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捆着，与马肚子面对面地做一次亲密接触？
甚至还有机会接受真正的马屁熏陶？
太悲惨了！也太过分了！！
“你们，你们凭什么这么做？”于素衣怒火熊熊燃烧，声音也陡然抬高了八度。
“因为今晚我们要逃命。”方勉之正色道。
“逃命？逃命跟将我捆在马肚子上有什么关系？”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因为是逃命，所以我们就必须全力以赴；因为是逃命，所以我们就必须排除一切干扰求生机会的因素，不管是人，还是物。”
“这么说，我就是那个干扰你们，拖你们后腿的人喽？”于素衣问道。
没有人回答。
不回答，等于默认。
“看来你们将我捆在马肚子上，还是为我好，对我格外照顾喽？”于素衣越来越大声。
没人回答。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对你们三跪九拜？”
沉默。
“很遗憾，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人向来没什么感恩之心。”愤怒到了极点，表现出来竟然是空虚、疲惫，与淡漠。
“这点我们已经看到了了。”小包道。
“大家素昧平生，所以你们可以完全不用管我。”
“我们是不想管你。”方勉之正经道，“但是放你在这里，哪天被人发现了，不仅你自己小命难逃，恐怕连这个店铺里的人都难逃其咎。”
“你怕我影响你们，拖累你们？那我现在就出去！”于素衣霍然起身。
“那岂不是立马暴露我们的目标？”
“走又不成，留又不成，你们究竟想要我怎么样？”于素衣被他们逼得快要发疯了。
“不想被捆在马肚子上，也不是没有办法。”方勉之慢条斯理道。
“什么办法？”于素衣忙问。
“如果我们中的哪一个勉为其难，愿意与你共乘一骑，倒也可行。只不过怕有人误会，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误会？江湖中人，竟还这么拘泥于小节？”刚才究竟是谁拉着我的手，将我拽到这里来的？现在倒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勉为其难”？
“那好，这可是你说的。”方勉之的话语中带着隐隐笑意，“那你看看，有谁愿意带你一程，帮你一马的？”
于素衣环顾四周，发现大伙脸色奇异，想笑又不敢笑，才突然发现自己落入了圈套。
而且这个圈套，是自己自曝缺点，心甘情愿跳入的。
不就是想让自己求某人吗？
这些人中，谁与自己瓜葛最深，谁愿意带自己呢？除了方勉之，还有第二人选吗？
于素衣眼珠一转，随即笑了起来，“那还用说吗？当然是跟武功最高，骑术最好的人喽。”眼见方勉之脸上的笑容果然越绽越深，于素衣接着道，“小马哥哥，我知道你的心肠也是最好的，你会带我共度难关的，是吗？”
随着话音落地，方勉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于素衣感到从所未有的一种快意。
“这——这——”小马愣在了当场，用眼神向方勉之求助。
“小马哥哥，你必须经由你的方大哥同意，才能答应我么？”于素衣故意装傻问小马。
方勉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狠狠瞪小马一眼：“答应不答应是你的事，你看我作什么？”
“我……”小马摸摸鼻子，有苦说不出。
“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于素衣拍手，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
“唉，我是招谁惹谁了？我真是被你害苦了！”小马低声嘟囔。
“恩，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于素衣大声问道。
“别，我的小姑奶奶，算我怕你了还不行么？”小马赶紧摇手示意于素衣别再说话，“我带你成不成？”
“我果真没看错，小马哥哥人最好了。”见小马又是一哆嗦，当即豪气万千地用力去拍小马的肩膀，“当然喽，更重要的是我的魅力无人能够抵挡。活泼可爱，人见人爱，你答应我也是在所难免的。”
“恩，恩。”小马不知如何应答，只得以咳嗽搪塞。
