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啪——啪——啪——”三声清脆掌击,在诺大山洞中回响震荡。
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登时惊觉,赶紧分开,看向洞口。
只见洞口有五道人影,逆光而立,面部神色如何却是不清。为首一人,正是方勉之。
“你——你怎么找得到——”于素衣惊问,话甫一出口,便已恍然,师叔动作虽然迅急,但根生手腕齐根而断,血流不止,终究是泄露了踪迹。
“好!好!好一对野鸳鸯!”方勉之笑道,只是笑意未能进入眼角,“罔顾天理伦常,躲在此干这番勾当,难道不怕世人笑话?”
李易风脸色一变,环抱于素衣的手臂便要松动,于素衣立时察觉,怎肯给他退缩的机会?翻手紧紧扣住李易风的手腕,亢声道:“我与师叔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两情相悦,既不伤害天理,又未殃及他人,坦坦荡荡可昭日月,有甚笑话可言?只怕是某些人心存龌龊,误入歧途罢。”
方勉之闻言勃然变色:“心存龌龊?”
“老方,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行事磊落的汉子,”于素衣轻叹一口气,“莫要让我看轻了你。”
“哼,今日我才知道,有些事竟是做得说不得,否则便是自贬身份,不是么?”方勉之冷哼一声问道。
于素衣皱眉,心知对方成见已深,多说无益,遂转变话题:“老方,你追到这里来,那么祝融峰上又由谁来主持大局呢?”
“这个你尽可放心,我已布下天罗地网,他们就范也即罢了,否则自不会让他们轻易逃脱。”方勉之道。
“天罗地网?你的火炮,不是已经被我的鲜血洇湿,成了哑炮?”根生插口道。
“根生,你醒了?”于素衣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醒的,现在感觉怎么样?”
“呃,已经醒了一会。只是我这人比较知情识趣,不象某些人那般粗暴生硬。”少年谈笑讥讽皆如寻常,却难掩煞白的脸色。
于素衣脸色一红,方勉之却是怒气勃发:“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你以为破了我的火炮阵,我便拿你们毫无办法?哼哼,未免太天真了一点罢!”
“难道你还布置了其他的陷阱对付大伙?”于素衣大骇,“俗话说,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是枉然。这些人,都是些血性汉子,不会轻易低头。老方,你这是何苦呢?你一定要搞个鱼死网破?”
方勉之轻笑:“那又有何不可?”
于素衣越听越是心惊:“你是疯了不成?竟然想与整个武林做对!”
“哼,不是我跟他们作对,是他们跟我作对,”方勉之冷哼一声,“他们若是不归顺于我,还要他们作甚?武林既然是人组成的,我自可重建一个为我所用的江湖。”
说毕,哈哈大笑。
素衣等三人,被方勉之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震得怔怔痴痴,张大了嘴巴,半晌不语。便是与他同来的几人,也是微微变色。
自知武林浩劫难免,于素衣索性横下心来,定了心绪,笑道,“如此说来,你是决意不放过一个了。只是没想到,竟然劳动方右使亲自前来对付我们,小女子实是不胜荣幸。”
“我本想擒了你去,好好加以□□,不愁你不低眉顺眼。不曾想你又与他厮混在一起……”方勉之横睨李易风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说下去。
于素衣微微一笑:“成王败寇,我们原也不指望你的饶恕,只是……”忽觉李易风的手腕欲发力挣脱,于素衣忙伸出左手轻拍安抚,“这个孩子本不是武林中人,又断了手臂,你看是不是……”
“于姐姐……”根生大急。
“我早已说过,这小子的死活我根本就不在意。只是他强自出头,又坏了我的好事,是以……”方勉之沉吟道。
“你不必惺惺作态,我也不用你来饶我!”少年亢声道。
方勉之恍若未闻,道:“要饶他也不是不可,只是我须得给上面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于素衣急问道。
“我在衡山辛苦设局,有何用意,你难道不知道么?”方勉之看向于素衣,看了一会,摇了摇头,转向李易风,“小于糊涂莽撞倒也罢了,你,不会猜想不到吧?”
李易风极力控制,但微微颤抖的手,仍然泄露了心中的情绪:“没想到,你的胃口还真大,除了武林臣服外,竟还想要衡山与峨嵋的绝世武功。”
“哈哈,你们素以武林正派自居,自己生死自是不放在心上,但这个小子的性命,却是悬于你们一念之间。你们想要他生,他就能生,你们想要他死,他就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方勉之冷笑道。
“你——”于素衣又惊又怒,却是对这个无赖小子无法可施,惶惶然看向李易风。
李易风轻抚于素衣的手背,两人双手交叠:“素衣,今日能够与你重逢,得诉心声,我愿已偿,再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只是累你短短一生,随我颠沛流离,饱尝忧患,师叔觉得很对你不起。”
于、李两人相处二十余年,早已心存默契,再加上这次两人互诉心曲,更是心意相通,李易风此话甫一出口,于素衣便知他的心意,心中不觉一阵酸楚,又是一阵甜蜜,凄然道:“师叔,你说这话不是生分了么?能与你一起,即使时间再短,也胜过虚度百年。”
方勉之双手环抱,看着两人,微微冷笑,不发一语。
李易风转向根生,温言道:“小兄弟,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你与素衣一起,也算是自己人了。”
根生见李易风待己温然有礼,心中一暖:“师叔,我随于姐姐,叫你一声师叔好么?”
