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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谷中险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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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谷一带是浣音少有的冬日苦寒之地。凌晨起,凛冽的风雨声便一直伴着疾驰的马蹄声未曾停歇。雨具虽都是备妥的,但挡得住雨水灌注,挡不住刺骨寒气的倾泻。蓑衣厚甲早已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如刀的山风迎面咆哮,更将天地间的微薄热量驱逐得无影无踪。胯-下奔马汗气蒸腾着冰凉的雨水,马毛上薄霜甫结甫化;头顶上密匝匝的厚黑云层到正午时分依旧沉甸甸地悬着,天色惨淡得人心也莫名压抑。轻骑与侍卫皆是训练有素,越是这等情状越不敢大意,提起十二分精神戒备,阵形虽因山路宽窄间或变化,却始终将无忧这骑牢牢卫护住。平安地行过葫芦谷最险恶的两处隘口,未时左右,天公竟无预兆地歇了苦雨,散去愁云,唤出湛蓝青天来。红日也迫不及待地露脸,似要补上之前的亏欠似的,极卖力地铺洒光与热。卸去累赘的雨具,沐浴着温煦的斜照,眼前是雨后格外明净的山色,千仞峭壁五色辉映,青松翠柏精神奕奕,身畔掠过的北风也知趣地收敛了许多,拂面时竟还捎带着点阳光的温度,雨过天晴的一切都那样令人惬意,众人都不由得放松下来。

“看来天公也知怜香惜玉,舍不得你多受风雨之苦呢。”慕容笑天在无忧一侧骑行,笑着斜睨她道。她改骑马时风雨刚起,这么长时间急行,雨若再不止,真怕她疲累受寒。

“油嘴滑舌!”另一侧的林怀民没好气地扫他一眼,小妹弃车改马时这家伙不知从哪冒出来,小妹一句“故人特来相送,权作侍卫”便把自己打发了,还让此人与她并行。举止轻浮,天晴了也不把头盔的面罩取下,连面目都不敢露,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家伙!堂堂公主尽结交些三教九流的小民,皇家尊荣都让她给折损了。

“听闻当年葫芦谷大捷彻底扭转局势,那两道天险可正是昔日出奇兵处?”慕容笑天彻底忽略他的不善面色,顾自闲谈。

“错了!天险虽是绝佳伏兵的地形,却也是谁都会想到需提防埋伏的所在。当年公主不设伏于关隘却藏兵于出第二道山隘五十来步的山腹,从岩洞穿山壁为门扉,真正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剑吟已赶回,紧随在无忧后,闻言抢先答道,回身指了指已经过的隐蔽又甚不起眼的一处山岩。

物极必反,过险隘时全神贯注,紧张之至,甫通过必然精神一懈,防备最松,这般设伏才最是妙着。慕容笑天略一思忖已明白其理,心中大为赞许。

“也是凑巧,采药老人告知那壁后为天然洞穴,岩薄易凿,正好地段也适合用兵。”无忧笑道,“我初时有意在第三道隘口设伏,但该地虽平易少险能去人戒心,却也难觅可隐蔽大队兵马处。”说话间已到这道最后的山隘,比之前两关隘的险峻,此处开阔平坦许多,其别犹如绝壁栈道与闲庭宽廊之异,让长途奔波的人心下更得放松。“便是兵士能飞檐走壁,也只这有限几处可藏数人,只能作罢。”无忧抬手遥指如削山壁的中段三四处。

这几处虽常人不能至,但若是高手伏击却是上佳地势,慕容笑天望过去心中蓦地一动,正收摄闲散的心神,突变骤生,无忧整个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凌空直上!同时数不清的寒芒从天而降,尽取周围之人的要害,劲急来势生生阻住急欲追赶的众人。“天蚕丝!”慕容笑天早一瞬起了警戒之意,反应极快,脚下虽因来袭的暗器略顿,手中折扇却已按动机括,一道薄如蝉翼的细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向卷住无忧身躯飞速上移的那条难以目辨的丝线。天蚕之丝,无色而极细韧,金铁难断,若高手再以浑厚内力贯注丝线,几乎无坚可摧,但此时纵线之人却对那小小飞刃甚有忌惮,引线避开,无忧去势得以明显一缓。而这一缓之际,慕容笑天便已摆脱了那些寒芒,追近不少,再启机括,此番两道飞刃迅疾如闪电直奔半壁一处山凹而去,他本人则一手去拉无忧足踝,一手将展开的折扇掷出斜削天蚕丝。眼看扇缘便可切到丝线,却有一银钩飞至将扇撞偏,另有一金钩挟雷霆之势径取慕容笑天,而那银钩一撞之后迅速改向,从极其刁钻的角度与金钩来合击。慕容笑天一手已握住无忧足踝,只余单手可应敌。他足尖在山岩上轻点,借力斜掠,险险避开金钩一击,同时手腕一翻,空中的折扇生生折转,半途截住银钩,正面相抗,空中气流震荡,如闷雷骤发,两样兵刃各向反方向飞去。而那金钩一击未中,又回旋再至,慕容笑天凝神推出一掌,掌力屏障的须臾,折扇已取回手中,潇洒一挥,复破了金钩的攻势。但这般一阻,他虽无恙,暗中人却又赢回了为解决飞刃所耗的时间,那山凹处身影隐现,收回金银双钩,而天蚕丝复又牵着无忧快速往上。慕容笑天恐伤到无忧,不敢用力扯她足踝相抗,只得施展轻功,紧随其势上行,一边还得设法拒敌救人。一时间,但见千仞峭壁上,无忧居中,头顶丈许高处一蒙面人,脚下是慕容笑天,那两人走壁上掠,凭借极少,而无忧更是完全悬空,场面诡异之极,惊心动魄。余人虽极力追赶,但先已落后,轻功又逊于那两人,便是一众人□□夫最好,国君特遣护送爱女的天翼八卫之一的震卫莫藏锋,也被拉开了一截,林怀民、剑吟等又在其后,其他的更不必说,皆是心急如焚却使不上力。底下兵士张弓欲射,却又恐伤到无忧等人,终不敢发箭。 “慕容笑天,你还强撑得了多久?趁早少管闲事!”蒙面男子冷笑开口,身形却丝毫不顿。

