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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尽心千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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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更深,飞车扬尘,驰离宫门。颠簸中,无忧公主闭目靠坐在软垫上。“无忧为使,容尔入谷,十五寅正,过时不候。和谈之程,两不相犯。”吕独行的回函,如她所料。固然是意存刁难,时日上卡得极紧,非日夜兼程不能按期赶至,但至少一切都是在朝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只是三哥执意亲率一千轻骑随行护卫,让人总有些隐隐的不安。虽感他手足情深,但他那鲁莽冲动的性子,又有碧华丹可解瘴气,莫要横生什么枝节才好。

正思忖间,耳畔忽闻人低语,她略怔了怔,看向同车随侍的剑吟,见她神情,知她必也听闻,遂轻声嘱道:“他是一片善意,不须防备。”随即系上面纱。她动作刚罢,微风忽起,车内已多了条身影。剑吟闷不作声,利剑却如疾电般离鞘,满蕴内劲径取来者要害,那人不慌不忙,折扇轻点剑脊消去剑势,灿烂一笑:“小生都传音入密先行告禀了,吟姑娘还要不依不饶么,不过这美人如玉剑如虹,倒是不薄的见面礼呦。”烛焰明亮,辉映着来人的风流倜傥,正是慕容笑天。剑吟冷哼一声,收了剑,戒备之意却丝毫未减:“你都擅闯到这里了,打不打这声多余的招呼,有区别吗?当年闯宫受的教训,公子倒是忘得够快啊。”

“岂敢岂敢。”慕容笑天挑好位置舒适地坐下,又飞快搜到吃食往嘴里塞,“小生办完事得了空,可是老老实实地来拜会,只是不想让煞风景的人打扰罢了。外面守卫那么严,为了不惊动他们,费了我老大劲,小生容易嘛!”

“青阳郡有大兵压境,恶徒不成气候。我此行只是动动嘴皮子,无碍,慕容公子不必担忧。”无忧公主提壶斟茶,“公子专程来看望,厚谊已领,无忧以茶代酒,敬上一杯。友朋相知,一晤足矣,外面是我三哥领兵,若被他发觉你反而不好。公子不可多留,容我归来后再邀君畅谈尽兴。”

“美人这么说,小生就更舍不得走了。”慕容笑天嬉笑着呷了口茶,转而露出少见的认真神情,“你怕我若有牵涉之嫌会遭谁毒手,我很清楚。不过我自有所恃,卷进来也不会惹祸上身,你放心便是。”

迎上无忧的讶然之色,他顽皮地眨了眨眼:“有些事,小生知道的比公主只多不少。”他探手入怀,掏了个药瓶出来,“受人之托捎来此物,可用得上?”

无忧目光瞥过瓶身上墨书的药名,不由一震,接过赶紧拔开瓶塞,嗅了嗅,仔细审视,满面惊喜,轻呼:“果真是狻猊膏!”那日被创的守卫,除各自迥异的伤势外,手足筋皆被挑断,断处还洒上了腐蚀剧毒。虽已尽快除毒续筋,日后四肢的灵巧度与任重用力必大打折扣,除非是半月内能以狻猊兽筋骨和药制膏涂抹,才可恢复如初。但那狻猊异兽百余年来仅闻海外曾偶见,如何寻得?虽张了求药的皇榜,却是未抱希望,唯另配他药替代,然疗效终有限。而今此物竟乍现眼前,怎不令人喜出望外!

“公子大恩,请受无忧一拜。”她起身,郑重下拜。慕容笑天轻一挥袖,无形内力托住她下拜之势。“不是我的药,谢我何来?至于那赠药之人,只是求些许心安,也不必记他恩惠。”

“听闻诗姑娘也受伤了,她可还好?”

“余人伤势所棘手者,得此良药可解,唯有诗音……”她眉峰蹙紧,“我竟无能为力。”

“什么样的伤病竟能难你如此!可缺什么?或许我……”

“非药石之力能解。”简要叙述了诗音的状况,无忧黯然一叹,将药瓶交剑吟收妥,“吟儿,即刻返宫,将药交叶太医施治……”

“然后再告之诗音前往青冥山求治即可,只须通传是我让去的,并言明伤于何时何地,自有人出手。”慕容笑天中途接口,神色轻松。

“公子竟能让寒箫无情客破例?”无忧惊诧不已。

“谁也没能耐让他给秋悦晴以外的女子疗治,只是他自己定有例外。”慕容笑天微笑,“只要是为那帮恶贼所伤者,或是当年被他们所灭门派的遗孤,他都会全力救治,不论男女。”

