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雕梁画栋,珠帘迤逦,彩袖如云,红烛滴泪。
“天边金盏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朱唇轻启,皓齿微张,一位水蓝色罗裙的女子缓歌慢舞,随着柔婉绮丽的乐声,款步移出帘幕,清丽绝俗。
然而,青衫男子的目光却锁在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中,耳中似只闻雨打湖面的噼啪声。
“公子,妾身唱得不好吗?还是嫌弃妾身在这初春时节却唱重九的萧瑟之歌?”水蓝色的倩影轻轻落座于青衫男子身旁,柔柔浅笑。
蓦地回过神来,“哪里,衣舞姑娘的歌声若黄莺出谷,整个临安城都要拜倒在姑娘的清音之下呢。”
“呵呵,公子谬赞了。”素手奉上一杯醇酒,“听闻公子罪识美酒,妾身特地寻了一坛来,今次倒想考考公子,此酒名甚,产于何地,年份几何?”
青衫男子接过酒杯,放在鼻下轻嗅,笑道:“色清澈,味远淡,隐隐有冷香,该是极北之地长白山下以雪水为酿埋了三十又七年的无觞。在下可猜对了?”衣舞睁大美眸,“公子果然好眼力,单凭嗅觉就说得如此准确!”
青衫男子亦不多言,淡淡笑着,举杯欲饮,却不防被人劈手夺过酒杯,不禁愕然。
“衣舞不依!公子这么快就猜对太无趣了。要想喝到这杯绝世美酒,公子就要——”目光落在那柄随身不离的墨玉箫上,狡黠一笑,“就要吹箫给衣舞听!”
仍旧是温和的微笑,然而那笑容中似乎带了一层落寞。
“我誓已不再吹箫。”
无语,只听得画舫上丝竹细腻甜软,萦萦绕绕。
恰在此时,如同船外雨水般冷冽的笛声响起,惊电般穿透柔曼的丝竹,然又飘渺悠远,仿佛黑夜湖水中央一支孤寂的白荷,风送清音,暗香浮动。声清韵雅,山沉水虚,似有似无,隐隐约约。这幽微的笛声勾得人魂悸魄动,画舫上的乐师竟都止了演奏,凝神静听。
“公子——”衣舞正欲言时,却见青衣男子霍然起身,走出船舱,在二楼的船舷处凭栏而望。
他站在高高的画舫上,透过茫茫的夜色和雨帘,向下看去。见那一袭白衣胜雪,长身玉立于一叶扁舟。
小舟离画舫很远,几乎隔了半个湖的距离,那笛声依然传得入耳。船速似快似慢,越来越接近画舫,笛声由远及近,站在小舟上的白衣也越来越清晰。
白衣人立于船头,横吹暗紫色的短笛,神色淡漠。掌船的舟子在身后为其撑着那把淡青色的油纸伞。阖眼吹笛,她似乎所有的心神都已溶在了那笛音里。风吹衣袂飘飘举,白衣飞扬,纤尘不染,遗世独立。
曲毕,此时小舟离画舫已有三丈。
白衣人收笛,接过舟子手中淡青色的油纸伞,足尖轻点,轻盈若纸鹤飞向画舫。身形飘渺,临波踏浪,翩然落于甲板之上。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温润如玉,抚掌赞道:“好俊功夫!”
白衣人亦是一笑,“先生过奖了。在下此来,特为还伞,多谢先生留伞之恩。”纤手一扬,油纸伞“刷”地夹着凛冽的劲风旋向青衫男子。
轩眉一敛,温和坚毅的眼中闪过一丝沉郁,不避不退,反而飞身掠起,在握住伞柄的一瞬旋身借力,稳稳将伞收回掌中。“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白衣人眼神清寒,慢声道:“冥月阁紫竹暗使,今日特来向先生讨教。”不待对方回话,横持短笛,化笛为剑,已攻了过去。
青衫男子侧身,堪堪躲过第一击,执箫护于身前,“冥月阁?在下久已不再过问江湖中事,只知冥月阁三年前才兴起,势力迅速扩大,现在已是武林中屈指可数的门派。不知在下何处得罪贵派?”
白衣只回以一个轻蔑的笑容,“刚才那一招让你躲过,是谢你留伞之恩。以后,就再不容情!”话声未毕,人已欺身上前,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身形迅捷如电,飘忽似鬼似魅。但见一抹白影将那袭青衫团团围住,竟似无处不在。一柄紫竹短笛上下翻飞,忽而为剑,忽而为道,忽而又化作蛾眉钢刺,步步险招。紫竹笛本性脆易折,仿佛使在其手中却仿佛纯钢炼制般坚韧。
青衫男子亦非泛泛之辈,脚踏乾坤八卦步,三尺长箫封得密不透风,整个人笼在一片墨玉箫影中,沉稳如山。然而,招招是守,不见其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