慕容笑天处于被动边上掠边对敌极耗真气与精神,额角细密汗珠不断渗出,他悄悄咬开齿间所藏可短时提振内力的灵药服下,嘴上却一派从容:“天下第一淫人为天下第一美人护花,岂非相得益彰?怎说闲事。”

“倒是左护法阁下两番不把师命教令放在眼中,怕是不无麻烦吧。”折扇轻摇,他淡淡续道。

“为这般佳人惹麻烦,你说值不值得呢?”被道破身份的戎竟雄闻言却无不悦,惊艳与贪恋的目光只在无忧身上胶着。空中的凌烈山风早将她的帷帽吹落,虽芳容上仍掩有一层白纱,然而只那露于外的秀发、玉额、眉眼,便已将天地间灵秀造化极尽,那飘拂素衫中的身姿,一望便让人魂难守舍!“公主受惊了。不才只想直接携公主回谷赴约,免去公主日夜兼程之苦,断无恶意。”

说话间离峰顶已不远,慕容笑天暗暗着急,居高临下他本已占优势,一旦再得足踏实地,自己更不可能救无忧脱身。他咬牙又主动出击,却还是找不到破绽断却天蚕丝,不过令他暂缓去势而已。“玄铁之精这么不心疼地扔,慕容公子果然大手笔。”应付完他扇上杀招与连环袭来的飞刃,戎竟雄长声一笑:“可惜东西越好越有限,十二枚都用掉了,你还有什么?”他左手钩一撑山壁,如雄鹰展翅般加速冲向云蒸霞蔚处的峰峦,慕容笑天心下一沉,正待勉力再随上,却忽闻无忧疾道:“快往下!”与此同时他也惊觉无忧的身子正往下坠,顾不上探究缘故,改握住她手臂,疾使千斤坠功夫携她全力下掠。那边戎竟雄只觉手上一轻,天蚕丝牵着人的那头竟忽然断了!慕容笑天的轻功与他在伯仲之间,而他本是全速上掠,再改向往下追,须臾耽搁,便已与二人拉开了些距离,慕容笑天抬头一笑:“对不住得很,还有两枚奉赠。”扇中最后两道寒光迎上,又将他一阻,距离更开,慕容笑天则待距剑吟等所在较近时,喝了声:“接着!”施巧劲将无忧往下一抛,看着她稳稳落在剑吟怀里,即刻被护着下去,方安了心,自己复上掠堵住戎竟雄。“拣日不如撞日,现在咱们都没了牵挂,不如好好切磋一番。”他好整以暇。

戎竟雄将断了的那头天蚕丝放到鼻下嗅了嗅,望向远去的无忧,眸中精光闪过,幽幽道:“好一位无忧公主!”对慕容笑天却是正眼也不看,转身扬长而去,迅即消失在峰顶云雾中。慕容笑天确定他已远离后,身形有些脱力地晃了下,剑眉一蹙,轻吁了口气,才赶回到无忧身边。

“他还没那本事伤愚兄毫发,放一万个心。” 慕容笑天一脸轻松地摆摆手,示意无忧不需诊脉。

“大哥与贼子恶斗一场,虽无伤也耗精神,服些固元益气的药无妨。”无忧医道极精,只望诊已可断定其确未受伤,但真元耗损厉害,心知他推却诊脉是为免自己察他劳倦之甚增了担忧,便顺其意不切脉,但递了瓶丸药过去。

“各种药水寒都给了我不少,不过你们两位大国手的东西多多益善,不客气了。”慕容笑天爽快地接过,并当即打开往嘴里丢了一颗,“这下贤妹不必挂虑了吧。”

他挑了挑眉,接着问出心头疑惑,“若非这天蚕丝断得突然,后果不堪设想。你是怎么做到的?”

