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倾筐墍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这是诗经中一个短篇《摽有梅》,意思就是说:
枝头梅子落纷纷,树上还留有七成!追求我的小伙子,不要错过好时辰!
枝头梅子落纷纷,树上还留有三成!追求我的小伙子,今天就是好时辰!
梅子全部落下来,倾尽筐子让他取!追求我的小伙子,趁着时机嫁给他!
通过这首短诗来表达自己对师李易风的爱慕之情,这是于素衣所能想出的最为含蓄,也最为大胆的表达方式。
让那些江湖恩怨,让那些刀光剑影,统统见鬼去吧!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子,我无法担负那么多的恩怨情仇,也没有广大帮派的远大抱负,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幸福地厮守在一起。
她相信其中的含义,精通诗文的师叔不会不明白。
除非,他不想明白。
念完诗后,于素衣努力克制脸上不由自主涌起的阵阵热烫,睁大双眼看向李易风,生怕遗留一丁点面部表情与情绪上的波动。
这是一场赌局,而于素衣,已经亮出了她的底牌。
她已无事可做,只能坐等命运对她的宣判。
等待的时间是短暂的,却又是那么的漫长。
但见李易风眼神迷离,忽远忽近,似乎正凝视着于素衣,就象注视着自己的心上人,又似乎穿过她的身形,看向遥远的不可知的梦境。
而他的面部表情更是变化多端,怅惘、怜惜、悔恨、渴望,又似乎伴随着丝丝欣喜,带着于素衣的心情也跟着忽上忽下,一会儿达到顶峰,一会儿又坠入谷底,忽悲忽喜,患得患失。
于素衣摒住呼吸,不敢作声,生怕打破李易风的美梦,连带着,将自己的梦境也砸个粉碎。
半晌,李易风似乎从梦境中惊醒,视线逐渐收回,落在了于素衣的脸上。
他张开口,声音中带着于素衣从未听到过的悲伤:“素衣,你还年轻,少与外界接触,将来,你会遇见与你差不多年纪的意中人的……”
李易风后面的话,于素衣已经听不见了。
因为在她的身体深处,有一种东西破碎的声音实在太响太响,让她无法凝神聆听,无法凝神思考。
看着李易风蠕动的嘴唇,与悲伤的眼神,于素衣想开口安慰他,想告诉他这没什么了不起的,这只是自己的一个玩笑罢了,与过去的十几年里经常跟师叔开的玩笑没什么两样。
可是她做不到,她不敢动,不敢说话,她怕自己一动,心中那个破碎的透着风的窟窿就会坍塌,世界就会毁灭。
她只有牵动自己的嘴角,露出六颗洁白的牙齿。
这是笑的必须步骤,完成了这些步骤,就表示我在笑了。
就表示我不在意。
我真的不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于素衣发现夜色已经深了,星子散落在夜空与溪水之上。
李易风已经离去。
不过,于素衣知道,李易风一定就在附近不远处,默默的守侯着她。
这就是师叔,不计任何报酬,也不接受任何回馈的师叔。
于素衣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并打了个呵欠,声音大得足以使周围三丈只内的人都能听到。
虽然这个地方她没来过,但是很容易就找到了来时的路,找到了他们居住的那个草棚。
轻推开门,于素衣发现李易风已经躺在了他的床上,呼吸细致悠长,好似熟睡了许久。但他们平常用作餐桌的原木墩上,温热的还散发热气的饭菜泄露了一切。
于素衣没有去碰那些饭菜,也没动那碗完整无缺的红烧鱼,而是径自走到屋子的另一侧,脱衣,上床,躺下。
“将来,你会遇见与你差不多年纪的意中人……”李易风的话犹自在耳边回响。
我已经遇见了我的意中人。
可笑的是,他嫌我太年轻!
由于地球引力作用,于素衣感到有两股温热的液体,慢慢的从眼角向耳根流去,又顺着耳根向下,侵湿发丝。
于素衣不敢出声,惊扰师叔,只得任泪水四溢,直至风干。
这是个漫长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早上,于素衣感到有人用力摇晃自己的身体,睁眼一看,正是李易风坐在自己床边,面带关切之色看着自己。
“素衣,你还好吗?”李易风柔声问自己。
“我没什么。”于素衣想回答,却发现自己嗓子嘶哑,眼眶干涸发涩。
李易风伸手探向于素衣的额头,试了试温度:“恩,热度倒是没有什么,可能是体质差了一点。”
于素衣没有作答。
李易风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于素衣,欲言又止,最后道:“躺着别动,休息两天吧。”
于素衣本欲起身,一听这话,也就顺势躺着了。
“想吃什么?说给师叔听。”李易风仔细地替于素衣掖好被角,问道。
“恩,”于素衣想了一想,“鱼。”
李易风视线飞了出去,看向屋内的那碗红烧鱼。
“鱼汤。”于素衣补充了一句。
李易风看向于素衣,带着一丝讶异之色,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而是点点头:“你好生躺着,师叔钓去,保证你晚上可以喝到鲜美的鱼汤。”
于素衣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于素衣听到师叔在屋内走动的声音,听到木桶与鱼杆相撞的声音,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最后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
于素衣在床上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直到附近除了秋虫的鸣叫,其他一点声响也没有。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
正如李易风所说,她身体上没有什么大碍,也没有什么头痛发热,只是精神不济、心情不佳。
于素衣坐在床上,环顾四周。
一桌一椅,一床一被,柱子上张挂的斗笠,桌子上放置的灯盏,无一不弥漫着师叔的气息,无一不刻下师叔的烙印。
自己周围的一切,都是师叔创造的;
自己的一切,也都是师叔给予的。
忽的,于素衣感到一阵窒息,心慌慌的,无处可逃。
又愣了一会儿,于素衣突然动作。
她穿好衣服,翻身下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随身衣物,打成一个包袱,提起那柄青霜剑,出得门外,回头看了看屋内,然后将门虚掩。
再也不回头看上一眼,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