“万幸!”无忧大喜,想了想,又取笔墨写了封短信,让剑吟默诵记下内容,却将信笺就烛火焚毁。“将此与公子之言一并转告诗音,让人尽快送她去求医。你回转时带上皇榜所许谢金,银票取宋境内通兑的,切记。”

“吟姑娘且住。”慕容笑天闻言不悦,“公主怎提赏金!不仅轻我,也是有辱赠药人了。”

无忧轻笑:“虽不识贵友,却知公子,本不当提此。只是张榜示民,有诺在先,不兑现未免失信……”

“皇家欲予,只是我们不受,何损于信?”慕容笑天打断道。

“确可如此说解。”无忧颔首,续道:“不过我闻中原连岁旱涝相兼,民不聊生,公子若将谢金带回宋境,岂非更两全其美?”

慕容笑天一怔大笑:“取浣音之富余,济大宋之羸民,好主意!只管拿来,小生照单全收。”

“我这一去一来少则半日,唤云萝入内护卫如何?”剑吟斜睨了眼慕容笑天。

“慕容公子在,无妨。”无忧微笑,示意她放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还是个色中恶鬼,公主未免太信他了!”剑吟撅了撅嘴,转身又给了慕容笑天一个警告的眼神,才领命而去。

“得与公主孤男寡女共处,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慕容笑天暧昧地笑着,换坐到无忧同侧,凑得颇近,炯炯的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流转、留连。无忧往旁挪开了些,却无愠色,顾自道:“这赠药之人,也是青冥山上的那位吧?”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我敢走迫九幽和谈的险棋,本只料定他不会助纣为虐,未想尚能如此,殊为不易。”

“人皆忌他防他,公主怎的先就放心他了?”

“以他身世,我也曾恐其为国中祸害,多有留意。冷眼看来,凭他之能,但凡有分毫野心或恶念,西域与武林岂能安宁至今?世间传闻,却是枉屈甚多了。”

“公主与他素昧平生,尚能看得这般清楚,可叹他至亲之人……”慕容笑天摇头一叹,转过话题,“与九幽谈判,更甚与虎谋皮,公主究竟有几分把握?”

“本不过六成多,而今却可有八成了。”

“怎么说?”

“能与公子深交之人,岂忍坐视血雨腥风,无辜遭戮?一旦开战,寒箫无情客会做的,当不止于疗治伤者。暗中相助,也足够九幽头疼了,和谈上吕独行未必肯让步给我们的,却可为暗里安抚他而妥协。”

“果然我明说之前,你就猜得差不多了。”慕容笑天颔首,“我与水寒相交莫逆,情同手足,只是他恐我为此所累,这份交情,除了无心庄中人与九幽教众外,再不令人晓。可叹我有这样的好兄弟,却要藏着掖着,实在憋屈!”

“与浣音的冲突若不可避免,水寒必会与九幽教正面为敌,而吕独行,十分明白他的态度。”慕容笑天缓了缓语气,接着道,“吕独行虽冷酷残暴,却也有他在意之人,他对吕萦雪的宠溺便是天下皆知,对水寒……于私情于利害,完全和水寒翻脸,都是他最不乐见的,他肯退让的,说不定比公主料想的会更多。”

“另外吕独行当年所受之伤非同一般,越往后面恢复越慢,且须辅以瘴谷地气疗治。而今虽只余二三分伤势,痊愈却至少还需三四年,其间也不能远离该谷。”这一句,慕容笑天改用传音入密。

无忧闻言神情似有一霎的恍惚,略顿了顿道:“吕公子如此立场,已做到极致,谈成已是十拿九稳。”

“大恩不言谢,只请公子转告于他,是我浣音民众有福,也是你们武林中人有福。”她诚挚道。

“可惜浣音公主识福,武林中人却是以福为祸。”慕容笑天感慨一声,笑道:“水寒不过是帮你添点筹码,和谈之局能成,宫中伤者虽众却无一丧命,却是靠你这弱质女流把九幽教算计得够呛。”

“水寒的消息网都是针对九幽教而设,故而此次你们的动静,我们甚为清楚。中原大侠病危,水寒无法分-身下山,本颇担忧,但闻公主所为,便安心许多。他平生极少称许于人,却也赞你深谋远虑,步步精妙,着着恰到好处。”慕容笑天看着她道,“他料你说破凶手身份之时,便已做好了迫九幽和谈,以绝后患的全局打算,可是?”

