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洞门宽到一人肩宽的程度后,不复开启。
根生悄悄向内张望,微弱光线中不甚清楚,只是依稀瞧见里面甚为宽敞,似别有一个洞天。
但时值战局凶险,根生无甚心情探究下去,当下聚精会神去瞅场上的争斗情景。
李易风倒也罢了,于素衣在两名高手的夹击下,早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根生心中大急,想仗剑上前相助,却又知自己本就武功浅薄,新又断了右手,左手使剑却是生涩无比,不成章法。只得随手从地上捞起物事,往那两人砸去,实盼望能够砸中一两件,扰乱他们的心神,也好让于姐姐缓一口气。
高手交锋,雄浑真气早已是布满全身,又岂是一些小小碎木片山石所能伤着的?当下这些物事纷纷反弹激射开来,甚至有一两件险些砸中根生。
根生无奈,无计可施。这边李易风却是边打斗边关注场上的情况,于素衣的险情又如何不知,只是苦于自己这边也是甚为吃紧,自顾不暇。只得不露痕迹地移动身形,向素衣那边逐步靠拢。方勉之是何许人也,怎么会不明了李易风的用心?当即双掌拍出,逼得李易风倒退数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登时又拉开了一大截。
不一会,只听得素衣闷哼一声,想是中了对方的招式,只是她生性倔强,不愿大声呼痛,咬咬牙继续拼杀。
所谓关心则乱,根生在旁看的是心急如焚,哪有什么心思在旁凝神学习李于二人的剑法身形?至于师叔让自己独自逃生的叮嘱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见素衣正手持青霜宝剑勉力架住一瘦高汉子的铜棍之际,另一名略微矮胖的汉子手中宝剑疾向素衣刺来,眼见素衣无招架之力,一剑穿喉,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大喝一声,左手持剑冲上前去。
矮胖汉子闻声辩位,连头也未转动一下,抬起一脚,即将根生手中铁剑踢飞。根生身子不稳,一个趔趄,扑倒在地,鼻血直流。
根生顾不上擦拭脸上血迹,爬将起来,又扑将上前,矮胖汉子又是一脚,正中根生右胸,只听得“佧嚓嚓——”数声,胸口剧痛,想是肋骨断了几根,眼前金花直冒,险些晕了过去。
不过也亏得根生从中捣乱,矮胖汉子刺向素衣的剑势慢了一慢,于素衣勉力招架,从而拾回了小命一条。
矮胖汉子眼见对手颓势已定,却屡屡被这个倔强小子坏了好事,心头大怒,转过身子即向根生扑来,意欲先将这个碍事的小子了结。
根生闻得一阵劲风逼近,勉力向侧滚去,宝剑“当——”的一声刺在地上,地上也是山石,材质甚硬,当下火星四溅。
矮胖汉子一击不中,更不迟疑,“唰——”一声,第二剑随即刺来,根生又是一滚,堪堪避了开去。
矮胖汉子屡屡失手,心头火起,当下“唰唰唰——”,手中宝剑如密星连珠,誓将根生刺死为止。
在生死攸关之际,哪容得根生有些许思考余地?也只能在地上勉力翻滚,躲得一刻是一刻了。不一会,根生已滚到山洞之壁,已是退无可退,滚无可滚,眼见对方一剑又疾刺来,根生想也没想,随即向身边那一人之宽的洞门窜了进去。矮胖子那一剑,也随着根生的身形疾刺进去,“嚓——”的一声,根生后衣襟登时被刺穿,一大块布料悬吊下来,飘荡不停。
矮胖子的身形也即疾窜过来。密室之门有一人之宽,奈何这个胖子的身躯也过于宽厚,结果被卡在了门口。
其实这个门也不是异常狭小,只要胖子稍微转动身形,即可侧身而入。就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根生想也未想,伸手从地上抓起一物,疾向矮胖子挥去。未曾想听得“啊——”的一声惨叫,矮胖子身子慢慢向下坐倒,将密室之门更是堵得严严实实。
根生恐怕有诈,等了一等,见矮胖子仍没有动静,遂大了胆子上前,仔细一看,只见矮胖子小腹之上,插了一柄黑黝黝的短剑,短剑根处正汩汩溢出鲜血,不多一会,鲜血便已凝成黑色,与地面连成一线。
若在平时,以根生的低微武功,再怎么也不会对矮胖子造成任何威胁。但这里光线黝黑,无法视物,加上矮胖子对这个乡下小子本就心存轻视,一点防备之心也无,最后竟被根生误打误撞,随手捞到密室里的一柄利器,刺进矮胖子的命门,当下一命呜呼。
根生见这人确是死了,当下稳了稳心神,用力将矮胖子的尸首推了开去,迈出门外观战。
山洞之内的情形又是一变。矮胖子□□去追击根生,素衣的压力登时减轻不少,虽然左边肩胛受伤,但仍能勉力支撑。倒是李易风,应对的两名对手实力本就远较于素衣这边的为高,加上牵挂素衣这边的情形,略略分心了一些。高手相拼,胜负本就在一线之间。方勉之暗暗催生内力,将李易风逼得是剑式渐渐凝滞。
素衣的一番心思全在师叔身上,眼见师叔露出败相,第一个慌张的便是素衣,其次才是根生。但见得方勉之哈哈一阵大笑,双掌一分,带着雄浑内力即向李易风的背后袭来。此际李易风正挺剑刺向另一对手的面门,若是缩势疾转,也是躲避得了方勉之的这一奔雷快手的。所谓关心则乱,于素衣不顾自己的对手,随即飞身向侧,一招“菡萏香销”,即向方勉之的后心刺去。
方勉之迫不得已,侧身躲避。而李易风这边已成功将另一对手逼退两步,眼见素衣背后那名对手如影随形跟将过来,随即一招“平沙落雁”,正好解了素衣之危,这时机拿捏的是分毫不差!