李易风点点头,微微一笑:“今日邪道横行,我等武林中人,皆应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而不是任其予求予取,祸害武林。你不是武林中人,故不需担当此责。今日,我与素衣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会想办法助你还以生天。”
李易风一番微言大义,令根生热血沸腾,张口道:“师叔,我虽然年幼不太懂事,但江湖道义却是清楚得紧。我根生若是个只求自己逃脱、苟且偷生之人,又怎值得师叔、于姐姐倾心相交?”
“根生,我没有任何轻视你的意思。只是武林道义需要有热血、有担当的年轻人代代传承下去。”李易风伸手轻扶根生手肘,压低声音道,“外界传言衡山、峨嵋双剑合一,天下无敌,确有其事。只是其中的奥秘,至今我也未能参透。你的武功我已看过,出自我衡山一派,想是素衣传了予你。峨嵋剑法你也有所涉及。如此一来,破析衡山峨嵋百年秘密,光复武林的重任,恐怕便要落在你身上了。”
“啊——”根生闻言,惶恐不安。
“小兄弟不必惊慌。我也知此事千难万险,不能轻易达成,光是今日之难,能否解脱,尚很难说。但大丈夫行事,但求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李易风缓缓道。
“师叔,我明白了,你且放心。”根生点头。
李衣风凝神瞅了瞅根生,点头笑道:“素衣虽然行事莽撞,眼力倒也不差。其实一个人呐,如果心不在正道上,资质再好,也是枉然。你资质品行都属于上等,如果潜心武学,心向正道,将来必有一番成就。”说到这里,又压低了嗓音,“待会儿你待在一边,细细留意我与素衣所使剑法,这对你将来破译秘密大有好处,一有机会,马上逃出,潜心研究,光大武林。万万不可逞一时意气,徒然上前送了性命。”
根生默默点头。
这边方勉之已是大感不耐,喝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可没时间等你们磨叽。”
李易风伸手拎起根生,往身后一抛,根生已“砰——”的一声,与山洞洞壁相撞,腾起灰尘无数。根生忙用左手一撑,顺势滑下。
这边李易风仓啷一声,手中宝剑已然出鞘。于素衣轻轻一跃,与李易风并肩而立。
“抱歉,李某虽然驽钝,但也知小义与大局的利害关系,莫说我不知这个秘笈,即便知道了,也断断不会说予你听。至于这个少年,还是由他各安天命吧。”李易风淡淡说道。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黄泉路上,多找一个人与你们相伴。”方勉之冷笑道,说着,双手一分,雄浑掌风已扑面而来。
李易风仗剑相迎,两人斗到了一起。
于素衣想要相助,奈何其他四人已经围将上来,其中两人对于素衣形成夹击之势,一人上前相助方勉之,还有一人,竟是自持身份,微微笑着,在旁观战。
根生扶墙而立,眼睛眨也不眨,看双方生死相搏,皆尽全力,许多自认为早已精通熟练的招式,不曾想竟然可以演变如斯,那真是机巧百出,变幻莫测,直看得人目眩神迷,心旌摇摇。直至此刻,方知自己是初窥江湖殿堂之门,始尝武学真谛三味。颇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之感。
不说此际根生大开眼界,心醉神迷,单说场上景象,那真是惊险之极。李易风与于素衣均是以一敌二,李易风倒也罢了,于素衣却是甚为吃紧。也亏得她所使落英剑法精巧无比,一时之间方堪堪战了个平手。
李易风心中暗急,手中宝剑唰唰几式抢攻上前,希望抢夺一些先机,能够帮素衣解围。方勉之岂能不懂他的意思,一双肉掌翻飞,不紧不慢,却是一招不落,与李易风缠斗在了一起。
在旁观战那人,见没有自己出力的地方,不觉有些无聊,斜眼一看,正好瞧见紧盯着战局的根生,不觉哈哈一笑:“待我捉了这小子,扰乱一下他们的心智。”一想到此,精神一振,随即“呼——”的一掌,向根生拍来。
根生见状,大吃一惊,却又不敢大声呼救,生怕影响了素衣他们,忙侧身闪避。那人一掌拍得下来,正中案几边角,“扩嚓嚓——”一声,案几左面两只木腿登时折断,立于案几之上的神龛牌位轰然倒下,铜制香炉随之也要滚落到地。
情急之下,根生也未及细想,左手捞起香炉,便向那人砸去,但那人武功高超,岂能轻易砸着?只见他哈哈一笑,手势不减,径向香炉击来,香炉受力向后,香炉中堆积的烟灰却是反方向,径向那人面门扑去。那人眼见一大片雾蒙蒙的东西迎面袭来,还道是暗器,未及闪避,已进入眼睑,眼前便什么也看不清楚。那人暗叫一声不好,双手随即舞起一团劲风,护住胸前,却忽觉后心一凉,慢慢跌倒在地,半晌,竟是一动不动。想已是魂丧西天。
但只见那人身后,根生左手握着一柄铁剑,浑身颤抖,呆若木鸡。
而他的目光,正凝视着原来放置神龛牌位之处,随着适才牌位倾倒被毁,一道黑乎乎的洞门正慢慢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