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越往南下,素衣与根生遇见的江湖人士越多,服饰光鲜,连兵刃用具都十分讲究,稍一留意,竟发现都是参加衡山武林大会去的。
五个剑派的聚会,竟然变得这么盛大隆重,明目张胆,素衣未免心中惊诧。
根生却是抓耳挠腮,心痒难耐,恨不得早一日与会,与满腹惆怅、郁郁不欢的素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得衡山附近,根生拗不过素衣的坚持,只得将妹妹招娣临时寄放在山脚的一户农家。根生初出茅庐,自是不担心有人识得,素衣却是精心化妆了一番,将自己扮作一个书生,跟着众人,慢慢步行上得山来。
松林遮天蔽日,径旁觞流溪水,林间竟有一条石板铺成的小径,蜿蜒而上。根生自是浑不在意,素衣却是暗暗生奇:这些石板甚新,青苔皆无,显是新近修葺而成。从山脚到峰顶,皆用青石板铺就,当需耗费何等的人力、财力?
行得一段,忽然听到前面马蹄声响,从前面来了三匹马,马上乘客身受重伤,不是折足,便是断臂,面色灰败,神情羞愧,迎面低头匆匆而过,显是受过不少教训。江湖中人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终有失手之人,素衣等也不以为意,继续向前。
未过多久,却又发现一人一骑迎面而来,衣衫上鲜血点点,狼狈不堪,根生道:“怎么受了伤?你要伤药不要?”来人不答,朝根生狠狠瞪了眼,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掉头而去。
根生大怒,急追上去:“你这人怎的好歹不识?我好心问你——”素衣赶紧拉住,使个眼色,根生登时不再做声。
越往前走,碰上回头的人越多,多为衣衫破裂、手足损伤之象,且面上神情极为恼火。素衣顿了顿,瞅见不远处有个老者,虽然也是往山下而来,但衣着整洁,神情颇为正常,遂上前深施一礼:“这位老丈,有礼了!”
老者立定问道:“小哥有什么事么?”
素衣手指山径道:“敢问老丈,山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许多人从上面匆匆下来,且如此狼狈?”
老者打量了一下素衣二人:“瞧小哥模样,想必不是武林中人吧?”
素衣马上想到书袋中暗藏的兵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兀自用手漫指路人,“学生乃徽州人士,因慕南岳禅法昌盛,向佛者众多,本欲与小童上得山来礼拜一番,却发现……”
“小哥既然是个读书人,还是不趟这淌浑水是好,”老者见素衣看着其他人,忙道,“况且,这些人也不是上山拜佛的。”
“啊?不是开佛会啊。那是……”素衣更是作出一副不解的模样。
“小哥有所不知,从这再往上一里多地,有个解剑亭,把守解剑亭的除了衡山派人外,还有朝廷官兵严加查问,每门每派均需自报门派,登记在册,缴械兵器,方可上山。”老者连连摇头,“大伙都不带兵器,还上山作甚?难道吟诗作对作酸秀才么?嘿嘿,嘿嘿……”老者突觉失言,偷觑素衣脸色,发现一切如常,方继续道, “象我这样独来独往,自持身份之人,自然打道回府。而其余众人,哪会愿意受他如此之气,两下不合,大打出手,结果,哼哼……”
“俗话说刀枪无眼,伤了哪里都是不好。朝廷如此行事,是为善哉!也与佛法相合。”素衣摇头晃脑。
“你——”老者怒极反笑,“你个小哥,真真个天真了!你想那些多江湖豪客,难道真的便如此听话?哼哼……哼哼……”
“老丈的意思是——?”
“别问这么多,我劝你一句:你若想不受无妄之灾,还是尽早下山去罢!”老者挥手道。
“这个……多谢老丈指点!”素衣朝老者深施一礼,向根生使了一个眼色,随之下山。
到得山下,来到僻静之处,于素衣还未说话,根生已抢先道:“于姐姐,听这老头的意思,难道是想……”
于素衣点点头,“确有可能。这些人混迹江湖多年,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既已经千里迢迢赶进来了,岂肯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
根生听了,喜形于色:“那必是各显神通,精彩纷呈,于姐姐,不如我们也……”
于素衣没有注意他的话,径自沉吟道:“没想到朝廷竟然也牵扯了进来,这其间究竟有何用意?”