无忧心下一凛,坦承道:“正是。我若隐而不言,既愧对数百冤魂,更会贻家国来日之祸,便索性趁九幽元气仍伤时冒下险。话既出口,纵是吕萦雪当晚未至,迟早也入九幽耳目,后续发展也是一样。”

“公主果然清楚她是谁。”慕容笑天点点头,“不过也亏得是吕大小姐前来,若换了好色不怕惹事的臭男人,还真是麻烦。”

“吕独行的本意既是息事宁人,自不会遣易滋事的角色来主事。”无忧微笑。

“别人若擒住了吕独行的宝贝女儿,至少也得拿她来要挟点什么,你倒是放得干脆。”

“不放又能如何?为难她分毫,我国中早已遍地血光,更不必提谈判的余地了。”

“难怪水寒说你早看清吕独行的逆鳞,擒放不过作势,只为引她明知是套还自愿钻罢了。”慕容笑天叹服道。

“我之举措,吕独行当能看透大半用意,而这位吕公子……”无忧轻吁了口气,“幸亏他不会是浣音的敌人。”

“不是敌人,便是朋友。”慕容笑天笑着塞给她一物,“水寒的信物公主且佩带,九幽门下见此断不敢轻易动你。你虽算无遗策,自己的安危却是考虑得太少,谈判上吕独行越是迫于形势,对你便越是怀恨,岂容你好过。瘴谷之行,你何异于拿自己做祭品!”

无忧低头端详塞入手中的物什,一方质朴大方的小竹佩,质重不亚金玉,乃是极罕见的千年阴沉竹所制,一面刻洞箫一管,一面是疏竹几杆。灵箫似传声,劲竹正临风,信笔勾勒,意态自出,笔简而味永。见过名画无数的无忧一时竟移不开视线,将两面所绘反复欣赏了好几回,对那疏竹图尤为喜爱,不由伸纤指轻轻摩挲过画面,赞道:“竹之神韵,尽在于此了。”

“可惜公主不懂武功,不然还得赞一声,在利刃不留痕的千年阴沉竹上以指力这般自如地作画,当是何等功夫。”慕容笑天眉梢上扬。

“武功再高未必无人能及,然能如此为竹传神者,只恐绝无仅有。”无忧抿唇一笑,又留恋地看了眼图刻,却将竹佩递还给慕容笑天。“公子一心护我,不惜违至交意将此转赠,这份厚谊无忧收下。但我与吕公子虽非敌,亦非友,无由受其信物,东西还请收回。”

“阻止九幽伤人是水寒之愿,他不会介意。”慕容笑天急道。

“以我的身份与声望,吕独行再想解气,也不会取我性命或致我伤残,影响大局。于吕公子,这便足够,岂肯再另费心,让他的物事为女子所污?”无忧唇角一抹讥诮。

“比虐杀残体可怕千百倍的折磨凌-辱手段,九幽教中还怕缺吗?何况还是对付一个女子。”慕容笑天忧心忡忡地看向她,“那乌烟瘴气之地多少色中饿鬼,而你,你的风姿是足令圣人也疯狂的!那小子就是一窍不通。”

“别管他怎么想,他既给了我,便是我的东西,再与他无关,怎么处置是我的事。”慕容笑天皱了皱眉,又将竹佩递过。

无忧却又推却,转身打开一侧衣箱,取出件衣衫道:“这是我预备入谷时穿着的,公子且试一触。”慕容笑天疑惑地轻触了下衣物,顿觉一股莫名麻感自指尖窜入百骸,筋脉中真气尽皆凝滞不行,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取干净,整个人一下趴伏在座椅上。

“内家高手既能隔空传力,又能闭却气息,不触及不嗅闻不呼吸,公主又如何以毒防卫?”服下解药,慕容笑天道。

“公子不妨闭息再一试。”无忧语气带着点调皮。

待他准备妥当,无忧悠然抿了口茶,微笑道:“小心了。”也未见她有任何动作,话音落时,气息尽闭且以真气护体,全神戒备,除立足处外不接触任何物事的慕容笑天再度全身失力。

“口鼻之呼吸虽闭,皮毛腠理却还不能完全隔绝外界的气机接触,何愁无可乘之机?”无忧为他解惑。

“吕独行自恃身份,不会亲自对我动手,不过是放任手下妄为罢了。驭毒之能,得他真传的吕萦雪亦难及我,我足可自保,公子放心。”