“全凭这手套上的蚀日毒。”无忧将左手举到慕容笑天眼前。肉色的手套,纤薄而无任何花式,除了因包裹其内的纤纤素手而呈现出格外悦目的形状与线条外,别无起眼处,只套手指的部分有很不明显的加厚而已。“我在这外面的五指部位分贮了不同的毒,以备不虞,放毒的控制则在内里。”她说着示范了下,“蚀日毒存放在食指部位,此毒性能铄金销铁,便是天蚕丝沾上它也即断。就是人在空中头晕目眩,从袖中取手套戴上这般简单的动作,也亏得大哥迫那人几次缓下速度才让我完成。”

“你没被吓晕已殊不易,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地设法自救。”慕容笑天甚是佩服,“那人心思缜密,虽说注意力大半在我身上,但你身无武功要瞒他耳目做这些小动作,若非时机拿捏得准,断不能成。”

“惊惶恐惧于事无补,也就只能硬着头皮镇定而为了。”

“理虽明了,事到临头却又几人能够?”慕容笑天赞叹一声,仍带些疑惑的目光又移回到她手上,“我只道除却神兵名器,唯玄铁之刃可断该丝,不想还有这么厉害的毒。”

“这手套材质为千岁降龙木的根部树脂,虽是薄薄一层,水火与诸毒均不能透过,不会沾到手。”知他所想,不待他问,无忧已先说明,“另外这蚀日毒性甚奇特,独于活物无腐蚀之力,便是不小心碰上肌肤也无碍。”

“那此毒可能销蚀玄铁?”慕容笑天好奇地展开手中折扇。他这扇名“天钥”,外表看也就做工精致,扇面上美人如玉山水形胜,是翩翩佳公子标志物,实则不仅扇骨,连整个扇面都是玄铁铸就,扇缘如刃削铁如泥,扇中更暗藏机关,是一件难得的奇门兵刃。

“寻常玄铁也难免被蚀,不过大哥此扇的玄铁已经千百年岁月淬炼,非毒能损。”无忧注目天钥扇,想起被戎竟雄称作玄铁之精的那些扇中暗刃。百千年的玄铁已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而玄铁之精是千年玄铁中最精粹的部分,其难得与珍异更不待说,制成暗刃藏于机关唯作危急保命之用,却为了自己全部耗却。玩世不恭的表象下,多少诚心实意为世轻忽,她抬眼望向慕容笑天,口不言谢,心中却将这情谊深深记下。

“我还是送你到瘴谷口。”出了葫芦谷,慕容笑天并不辞行。

“可一可再不可三,只要他还不想断送自己,便唯有急赶去请罪领罚一途,无暇也无胆在路上再作祟。慕容大哥不必挂虑,只管离去,勿再耽搁。”

“男人要为你不顾一切,是太容易的事。”慕容笑天注视着她摇摇头,“不管如何,中道离开行途遇过险的美人,岂是慕容公子的作风?贤妹总不忍心愚兄生生断送了天下最怜香惜玉的美名吧?”他露出风流倜傥的招牌迷人笑容。

“我浣音的公主,自有浣音的儿郎来卫护,还犯不着引狼拒虎,阁下请自便。”林怀民冷冷逐客。慕容笑天的头盔在与戎竟雄对峙时被双钩劲风扫落,从认出他是何人的那刻起,林怀民对他倾力相救无忧的感激便荡然无存,唯余戒备与反感。莫藏锋虽未作声,扫向他的眼神也写满了防备与不信任。

不过慕容笑天照旧自动忽略旁人,只对无忧道:“经瘴谷再过去,绕不了多少路,时间肯定来得及。我虽有心多看望,人家大侠却未必乐意见我这江湖败类,早几日晚几日赶到其实无甚区别,只要不误了最后一面便行。”他自嘲地牵牵嘴角。

“如此,便有劳慕容大哥了。”无忧轻叹一声,不再辞。

“天字第一号淫贼你都敢再留他,真是疯了!”林怀民见她应下怒不可遏,愤愤拍马前驰,超过余人。

无忧急急催马赶上与他并辔,缓声道:“三哥,你觉着世上要找个能哄骗小妹的人来,可是易事?”

“谁有能耐哄骗你这才智无双的无忧公主?”林怀民气哼哼地冷笑。

“既然三哥还信得过小妹的识人之能,便请听小妹一言:兄长动气只为爱护于我,慕容大哥执意再送也只因虑我安危,无论对其他女子是何心思,他对我唯有知交的一片赤诚。适才他如何尽心兄长也都看在眼里,一般为我着想,三哥当能体谅,还望待之以礼。”

林怀民沉着脸不应声,半晌只道:“适才那贼子是九幽教的?我早说那等恶徒岂可信,谈判成不成都不可能相安无事,趁早兵戎相见!”

“今日遇险的虽是我们,更窝火的却是吕独行,他自会有处置。只要他这教主还没做到头,违诺的意外便不至于再发生。”无忧轻抚座骑的鬃毛,笑道。

剩下的行程林怀民虽仍十分不爽,终未对慕容笑天的随行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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