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这一跌下,直有四五丈深。
于素衣双足着地,立即跃起,施展壁虎游墙功,却发现双手触及之处坚硬冰凉,光滑无比,竟然是用几块巨大的铁板拼接而成,打磨得滑不留手。衔接之处,紧密合致,十指根本无法着力,身子随又跌了下去。
伸手轻敲墙壁,细细聆听,实指望能从声音空实中分辨出一些端倪。但一圈敲下来,一般无二,看来只有从头顶之上,自己刚才坠落之处,方可出去了。而这一点,若无外力援助,势比登天还难。
于素衣又惊又怒,怒的是自己一时不察,误中敌人机关,又一次的身陷圄囹,惊的是这个机关竟然设置得如此精巧,实非一两日之功即可建成,其中必有重大阴谋。
用这种方式来对付的,应该不会是自己这种小人物吧?但是自己误打误撞到了此地,失手就擒,他们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看来,也只有老实地待在这里面,等候对方发落了。只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松原他们能否逃过此劫?
唉,即使救援已到,赶走山贼,师叔又如何从那些血肉模糊之中找出自己的身影?又该如何的担心?
惊怒归惊怒,担忧归担忧,却是无法可想,于素衣只得盘膝坐下,静等对方动作。
坐了一会,于素衣忽然想到:这个地底机关既然是用纯铁打制而成,又是如此的紧密,那么又该如何保证困顿在里面的人的呼吸不受影响?
是了,应该留有气孔,以保持空气自然流通,是以于随衣在下面坐了半晌,也未有任何窒息眩晕之感。
但是气孔在哪?刚才遍寻不见,应该还是在头顶之处吧。说不定对方正通过某些隐蔽的窥视孔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倘若自己现出一丝惊惶、恼怒、无助的神色,岂不是徒让对方笑话?既来之,即安之,于素衣索性打横躺下,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
也是她性子比较旷达,随遇而安得很,再加上这两天经历事情较多,甫一放松,阵阵倦意随即涌上心头,没过多久,便沉沉进入梦乡。
地牢里暗无天日,昼夜难辨,于素衣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最后被骨碌碌直叫唤的肚子给吵醒了。坐起身,揉揉眼睛,开始发愁:地牢里温度适宜,环境幽静,自己没有被吓死、憋死、闷死,却被活活饿死,岂不太冤?
想到此,于素衣嚯的站起身来,握拳“咣咣”紧砸墙壁,口中大声叫道:“起床啦!肚子饿啦!该传早膳啦!”
未曾想这么一喊,竟真的有了动静,于素衣只觉头顶一道亮光倾泄而下,将四周照得清清楚楚,果真是圆筒形的机括,自己仰头向上看去,象极了那只坐井观天的□□。
接下来就是将食物从上面扔下来喂□□了吧?于素衣心想。她心里已有了计较:不管上面扔下的是什么东西,只要能果腹,都可以将就。
井口果然垂下来一件东西,却是一根绳索,绳索的一头竟然什么也没有,而另一头,仍然软塌塌的挂在井壁上。
肚子重要,但是逃生更重要,于素衣伸手搭住绳索,微微用力试了一试,发现那头似乎有着力点,随即施展一招峨嵋轻功“凌云渡”,身子轻飘飘地窜了出去。在窜出的那一刻,心随电转:这根绳索,倒挺象个没有钩的鱼钩呢,他们想学姜太公,愿者上钩,却不曾想我这条鱼却是要跳龙门的,化鳞生爪,蜕变成龙,到时候便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于素衣在窜上来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对策,身子甫一露出地面,左手在壁上轻轻一撑,身子随势斜斜横逸出去,右手绳索已然出手,化为一条巨蟒,缠上旁边那两名手持绳索山贼的腰际,两人措手不及,被捆在了一起,动弹不得。
于素衣轻笑一声,身势丝毫不减,转眼已窜至帐篷门口,便要逃之夭夭。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还是打得太好,便在她轻撩软帘的刹那,忽觉腰间一紧,脚底虚浮,身子随即打横,面孔向下,重重倒了下去。
于素衣正欲爬起,却发现脸庞之侧多了一双青色的靴子,急忙挺身抬头,从下往上看去,只见靴子之上,是一袭飘逸青衫,而青衫之上的,却是令于素衣又惊、又喜、一直以来念念难忘,以为永世不会再见的那张脸庞,不由惊呼出声:“老方——”
此人剑眉朗目,胆鼻薄唇,嘴角噙着一抹不经意的笑,不是方勉之,又是何人?
