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推开，秦纵首先看到的是一间宽敞的厅堂，然后看到了摆在厅堂中的尸体。
十具尸体，一字儿排开。——黑五杀人组、朱迷儿、暗器之王一家四口。鲜血，每个人的身上都充满了鲜血；伤口，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不同的伤口——致命的伤口。
秦纵感到全身的血液突然之间象是被抽干了一般，惊悸、恐怖、悲痛、愤怒。孩子的怀中还抱着那个琉璃兔，朱迷儿黑长的眼睫毛将永远遮住那双迷人的眼睛。秦纵心在滴血：谁这么残忍？是谁？
尸体的后面站着一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高大、魁梧，一双眼睛给人的印象尤深，犀利、冷酷、狡猾、霸气，单看这双眼睛，秦纵便知道此人决非俗辈。他的手中握一柄大刀，刀上还沾有殷红的血迹。他正看着秦纵，嘴角有一抹残酷的、带有挑战性的微笑。
“你是司马奔？”秦纵冷冷地问。
“是我！”那人道。
“你会武功？”秦纵看着他手中的刀问。
“是的！”
“是你杀了这十个人？”
“是我！”
秦纵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他甚至能听到骨骼因用力而发出的“咯咯”之声。他一字字地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他们违犯了大兴堡的规矩。”
“他们是大兴堡的人？”秦纵惊讶。
“是的。”
“大兴堡到底是干什么的？”
司马奔缓缓地道：“大兴堡是中原一带最大的财团。他不仅拥有遍布各地的酒楼、赌场、当铺、绸缎行；还拥有豪帮、十三神斧门、玄武堂、黑风寨等八大帮会。”
秦纵听得惊诧不已：“你说豪帮、十三神斧门、玄武堂这些无恶不作的帮会都属于你大兴堡的？”
“是的，他们才是大兴堡的主要钱财来源。”
秦纵恍然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你明着是一个财大气粗的生意人，其实你是中原一带所有□□帮会的总头领。你要杀我，是因为我曾杀了豪帮的彭冲和十三神斧门的铁蜘蛛”
“你杀铁蜘蛛我还能忍受，但你竟敢杀了豪帮的帮主彭冲，却让我无法再忍。”
“他们本来就是恶贯满盈的大盗巨匪，他们本来就该杀。”
“在中原，谁要是觉得他们该杀，那么这人也就快要死了。”
秦纵冷笑：“但我不明白，像黑五杀人组、朱迷儿、暗器之王这些人怎么会加入大兴堡这种邪恶的组织？”
司马奔傲然地笑了笑：“我说到这儿，你也该清楚大兴堡在中原的势力。他们是中原人，要在这儿混下去，就必须听我司马奔的。我要他们加入，他们就必须加入。在中原没有人敢和大兴堡作对，否则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你不能因为他们没杀死我，便将他们全部杀死，甚至连孩子也不放过。”
“黑五杀人组不战而退，该杀！暗器之王敢在你面前吐露我的名字，也该杀！”
“那朱迷儿呢？”
“这个骚女人更可恨！她没能杀死你，回到我这儿，却提出要离开大兴堡。哼！她一定是迷上了你这个小白脸，想同你远走高飞。这样的女人更该杀！”
秦纵愤怒地道：“你草菅人命，乱杀无辜。真正该杀的人是你！”
司马奔冷冷一笑，看着秦纵手中刀，道：“听说你的刀很快？”
秦纵道：“是很快。”
“你知不知道我最擅长的武功是什么？”
“刀？”
“是刀。”司马奔道，“我能凭一己之力将这十人全部杀死，你应该能想象得到我的刀法如何。”
秦纵当然能想象得到，那绝对是一流的刀法。
“其实我从五岁是便开始练武，至今已整整四十年了。但我很少在外面显露过我的武功，所以江湖中知道我会武的寥寥无几。”司马奔道，“我最得意的武功叫做‘大旋风’刀法。十七年前我曾用这刀法杀死了大兴堡的主人胡风。——他也使刀，在当时他是武林中排名第三的使刀好手。十七年来，我再也没有遇到象胡风那样的高手。我很想知道这些年来我的刀法到底进步了多少。今天我终于又碰到了一个堪与我匹敌的人。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秦纵冷笑：“我不会让你失望。“
司马奔道：“我杀了胡风，开创了大兴堡的基业，今天我杀了你，一定能再振我的雄心，使大兴堡的宏业更上一层楼。”
秦纵道：“但你今天一战与十七年前的那一战并不相同。”
“哦？怎么不同？”
秦纵缓缓地道：“十七年前，你是主动去战；今天，你是被迫迎战。“
司马奔大笑：“那有什么不同，无论是为了什么而战，都要用武功去证明，谁的武功高，谁才是最后的胜者。“
秦纵一摆手：“说得太多也无用。来来来，咱们用刀来说话，看看谁的刀更强。”他举起了刀。雪亮的刀。
司马奔道：“好！看看谁的刀更强。”他的刀也举起。
秦纵猛地扑了过去。司马奔跨过尸体杀了过来。两刀交锋，溅起了满堂刀风。
秦纵凭着一腔激愤，一上来便是凶狠快捷、连绵不断的攻击。他的刀本来就以快见长，这一番猛攻，当真是迅如狂飚。司马奔刀法沉稳，虽然守多攻少，被逼得连连后退，但刀势猛烈，却不露一丝破绽。