“这么多粗人聚在一起,朝廷自然有责任来维持秩序了,”根生说到这里,突然脸色大变,“于姐姐,你说,朝廷会不会是想要捉拿我们俩人归案?”
“笑话!”于素衣瞄向根生,扯了扯嘴角,“你一个小屁孩,朝廷会为你大动干戈,特意跑到衡山来抓你?其中定大有文章,只不过不为我们所知罢了。不过说来,常在江湖上混的,身上多少会背几条命案,朝廷若想抓人,倒也不可不防。根生,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晚上再行动也不迟。”
根生大喜,屁颠屁颠地跟着于素衣寻找地方休息不提。
衡山之巅,山风猎猎,云雾缭绕,空气中的水分打得头发湿漉漉的,还有衣服,鞋子,都被浸湿,凉意从脚底不绝而起。
根生双手抱胸,瑟缩道:“呃,这个鬼天气,没想到竟然这么冷!”
于素衣拿眼斜他:“山上自然冷得很,尤其在日出之前。现在,知道跑江湖不是那么开心的事了吧?”
“呃,我自然知道,只是没想到祝融峰上也会这么冷。”根生吐吐舌,兀自强辩。
“祝融峰也是个山峰,难不成你真当有个火神待在山上(注:古时民间将祝融敬为火神)?”于素衣哭笑不得,“再稍微等等,待太阳出来后便暖和些了。”
跟生点头,忽又想起什么,四面张望:“于姐姐,我们夜里赶路时,曾见到不少黑影,想必跟我们有同样企图,趁夜混上山来,怎的现下一个人影也无?”
“这些人都是老江湖,上得山来,自会找个地方歇息,待大会开始再行现身。”素衣白他一眼,“你当他们跟你一样,啥也不懂,就知道乍乍呼呼?”
“呃,于姐姐真厉害,竟连这个都知道!”少年真诚无伪、热切崇拜的目光投射过去。
不知怎的,素衣忽然觉得山上的气温确实寒冷,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果不其然,随着旭日东升,层林尽染,云彩镀金,山上的寒气也逐渐消失殆尽。
辰时未到,祝融殿前便已聚集了三五百人,素衣跟根生侧身其中。自己跟根生,是听到江湖传言,是以凑上前来的,不知这些人,是因何原因来到这里的呢?素衣稍一打听,发现象自己这般经历的不在少数,但更多的是接到衡山派掌门的请帖。大伙都是一门心思:衡山派灭门已久,怎么会横空冒出个杨凌云,并且代表五岳剑派邀请大伙齐聚衡山?是以一定得过来瞧个究竟。
素衣细细观察,发现这里一石一木,包括殿前的比武台子,均经过精心修葺,再铺设青苔以作修饰,虽甚为整洁结实,却不免有欲盖弥彰之感。
殿前招呼众人的弟子,一色的青色衣衫,衣襟袖口滚银边,唯腰带分青、绿、黄、蓝、赤五色,想是分属泰山、衡山、恒山、嵩山、华山五派。
其他几派如何素衣不清,但华山弟子却是见过,是以对于他们的服饰熟悉之极。现如今,却改成这种统一格式,不由不令素衣惊讶。再联系昨日朝廷出面之事,更是让人心生戒备。
再瞧众人,脸色似与自己相仿,宽大的衣服下鼓鼓囊囊,似有兵器藏于其中,显然也做好了准备,万一情况有变,好随时取出应敌。
素衣侧脸低声叮嘱根生:“稍微机灵一点,到时候见我眼色行事。”根生点头。
辰时一到,只听得“砰——砰——砰——……”五声礼炮,祝融殿正门缓缓打开,从殿内携手走出六人。
此六人,有男有女,有道有俗,有的已须发皓白,有的尚血气方刚,其中五人,也是青色衣衫,系五色腰带,只是衣襟袖口滚的却是金边。另外一人,穿的却是朝廷服饰,与五人站在一起,更是扎眼。
六人面带微笑,一边低声说些什么,一边走近。
此六人之中,素衣只识得两人。
盯着这二人,素衣脸色瞬间变得雪白,思绪如电光火石,重重疑团登时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