听到如此熟悉亲昵的称呼,自一个刺客嘴里吐出,方勉之不觉一怔,轻抬右脚,将于素衣脸上的散发蹭至一边,俯首看了下去。
于素衣急急道:“老方,是我呀。”
方勉之眼睛眯起,看了看于素衣:“哦,是你。”语调平平,殊无喜色。
于素衣也顾不得了,只要他能放了自己便成:“老方,放我起来。”
“你起来呀,没人拦着你。”方勉之淡淡道。
于素衣刚想说自己被他绑着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却见缠于腰间的是一根青色丝带,正松松软软地耷拉在上面,用手一扯,便已解开。
于素衣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上灰尘,也不急着走了,大刺刺地坐在了矮几之上,开口道:“老方,我饿了。”
方勉之眼眸深邃,古井无波,盯着她看了半晌,一语不发,走出帐外。刚才被缚的两名山贼也已解了绳索,恨恨地瞪了于素衣一眼,随后跟了出去。
见方勉之如此冷淡,没有丝毫以往的热络,心中不觉有些不安,不知他是为以前的事怨恨自己,还是就事论事,将自己当成了刺客来处理。
正忐忑间,一人手拎食盒掀帘而进,看着热乎乎的雪白馒头从食盒中取出,于素衣才放下心来,大块朵颐。
水足饭饱,于素衣打了个嗝,等待方勉之过来叙叙旧。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方勉之的身影。若在以前,于素衣早就溜之大吉,走为上了,但现在是与故人相认,人家管吃管喝,又没有用绳索捆着你,若要闷声不响,不告而别,便显得小气了。况且,于素衣心中确实还有很多疑问需要解开。
又等了片刻,方勉之还不露面,于素衣等得有些心急,忍不住跟身边那人说道:“你能帮我瞧瞧老方在哪么?我找他有事。”
那人很惊讶地看了她一会,方道:“方大帅很忙,有空了他自会过来。”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素衣无法,只得捺着性子继续等待。百无聊赖之下,随手拿起案几之上的书籍(帐篷中那人看守不紧,只要她不逃,做什么事都由得她),发现尽是些兵法典籍,如六韬、三略、孙子兵法等,想是方勉之平时翻阅所用。于素衣这才服气,自己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学了些兵法皮毛,再加上一些小聪明,对付那些不懂得中国古代文化的番邦是足够了,但是要跟精通兵法,且不拘泥常理的方勉之比起来,确实逊色了不少。
可是方勉之是江湖中人,学习兵法做什么?况且,他是怎么跟这些山贼搭上关系的,而且还成了大帅?他与朝廷,究竟是敌是友?他想将自己怎么样?
于素衣觉得疑窦重重。
等到晌午时分(这个时间是于素衣猜的,因为她的肚子又开始有些饿了),方勉之方进得帐篷。
于素衣见状赶紧放下手中书卷,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方勉之,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淡淡问了一句:“最近可好?”
方勉之怔了一怔,方道:“还好。”
一阵沉默,接着异口同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到了这里?”
两人相视而笑,昔日的那股熟稔之感重温心头。
于素衣清清嗓子,决定还是先检点无关紧要的铺垫一下:“老方,上次在峨嵋我见到冯大哥了,怎么没见你的身影?”
“他是任行左使,我是什么?”方勉之扯扯嘴角,“那时我正被教主发配乌龙山,从事最底层的教众组织工作呢。”
“他是左使,你是右使啊,地位都……”于素衣自然接口,话说到一半,蓦然醒悟,“老方,你是不是因为偷放我的事,被顾教主罚了?”听他的口气,竟被派到最底层去,想来刑罚绝对不轻。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方勉之摆摆手,不愿多提,“如果没有那段经历,我也不会这么快建立奇功,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方勉之愈是这样说,于素衣愈是感到歉疚,但听他说什么因祸得福,建立奇功,心中又是隐隐感到一阵不安,小心翼翼问道:“老方,这些山贼……人马都是你带领的么?”
“是啊。”
“你,怎么会跟这些山贼混在一起?”于素衣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
“山贼?所谓成者为王败者贼,现在论定成败为时过早了吧?”方勉之笑道,“况且,你说说看,他们象贼么?”
于素衣不禁回想起这伙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方式,以及一个挨一个遮天蔽日的行军帐篷,这架势,岂是普通山贼所能比拟?恐怕连太子的正规军也自愧不如吧?
“那么,你究竟想做什么?”于素衣问道。
“做什么?自然是引君入瓮,擒贼擒王喽。”方勉之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