其他人等见状又是好笑，又怕伤了方勉之的面子，登时咳嗽声连成一片。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方勉之所说的话寥寥无几。
其他人要么不说话，要么说话前先瞅瞅方勉之的脸色，所以说出来的话大多言简意赅，养分全无，与于素衣和众师姐们相处的情境相比还要无趣。
说得几句，于素衣也没了兴致，索性学老张趴在桌子边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于素衣感到有人拍她的肩膀，忙睁开眼睛。
方勉之正站在她的面前：“天早就黑了，你是想上床睡他一觉呢，还是跟我们一起走？”
于素衣揉揉眼睛，小声嘀咕道：“还在生气呐？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方勉之剑眉一挑，似有什么话要说，又没说出口，哼了一声：“快点！”就走了开去。
于素衣跟着众人，出得地窖，来到街上，只见马匹已经准备停当，均摘了铃铛，用布裹蹄，不发出一点声响。
小马早已飞身上马，正等着于素衣上得马来。
于素衣看着马上直立的背影，与记忆中的那个黑色剪影重叠起来，心中登时一动。
“快！”耳畔响起方勉之的催促声，“快上马！”
于素衣摇摇头，将眼中的幻影摇掉，马背上的，依然是小马，这个刚接触几个时辰，未谈上几句话的陌生人。
我能放心的将自己的未来与出路，交给这个陌生男人吗？与他同骑一乘？耳鬓厮磨？
就在于素衣踌躇未决的当口，忽觉自己腰间一紧，紧接着如腾云驾雾般，身子已然凌空，似一道抛物线，稳稳地落在了小马身后的马背上。甫落马背，马儿即伸展四蹄奔跑了起来，于素衣条件反射般的紧抓住小马的腰带。
方勉之已跃上马背，并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
骏马，骑士，古巷，与一间间后退的民房，只是缺少了白日的喧嚣与马蹄声音，于素衣忽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小马，昨天在大街上快马加鞭行走的就是你们？”
“嘘——”小马低声道，“不要出声！”
无需回答，于素衣已经得出肯定的答案。
鲜衣怒马，肆意行走，率性而为，惹是生非，却处处透着有组织有预谋。
这是些什么样的人？
这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容不得于素衣胡思乱想，前面已经遇到了状况。
城门口畔，突然亮起了数十支火把，照得夜空中的星星顿时失去了颜色。
马儿突然遇见如此强烈的亮光，骤然一惊，前蹄高高扬起，呈直立状态。饶是骑手们见机行事得快，勒住缰绳，才得以在马背上安稳如山。
于素衣可就没这么好命了，她坐在小马的身后，本就对前面突发情况没有心理准备，马儿一立起，随着地球引力作用，人就呈直线运动，哧溜一声从马屁股后面滑了下去，跌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于素衣一边揉着屁股站起来，一边暗叹自己流年不利，霉运不断。
方勉之等几骑立刻围了过来，将于素衣夹在当中。而对方也已手持武器，呈合围之势，将一众人全部困在当中。
一束焰火腾空而起，继而爆裂在夜空之中，煞是好看。
方勉之仰身大笑，笑声浑厚有力，经久不绝。
笑完之后，方勉之说道：“你们当真以为就凭你们几个，就可以拦得住我们？”
对方首领模样的人沉声道：“要想挡住逍遥书生的路，我们几个确实不太可能，也不作如此奢望，我们只想请各位稍微停歇片刻。”
原来对方刚才放的焰火是信号弹，起到传送信息、请求增援的作用。
方勉之如何不知，但他只是冷笑：“好啊，就算那个牛鼻子老道来了又能奈我何？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几把刷子。”说完竟然下马，一动不动，有静候之意。
于素衣大急，忙伸手推他：“快走！等他们大队人马来了可就走不掉了！”
方勉之恍若未闻，其他人等唯方勉之马首是瞻，纷纷下马。
对方见他们没有动作，也不动手，只是继续呈合围之势。
很快半柱香的功夫就过去了。
只听街道上一阵马蹄疾响，几骑飞驰而来，为首正是那个峨冠道长顾非凡，紧随其后大红衣袂飞舞的不是顾家大小姐，又是何人？