于素衣精神大振,手中青霜宝剑微微向上,斜挑方勉之的眉端,正是落英剑法中的一招“千疏影横斜”。方勉之朗声大笑:“小于,胆气够壮的啊。”左手变掌为抓,径向于素衣手腕抓来,右掌拍出。
李易风手中宝剑疾刺,正对方勉之的掌心。方勉之右掌转抓,在胸前微一绕弧,成半个云手状,蓄势待发,伺机而动。李易风手中宝剑也不撤招,一剑接着一剑,连绵不绝,挽出一朵朵剑花,每剑直刺方勉之的掌心,直逼得方勉之向后连退数步,最后一个鹞子翻身,方才躲过李易风的剑式。
李易风眼见这招“千山竞秀”得手,心中大喜,随即挺剑向前,一招“万径人踪”,刺向那名高瘦汉子的虎口,高瘦汉子慌忙躲避,于素衣一招“穿花拂柳”,却正好截住了高瘦汉子的退路,肩胛骨中剑,“当啷——”一声,手中兵刃落地。
数招之间,李、于二人已逼退一人,缴械一人,方勉之等人又惊又喜,喜的是传说竟是真的,两派剑法果然威力惊人,惊的是对方已连退两人,若是今日被他们逃脱开去,那便如放虎归山、龙游大海了,若想再找回,那是难上加难了。
当下方勉之一声大喝:“兄弟们,大伙并肩子上!”说罢,双掌一挥,已冲将上来。
其余三人也是抖擞精神,将李、于二人团团围住。
李易风、于素衣适才以落英剑法、落雁剑法相配合,竟然取得了惊人的默契,功力大增,心中自是一阵欣喜。当下两人相视一眼,由于素衣率先出招,只攻不守,正对对方的要害之处。对方不慌不忙,挺剑攻向于素衣的空门,以逼得她不得不转剑回防,却发现李易风紧随其后,只守不攻,将于素衣的所有空门完全罩住,端的是无懈可击。对方大吃一惊,待要转身撤让,却已是不及,急急一个铁板桥,身子平躺而下,方才堪堪躲过于素衣的凌厉剑势,头皮却是蓦地一凉,头顶的发髻被削了大半,其余的头发均散落下来,那是狼狈无比。
于素衣、李易风心中大喜,手中不停,径向其余三人攻去。
一般人练武,招式要么侧重在攻,则防守方面即为弱势,要么侧重为守,则攻击方面稍微匮乏,即使有号称攻守兼备者,也即是两方面的弱势均有所改善,但如此一来,两方面的进攻性也削弱不少。此即为攻守均衡原理是也。
而李易风、于素衣服他们是一个攻,一个守,一个守,一个攻,手中剑势竟是配合地说不出的默契,竟似一人一般,一个全力去攻,一个全力去守,皆是为了对方不顾自己的安危,攻到极致,守也到极致,威力登时胜了适才两人两倍有余。
方勉之三人愈打愈是心惊,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要收回,已不可得,只得拼了命上前与之盘旋。方勉励是极为聪明之人,看了一会,便看出了一些门道,随即大声喝道:“快将两人分开!”
其他三人登时醒悟,竭尽全力想要分开他们,但李、于二人也渐渐有些明白,也即放上十二万分小心,只盼得能将手上剑势多演练几遍,配合得更为默契。
正当于素衣一招“梨花寒火”,荡开对方手中剑势,正欲乘胜追击之际,忽听得耳畔少年“啊呀——”一声惨叫,心中一惊,方勉之一掌拍来,于素衣手中宝剑一歪,险些掉落地上。
幸好李易风一剑刺来,逼退方勉之,解了素衣之围。两人忙携手向后疾退两步,循声定睛一看,却发现:满脸满身全是血迹的根生,正被一中年女子双手反绑动弹不得,一柄青霜宝剑,正横在少年的颈头!
“你——”于素衣大急,正欲喝止,突然醒悟过来,“可是师父?”
中年女子呵呵一笑,手中宝剑却是微微用力,根生闷哼两声,脖子上已有鲜血不绝渗出:“素衣,难得你还记得我。”
“师父!”于素衣心神激荡,“您……您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你来得,难道我就来不得?”应若华冷冷问道。
于素衣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向师父解释。这些年来,她日日夜夜所想的即是峨嵋、衡山、师父、师叔之事,想通了很多事理,早已不复当年的不识时务、天真幼稚。叹了口气,道:“师父,您可是为那什么剑谱而来?”
“哼,”应若华冷哼一声,“不愧是我的好弟子,为师心里想什么,你倒是一清二楚。将剑谱交出来,我便饶了这孩子不死,否则的话……”
根生又是一声闷哼,昏暗之中,更显脸色煞白。
“师父,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天底下真没有剑谱,您将怎么办?”
应若华一怔,随即大力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若是你以前这么说,我还可能相信,现如今,我亲眼看到你们两人武功激进到如此程度,若不是练那绝世武功,又怎么可能?”
“师父,为了这剑谱,您执着了一辈子,”于素衣看看暂立一侧观望的方勉之等人,又看着眼前这名头发花白,神情憔悴的中年女子,心中不觉油然生起一股悲悯凄凉之意,“您是为了什么?为了称霸江湖?您可知道——衡山已经没有了,峨嵋已经没有了,江湖已经没有了。即使今后会有新的江湖出现,那也不是您的江湖了。您还要这个剑谱,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