哥儿拦住,只一推,已让他坐在了地上,指着他骂道:“你狠个什么,要不是人家,你早没命了。”项冲气鼓鼓地半天没有站起身来。
“你真是黑魔霍山翁的门下吗?”白朴缓声问着我。
我点了点头,如今这种形势之下,也没有什么可以躲躲藏藏的了,倒不如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
“你可知道武林中有三大公敌,黑白两道的人,人人道而诛之,一个是山鬼,一个是白魔,另一个就是黑魔霍山翁,你如果是霍山翁的徒弟,只怕许多人都放你不过。”白朴深怕我不知深浅,告诫着我道。
“我知道。”我答着:“但他是他,我是我。”
白朴点了点头,象是有意识地随口问道:“或许是那霍山翁事逼你作了他的弟子吧?”
我愣了一下,很聪明地领悟了他的意思,他是要为我开脱,但我既然承认了,就没有必要再去撒谎,那样反而显得我畏手畏脚了,再说老黑魔也没有逼迫过我,反倒是恳求我作他的徒弟。于是摇了摇头,很坦白地道:“不!”灵儿在我身边拉了我一下,示意我改口,我也知道她是为我好,还是说道:“他没有逼迫我。”
“那就奇怪了。”广禅僧又把话接了过去。
“有什么奇怪呢?”白朴赶忙问道。
“是这样的。”广禅僧解释着:“适才贫僧与他对的最后一掌,并非天魔拳,他也没有天魔星功,更不是黑虎摧心掌,却是少林派绝学,没有纯猛刚正的内功是打不出此掌的。那天魔星功与少林内功最大的一个不同之处,便是十分邪道,虽然异常凶猛,但终究不能持久。而少侠体内那是包罗万象,亦正亦邪,以正裹邪,还未走火入魔,难道不奇怪吗?”
“哦?”白朴也有些不相信,但随即又道:“以内功心法的常识来说,先练邪功,再练正功,除非将那邪功全部化去,否则必定走火入魔。但反过来,若先练正功,再走邪道,除了大伤身体外,却无性命之忧。难道秋少侠原来就有一身正功吗?”
我茫然不措,记起三生和尚的大摔碑手以及他留在我体内的那股真气,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还有。”广禅僧又补充道:“即使秋少侠先正后邪,但未伤到身体却是个奇事。除非少侠在母胎中就得到了母亲的胎运功,一出生便带着功力了。”
我不明所以,只记得在我进入秋月浑的身体,就感到了他体内的异样,只要我一打坐,便会有许多气流在体内运动,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可是,我这身体并不硬朗,他们哪里知道我是否大伤过元气。我又看了看白朴,他又陷入了沉思。
那广禅僧对着我一稽首,叹了口气道:“少侠正也罢,邪也罢,今日贫僧输了半步也无话可说,天台山派与响马帮了的恩怨到此为止,今后河水不犯井水,贫僧告辞了。”说着领着他的一干人众转身离去。王不安看着我,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对着我摇了摇头,跟在他师父的后面而去。
我却是唏嘘不已,暗叫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