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佯作不支阖目伏在桌几上,在被侍仆扶出厅堂之时,听到太子道:“楚将军莫走,本王有事相商,随我去书房吧。”
穿过七拐八折的庭廊,终到了客房所在。侍仆们把我和小锦子往软塌上一扔便出去了。借着月色,我把小锦子移到里侧,帮他除了外衣和靴子,拉过被子盖了个严实。小锦子嘴角带笑睡得香甜。
我躺下外衫也未脱,只抄过被角盖了点,警惕着屋内外的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抹似有若无的甜香潜入鼻息,是“沉梦”!吸入一定量可以让人深度好眠,任周遭天翻地覆也不会醒来。“沉梦”对人身体无害,却是行偷鸡摸狗之事的绝好辅助。
我闭目屏息,放松身体,直觉有什么人要进来了!
细微的开窗关窗声传来,紧接着有人轻巧落地,放缓的步伐一路来到塌边。未免败露,我放浅鼻息看似规律呼吸,感觉有人凑近我的脸细细端看了一会,便掀开被子扯我衣襟。现下也由不得我装死人了,我出手如电点住来人几处穴道,他立时动弹不得,白巾遮住了下半张脸,清朗双眸先是大骇既而竟有笑意。
“你非我对手,速速离去吧!”只看这双眼,我便知此人身份,不愿与他多作纠缠,当下解穴放人。
“你还是那么好心,师父。”他还是维持俯身的姿势不动,眼睛却是笑弯了。
一句师父叫得我头皮发麻,这天生比人多一窍的机灵鬼从哪看出来的?!
“师父,你还是当年那个闷葫芦,一点没变。其实很好奇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吧。”这回,他干脆笑出了声,如清泉般纯澈无邪的笑,好像真有什么有趣的事一样。
若不是点穴会让对方气血阻滞有损身体。我绝对会再点他一次,然后把他直接从窗口扔出去。
“师父你改了名字,就连相貌也不似从前,害我差点认不出来了。”他打开窗户,走回来拉下蒙面的布巾,站在我跟前清浅一笑,“你看看我有什么变化?”
十年,一段足以让人□□心灵衰老的不短岁月,在他身上却未留下多少痕迹。除了从竹笋拔高成竹子,似乎无甚改变。冷辉之下负手而立,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见之忘俗的外表下是智计百出的七巧玲珑。后者常常被人忽略,而我绝不敢忘。太子来便来了,还带来这么个麻烦人物,不得不说今年我着实运衰。
“方才为确认你的身份,红岳多有冒犯,师父莫怪。”他俏皮的作个揖,实则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
“师父难道忘了,当年你也教过我‘雨打芭蕉’,虽然未学到精髓,这点眼力徒儿还是有的。这招点穴手是师祖独创,世间再无第四人能使此招。”红岳是少数几个能读懂我眼神的人之一,所以我可以一直省心的不必开口。
这档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早忘了个干净,若不是我那个古怪师父定下规矩本门武学只得传与一人,我不会这么快被揭穿。
“这倒省了我不少功夫,不用费心检查你胸口的伤疤啦,哈哈。”红岳心情颇好的搬张圈椅坐下。
说到我胸口伤疤,那可精彩,什么刀啊枪啊剑啊箭啊都曾到此一游,在在昭示着我曾经的光辉岁月。疤痕纵横交错,真要看你想看的那一道,实属不易。如此想来,只要我刚才不出手,红岳不一定能看出什么端倪。当下我是后悔不迭,唉,革命意志不坚定,没挺住啊!
“师父,你还是那么无情。就这么不想与我们相认吗?”红岳手肘搁在椅把上撑着头,笑盈盈道。
如果你们还是当年的落魄少年,如果碧宵不是太子而你红岳只是我徒弟,我定不会如此。
“师祖说你当兵去了,我们起初还不信。师父你的个性实在不适合杀戮,还是跟我们走吧,我们三人像以前那样快快乐乐在一起。”红岳站起身走到我跟前,眼神殷切。
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大嘴巴师父!不是说好保密的嘛!还有红岳这小子,肯定又把我那单纯的师父骗得团团转了。说起来我师父云游四方,常躲在某座山里清修,他们是怎么把他挖出来的?!
“对了,师祖还要我代为没收‘鬼斩’,那魔刀用多了会折寿的。”红岳神色变得严肃。
拿根鸡毛,你也当令箭。师父亲自来收我都未必会给,何况是你。
“我不会离开羽林。你们应该明白,强逼我是没用的。”我行至窗口,看向庭院内站着的二人。
太子碧宵抿唇不语,似乎早料到有此结果。楚崩云也是沉默,神色复杂的与我对视。
“那我和碧宵也只好住下来陪你罗。”红岳站在我身旁笑道。
就常识来说,太子这个位子不是闲职吧,你们在此干耗有什么意义么?!如果是想让我心生内疚然后同意跟你们走那是不可能的。
“师父不要有负担,我们此行另有目的。当然能顺道把师父带走是最好啦,带不走嘛我们就时不时去拜访拜访,或者把你接到霜天苑小住。”红岳一人滔滔不绝也不觉得尴尬。
好一个‘青山元不动,白云自去来’!就太子来一次那阵仗那折腾劲儿,军营还要不要正常运作了!横竖几次楚大帅就得让我滚蛋!你们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师父莫担心,就碧宵和我两个人来看你,不需要列队迎接阅兵什么的,就当是家属看望吧。”红岳嘻嘻一笑道。
我可没这么矜贵的家属!只有你们两个人?出了事谁负责?我?!顿时我头大如斗。谁来帮我送走这两尊活佛,我把仙人师父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