“九幽总坛不比他处,你毕竟不会武,仅凭毒来自卫,难保千虑无一失。公主若还看得起我这朋友,还是请带上此物,好歹多点保障。”慕容笑天犹有忧色,坚持道。

“公子但为我着想,实愧我再三辞挚友之赠。只是我若用此物,终究又须仰仗寒箫无情客之力。我对此人佩其才,感其恩,敬其清者自清,却甚不喜其所为。”无忧秀眉颦蹙,“两月前又有青冥山附近的重病女子因群医无策,吕公子照例不治而逝,我接求诊之讯赶至其家时,但见白发老母抱尸不放,始终不信女儿已去,哀哀长求施治。还有去岁除夕,风雪弥天,一马车夜半疾驶入京,赶车人遍身冰霜,蓬头垢面,额上大片血痂,不知已有几日不眠不休,虚脱之体全凭心念强撑。他见我顿露喜色,只道妻儿有救,谁知打开车门,那难产妇人早故去多时,肢体也已僵硬,一尸两命。可叹万户团圆日,竟是他家破人亡时!”无忧凄然一笑,“可知他额头血痂何从来?那是苦求吕公子救治不得,死力叩首而致。本可乐享天伦的三口人,却因他袖手不理,成了那般光景。他明知那些危重病者捱不得时日,禁不起长途送诊,其疾又非寻常医家能疗,却安心见死不救,医者之道何在!他执意厌弃女子,旁人自不能干涉,但既习岐黄,便当救死扶伤,设非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之徒,皆当尽力诊治,岂可因一己好恶,罔顾人命?就算是女子秉性本不良,那些乡妇总还无害人之举,该死之过;那腹中女婴更有何辜,难道她未出世便先获罪了么?一句不诊治女子,枉送了几多性命!”

“九幽之事,须赖他助的我不辞,但只涉及我一人的,却实不想受其惠,还请公子见谅。”

“水寒便是这点偏执,劝也不听,确实过分了。”慕容笑天叹了口气,收起竹佩,“我也无甚可相助,只能送公主这一路了。”

“马车太慢,须改骑马,待会就委屈公子暂扮作侍卫了。”无忧打开车窗看了看外面,道。

“求之不得。”慕容笑天笑得爽朗,“当初闻吕萦雪入京,我本欲即刻赶来你处,但彼时水寒正以四象针法为中原大侠疗治,四日内均须我之助,只得作罢。任公主这般娇柔的人儿独撑,小生我可是说不出的心疼,此番总算能略尽护花之责,稍慰心愿。”

“须动用四象针法,中原大侠命在旦夕了。”无忧神色一黯,“当年文会请帖我自送上无心庄,曾与吕大侠一唔,刚正长者,无忧所敬,可惜。”

“用针后我看他精神好转不少,睡得也安稳了,还纳闷水寒怎么无轻松之色,只是急着下山会你,未及问他。竟不是好事么?”

“此针法实是逆命而为,虽能强续心脉,但对主针人要求极高,施为时稍有差池,便遭反噬,患者的命自然也保不住。纵是施成,作用能维持的时日也短,且一人仅能受针一回,效用尽时,便是阴阳相隔之际,再无他法可施,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无忧叹道,“当年我察吕大侠的气色脉息,早就是回天乏术的死象,吕公子竟能令他延命至今,实为奇迹。对吕大侠,他确实尽心,奈何不肯将心比心。”

“从你们施针时日算来,中原大侠至多能再撑一月,少则半月,公子还是赶紧回转,也好伴长者最后一程。吕独行既明言‘两不相犯’,我路上不会有事,公子放心。”

“难怪临行水寒要嘱我回庄的期限。”慕容笑天心中始明。“此去所经葫芦谷地势最险,我送公主过了那段。你我相识以来,晤面匆匆,也难得长聚一日,明日别过不迟。”

“也好。”无忧颔首,“我与公子交往虽少,相知非浅。公子于我,亦友亦兄,若不见弃,今后容我称一声慕容大哥,也请大哥直唤我无忧便是。”

“我正嫌客套称呼见外,如此甚好。”慕容笑天快意道。

“听说吕独行的关门弟子戎竞雄已回总坛,你入谷后尤需提防他。”想起日前得到的消息,慕容笑天的神色转凝重,“他在九幽教中任左护法一职,今岁隐去来历现身中原武林,几月间便声名鹊起,人称惜花公子。此人对美貌女子一个也不肯放过,武功心智又世罕其匹,行事更不择手段。除了妄想染指秋悦晴被水寒狠狠教训了未得逞,其他的没有他不如愿的。你千万要小心再小心。”

“寒箫无情客对秋姑娘的维护世人皆知,吕独行在这种小事上自然顺他意,必勒令教众不得动她。能胜任护法的心智却偏做公然违命之举,是有意夸大色迷心窍掩盖其他,还是借机试探,颇耐人寻味。”无忧却笑道。

“你的智慧若能化作杀伤之力,大哥也就不愁了。”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无忧的明眸中潋滟着自信、从容,更有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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