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紫竹暗使在帮中地位素来颇高,一声令下,黑衣杀手们忘了此刻她已不是他们的上司而是刺杀的对象,竟都听命停手。
白衣人缓步绕过微讶的青衫男子,独立于一群黑衣之前。没有月亮的寒夜里,冷雨打在黑沉沉的湖面上,噼噼啪啪令人心惊。素面无情,古井般的黑瞳深不见底。静默半晌,终于朗声道:“副门主未免低估我紫竹暗使的能力了。十八名断魂!以为青月追魂阵就能困住我吗?可惜啊……看来,不下杀手你们是不知进退了!”语调平稳无波,湿漉漉的空气里凭空多了份浓稠的杀机。
说罢,抬手起式,紫竹笛竖立于身前,凝然不动。
追魂闻言,皆为一震,面面相觑,神色愈加凝重起来,心知暗使武功高绝,不敢轻慢,一个个脚踏阵位,不敢有丝毫漏洞。
然而,一炷香时间过去了,白衣人没有出招。
黑衣杀手们也按兵不动。
又一炷香时间过去了,白衣人却仿佛静止了一样,姿态完全没有变过。
一种不安开始在追魂之间传递。
“混蛋!上啊!想耗到明天早上吗?!”终于,阵中一个年轻杀手沉不住气地大叫出声,挥刀冲出。
“回来!”追魂阵中心的队长想要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本来青月追魂阵可说滴水不漏,就算紫竹暗使进攻也占不到便宜。可现在,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人变,阵形已乱。阵形动乱的时刻恰好是最容易被攻破的时候。
白衣人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以静制动。
紫竹笛划过一道艳绝的弧度。“露—气—寒—光—集!”
“微—阳—下—楚—丘!”白衣化作一缕魅影。
时光好象在那个刹那凝滞,周遭的一切仿佛慢动作般呈现在观战的南歌眼中。四溅的血花宛如一朵朵曼珠莎华优雅残忍的缓缓绽开。
然后画面突然回到诡异的速度,那一缕纤百迅捷如电。
“猿啼洞庭树!”
“人在木兰舟!”
寂静一片,艳红的鲜血随着落下的雨水蜿蜒扩散,一缕缕如同赤色的小蛇般爬开来。
“楚江笛八式我很久没用了。今日只用到一半,你们就全倒下了。孤弦哥哥最近训练不利啊!”声调冷峭。
望着血迹斑斑的白衣,青衫男子轻蹙眉头,蓝装佳人则噙起一抹了然的冷笑。
“哈哈哈……”伤重的追魂队长忽然放声大笑,“我们敌不过你又怎样?二阁主神机妙算,早在这画舫上放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话音刚落,“轰!”地一声巨响,船头已发出爆炸之声,震得众人一晃,水蓝罗裙的女子跌坐于地。
火势由船头开始燃烧,迅速蔓延,越来越大。
“糟了,快撤!”白衣人目光一沉,一把拉住青衫男子向船尾疾退,退至有小舟停泊的船舷处。火光照着青衫男子安然的面庞,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依然处变不惊。紫竹暗使望着他火光映衬下一明一暗的侧脸,忽地有些失神。
为什么呢?为什么明明知道只要杀了他即可获得自由还拼了命的维护他,甚至不惜与本门为敌?他不过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不过是雨夜为她留了把伞而已。
青衫男子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回头温然一笑,眉目疏朗。
是了!就是为了这无论何时都定如远山的神色,淡若暖玉的目光,为了那样宁静致远的心性,为了他也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平凡安详的生活。所以宁肯舍弃自己追求的自由,也要守护他的平淡安稳。又或者,不知何时,早已把他看作了自己?一样历经风雨,一样不求权势,只想要一片天高云淡的净土,有细小琐碎的幸福。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么,就由她来替他挡风!
“愣什么?要来不及了。” 青衫男子微笑着点醒她。画舫又重重地摇晃,伴着闷闷的爆破声,船体里显然安放了不止一枚□□。
白衣人亦是一笑,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轻轻点头,挽起对方的臂膀,足尖一顿,飞下画舫。腾起的那一瞬,蓦然回首,只见水蓝罗裙的绝色丽人摇摇晃晃地起身,眼神涣散失了焦距,一步步倒退,恍惚无神,竟似要退入那熊熊大火。
翩然落入舟中,转身回望,一袭蓝衣凭栏而立,笑容苍凉。风吹起她的衣袖,仿佛要将她带离人世。
南歌凄然一笑,“原来,我也只是枚随时可以弃用的棋子,对吗,孤弦?”踉跄得倒退着欲跌入火场,却忽然被人硬生生扯住,竟是紫竹暗使去而复返。
“别做傻事!走!”不容反抗,身形已被制住,腾空而起,稳稳落于舟中。
“轰隆~~”刹那间一声巨响,巨大的火球绽放在下着夜雨的湖中央,宛如一朵最绚丽的烟花。画舫支离破碎,顷刻就沉入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