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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有天地名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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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天山,出星星峡,过戈壁,大漠尽头,巍峨一青山,山曰别梦。山峦叠翠,在这不毛之地已然奇观;而更奇的是,深山幽谷之中有一深不可测的碧潭,修竹苍松怀抱。潭上终年水烟轻袅,氤氲漂流,静谧清幽,景致绝佳;潭水清冽,终年不减半分,不增半分。即使连年大旱,山泉大涸,亦依旧如故。然此潭神处,更不止于此。潭水每逢辰、酉二时,既自转成一大旋涡,辰时顺转,酉时逆转。辰时人若入潭,便会为其力所吸,入潭中一洞,洞内无水,前行数十里,便抵洞口。洞外豁然开朗,别有天地,山水奇秀,四季宜人,旖旎风光,更胜妩媚江南。而于酉时自洞中跃入潭内,则又可借旋涡之力上岸。晋末江南一德高望重的文士厌恶国内名利纷争,与家人、挚友、志同道合之辈近万人远离中原,欲觅一避世之所。机缘凑巧,发现此潭之秘,遂定居于此洞外福地,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之后,中原连年战乱,生灵涂炭,众人不忍,又屡次将大量不堪战苦、颠沛流离的百姓引入此地,此后数百年间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俨然世外桃源,自成一国,名为浣音。地方数千里,民众千万。因国中多文人雅士,常遣人外出购置诗书画卷;又频频接纳遭兵灾的中国百姓;后又与西域诸国及中原通商,以致渐为人知。民虽淳朴依旧,清净已不再。

国中物产富饶,百姓富足,竟引起西域强国觊觎。七年前龟兹兵将乔装入境,控制了入口,随即大军进犯。浣音从无战祸,军力见绌又措手不及,顿时兵败如山倒,州郡均陷,余皇都孤城一座,敌众我寡,四面被围,危在旦夕。派去向外邦求救的使者又俱惨死无归。国君绝望之际用幼女无忧公主之策,竟首战告捷!此后公主运筹帷幄,以四千兵力借城外晋河水势溃敌六万,复利用地形以六千兵力困敌八万于绝谷之中,迫其饥乏不堪而降;同时奇袭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对出入境通道的控制,切断敌援,置芒刺于敌背;巧施妙计,使敌军主力疲于奔命,军心涣散;又不断召回原先战散的浣音将士,以四万之众拖垮敌军精兵二十万,活捉主将,俘虏无数,且己军伤亡极小。迫使敌国称败求和,立下永不犯境的誓约,浣音重又国泰民安。

那位后来被释归国的元帅为西域名将,平生百战皆捷,唯此役身败名裂。每与人提及公主便道:“用兵之神,不可思议!某岂甘心败于弱质女童之手,然不得不心悦诚服此天纵奇才!”他没说的是,在所有被俘的将士心中,比才智谋略更令他们折服的,是尊重!一位敌国的公主竟能给予俘虏真正的尊重,即便是亲身所历,他仍有些不敢置信。作为俘虏,被限制自由,受到防范,服劳役,这些都是一样不免的。但她使他们免食发馊的饭菜,免却挨饿受冻的状况,得到必要的休息;甚至给他们配备了军医,让最卑微的士兵有伤病也能及时得到治疗。更重要的是,她看他们的眼神不带一丝轻蔑和鄙视!他永不能忘却,她在制止浣音将官侮辱他们时,用犹带稚气的声音郑重的说:“俘虏也是人,不是供驱使的牛马。就是牛马,也有它的尊严。”他在本国可谓位高权重,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尊重……他终不过是圣上的奴仆和工具。如果不是为了一个忠字,不是限于身份,顾忌家室,被释时,他也真想和不少将士那样请求留在浣音。而对此求,她仅请国君接纳了无家无室者,并对众人道:“我浣音深感诸位的心意,但更希望你们能回到亲人身边团聚。今后两国永息干戈,随时欢迎朋友的到来。”而之后数年,陆陆续续,不知有多少当年的士兵举家迁移到了浣音。

如此的早慧,如此的才识,竟丝毫不损她的年龄应有的童真和无邪。元帅常常回想当年见到这位传奇小公主的情形:她是恰巧经过吧——那时他正满怀耻辱与羞愤在吃力地劳作,但望见她的刹那,他只觉得自己已远离了烦扰尘世,来到仙境,因为他看到了菩萨座前的玉女!轻纱遮却了她的容颜,但掩不去那无暇的美。满是士兵和俘虏的场上静得连落絮也能听清,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息。那样纯真祥和的明眸啊!这明明是最天真可爱的童女,叫他如何能与那令自己一败涂地,智计思虑更胜成人的对手联系起来!以致看着她制止将官,听着浣音将士口呼“公主殿下千岁”,他都还没反应过来。“错的是战争和贵国君主的野心,不是你们。”当她诚挚地向他们这些阶下囚开口,天籁之音如春日的煦阳温散众人心头的阴霾,他再度为那远超乎年龄的智识所震撼,再次惊异一个小女孩的言行竟自有令人信服的力量,才真正意识到她的身份。“难怪她最得浣音国君珍爱,难怪她幼年便已芳名远播,难怪圣上要指定无忧公主是他必须带回的战利品之一!只是圣上啊圣上,我们既早闻她的才华与丽质并称,便该知那‘神童’之慧绝不仅限于琴棋书画,诗赋文章!”他不禁暗叹。

她当场下令严禁侮辱俘虏、滥用私刑,那一时的威仪让任何人不敢质疑她的命令,那稍纵即敛的天然气势,惟有王者才能具备啊!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她,就是获释时了……另外那些记忆,都是俘虏营里条件改善后,才从看守的将官口中打听到是谁总在照顾他们这些最低贱的人。

虽仅见过两眼,只听她说了三句话,也足够他后半生回味了。元帅抚须暗乐。可惜他不知,战后极少在军前出现,甚至连庆功宴也早早退席的公主并非恰巧,而是特地到俘虏营来巡视,只因她惟恐士兵虐待俘虏泄恨;他更不知,俘虏能在和约缔结后轻易获释,并非他的圣上的努力,而是公主坚持“彼君之过,将士无罪”,力排众议的结果。

甘罗十二为相,是年无忧公主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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