须臾间百招过去后。秦纵久攻不下，凌厉的刀势已渐渐趋于平稳。司马奔攻势略增。两人一时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又打了七八十招，司马奔的刀法突然变得凶悍猛烈起来，大刀卷起一团旋风，无比地强劲。他初与秦纵交手时，知道对手凭一腔气愤，风头正劲，便有意避其锋芒，消磨其锐气，待对方锋锐渐平，这才施展平生绝学反击。
秦纵也感觉到对方的刀势在逐渐增强，他更加小心应付。但开始时他尚能应对自如，再打五十余招，秦纵便觉得有些吃力了。
这旋风刀势越来越强，越来越烈，卷起的刀风充满整个厅堂。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迅速地膨胀，所有的门窗都被这无形之力所冲开，甚至连厅外的枯草落叶也被卷了进来，随着刀风而形成旋转之势。秦纵被包围其中，犹如一只奋力挣扎的雏鹰，却怎样也摆脱不了那旋风刀势形成的樊笼。
刀势仍在扩展、增强，像是一头狂猛的野兽，恨不能一口将秦纵吞下。秦纵的刀路越来越是滞涩、艰难，汗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感到喘息都很困难。他几次努力想摆脱这种被动的局面，不但毫无效果，反而使他的劣势更加明显。
秦纵的心情开始悲观起来：司马奔的刀法本来就在我之上，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再拼下去，也早晚必败，只是坚持的时间长短而已，我又何必如此苦苦支撑？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想放弃这种痛苦的挣扎，想到了逃。——逃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灰黯的心情使他的刀法更显得沉重。司马奔借机猛攻，一刀疾削，竟将秦纵的左肩划过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飞溅，溅到他的脸上，溅到他的嘴里，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血的咸苦味。
然而这一刀却使秦纵从消沉中蓦然醒来：我怎么能如此自暴自弃！我不该就这样轻易承认失败！我要为无辜死去的人报仇！报仇！这一刀唤起了他的斗志，激发了他的血性。他的肩头在流血，他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但他的心却更加冷静和坚定。
他知道任何刀法剑术，无论如何精妙深奥，都必然存在着破绽。只不过高超武功的破绽非常地隐蔽，再由一个好手施展出来，对于弱者来说，更难以发现其破绽；即便发现了，那些破绽在高人手中一闪即逝，也别想抓住那机会将对方怎样。
秦纵在寻找这旋风刀法的破绽，他知道自己的刀法虽不及司马奔，但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或许还有一拼。他发现这旋风刀法中可能存在的破绽便是那旋涡刀势的中心，他虽然还不敢确定，但他已没有时间再去观察寻找。
他决定要攻击这一处，用自己最擅长的快刀去攻击。这是一场赌博，如果他这一刀击中的部位不是破绽或者他这一刀的速度并不足以攻破对方的破绽，一击过后，他的全身势必空当大露，会被对手立刻杀死。
他没有犹豫，拼尽全力，一刀刺入。
刀去如闪电，绝不回头。
只听见一声惨叫，忽然间一切都有停止了，没有了刀势，没有了风。在满堂花草枯叶纷纷飘落中，两人相对而立。
秦纵的刀插在司马奔的胸口。
司马奔瞪大了双眼，看着刺在胸口上的刀，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的刀法明明在对方之上，却被对方刺中，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其实他刚才那怕是闭着眼睛，看不到对方那一刀的来路，让旋风刀势连贯始终，那旋涡的中心虽然是他刀法中的唯一破绽，但是秦纵的刀速却并不能攻破这破绽。——他的刀虽然快，但未及刺中对方的胸口，他那条胳臂早就先被砍断了。
可是司马奔蓦见对方的刀以锐不可挡之势击向他刀法中的要害，他心中不禁一慌，刀势也跟着略缓。高手过招，岂容这霎那的迟钝，秦纵的刀正是趁他刀势一缓之时，攻了进去。
他的刀法虽有破绽，但针对秦纵的刀法能力而言，却是没有破绽。他的破绽在他的心里。
他过惯了高高在上、豪华奢侈的生活，他害怕失去这种生活，他心虚；他作恶太多，杀人太多，他害怕被别人报复，他胆怯。这种心虚和胆怯久而久之在他心中形成了一道障碍。这种障碍在平常中被他的残忍和暴力掩饰了，别人看不到，甚至他自己也无法察觉。而当他的生命在瞬间面临危险时，这种障碍立刻便显现出来，也许只是稍纵即逝，但足以使他那强大的外表不堪一击。
秦纵胜了，胜在他为自己创造的机会里，胜在他有着不屈不挠的斗志和敢于拚死一博的勇气。
司马奔倒下了，倒在第十具尸体旁。——第十一具尸体。
秦纵走出厅外，仰首向天。天边一轮残阳似血，但那漫天的彩霞却更加绚丽灿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