顾大小姐人还未近前，声音已至：“就是这几个人！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将他们擒获？”说话之际，已如一片红云罩顶，从马上飞跃而下，直向他们扑去。
围着的人等见顾大小姐出手，不作阻拦，当即让出一条路来。
方勉之等人已手持武器，准备迎敌。
就在一触即发之际，只听一声呼喝：“玉瑶，住手——”
发声之人，正是青城派掌门人顾非凡。
顾大小姐顾玉瑶听见伯父厉声喝止，双脚一跺，立于一侧，口中还恨恨道：“你们等着瞧！”
说话间，顾非凡已经到得跟前。于素衣凑着火把之光仔细一瞅，只见这位青城派掌门人白面如玉，丹凤细眼，颌下五绺长髯，当真是儒雅非凡。
顾非凡微微一笑：“想必这位就是逍遥书生方少侠吧？久闻其名，未见其人。贫道顾非凡。”
堂堂掌门，竟是如此礼贤下士，一点架子也没有，实在出乎于素衣的意外。心中不禁暗喜：看来脱身有望！
方勉之笑着拱了拱手：“久仰久仰！在下方勉之，今天让青城派掌门见到我这个真人，荣幸之至。”
这一番恭维不是恭维，抢白不是抢白的话说来，气氛登时一僵。
顾非凡恍若未闻，转向其他人等：“适才小侄无礼，让各位见笑了。”
“伯父——”顾玉瑶忍不住出声抗议。
顾非凡一摆衣袖，顾玉瑶登时噤声。
哇，一个手势竟然就可以吓住别人，这个掌门做得真是威风！于素衣心生佩服。
“这位想必就是易树玉易姑娘吧？”顾非凡的视线开始集中在于素衣的身上。
“你说的是我？”于素衣对这个随口胡诌的名字显然还比较生疏，愣了一愣，方才手指自己问道。
“当然是你，要不然会是谁呢？峨眉剑法果真不同凡响，今日易姑娘可谓一战成名，名动江湖啊。”顾非凡笑道。
一派掌门竟然如此和蔼可亲地跟自己说话，于素衣顿感受宠若惊，忙学方勉之抱拳行了个礼：“顾掌门你好！晚辈确是峨眉派后进，今天实在冒昧得紧，还请顾掌门与顾小姐见谅则个。”
“哈哈哈，不打不成交嘛，江湖中人何必拘泥小节？”顾非凡朗声大笑。
“那么你们肯原谅我啦？”于素衣心喜。
“谈什么原谅不原谅？你师父应掌门是我的故交，她的弟子还不相当于我的子侄一般？如果你不嫌弃，不妨到顾府盘桓数日，大家叙叙旧。玉瑶虽然女婿没招成，但凭空得了个姐妹，也是一桩幸事。玉瑶，你说是不是？”说完又是呵呵大笑。
顾玉瑶闷哼一声，未作回答。
于素衣见对方如此客气，诚意殷殷，一时倒是动了心。但见顾大小姐板着一张脸，显然怒气未消，一时不肯原谅自己，不免踌躇未决：“顾掌门，你认识我师父？”
“这是自然。前段时间峨眉派遭到昆仑派的偷袭，我们都救援不及，幸有应掌门主持大局，力挽狂澜，方才顺利击退强敌。”
“哦。”这是于素衣首次听别人说起这次战役，得知师父及峨眉派最终安然无恙，于素衣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
“那次战役中，峨眉与昆仑两派各有伤亡，还有一些人不知所踪，可能是被昆仑派虏获了去。易姑娘难道不知道么？”顾非凡问道。
“啊？不，不是，我正是奉师父之命，下山寻访失踪的师姐妹的。”于素衣见顾非凡起了疑心，赶紧答道。
“原来如此，听说失踪人员中有一名于姓姑娘，是应掌门的得意弟子，可是易姑娘的师姐？”
“是啊，于师姐失踪之后，师父甚为挂念。顾掌门如有任何线索，还请看在武林同门的面上，及时通知我们，峨眉派将不甚感谢！”于素衣越听越心惊，看来自己失踪的消息，已经传遍江湖。见顾非凡如此之问，只得胡乱搪塞。
“易姑娘不用担心，且在顾府中等我好信。我青城派也是名门大派，弟子众多，关系密布，只要我放下话去，找个把人，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即便是被昆仑派俘获了去，他们也会卖贫道一个面子。赛过姑娘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到处乱撞。”顾非凡笑道。
“多谢顾掌门！掌门的好意我们峨眉全派上下都心领了，”于素衣见他竭力劝自己留在顾府，并主动提出帮于素衣寻找于素衣，热情过了头，实在无法消受，“只是师父有令在身，不敢偷懒。”
“青城、峨眉同气连枝，易姑娘就不必客气了。”顾非凡笑道。
于素衣见他执意挽留，一时倒是慌了手脚，收肠刮肚，准备想些推脱之辞。
就在这时，方勉之开了口：“顾掌门，你难道听不懂别人的话么？易姑娘说她不想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