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与平日里一样的人来人住,只是今天大厅的台子上多了一副对联,对联下面坐着一个神情据傲的年轻人。
远远地,凌姑娘和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年轻人居然起身相迎拱手道:“周兄,这又是来看凌姑娘吧。”
那个人赫然是户部尚书周崇文。
“是啊,前几天公务繁忙冷落了忆幽,今天得空就赶紧来看看。”
凌忆幽笑道:“呵呵……唐公子还是老规矩啊,每月十五来烟雨楼摆这擂台以文会友,只是你这上联好像半年以来一直无人能对上啊。”
“是啊,曲高难免和寡。”唐嘉源展颜道:“还好在里碰到了周兄这样的知音,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嘛。”
“正是,正是,哈哈……”周崇文大笑后正色道:“不过嘉源贤弟,你空有一身的才气如果不为国效力岂不是浪费了?”
唐嘉源不以为然道:“国无明君何谈报效朝庭,与其整日给城主歌功颂德到不如做个自在闲人。”
周崇文又道:“此言差矣,我们四方城的新任城主皇甫仁和可是一位难得的仁君啊,这样的君王也不值得你去辅佐?”
唐嘉源傲然道:“这个皇甫城主市井出身,虽是仁君却无治世之才,我唐嘉源岂能与此等不通文墨之人为武。”
“唉!”周崇文摇头叹道:“看起来四方城能让嘉源贤弟心服口服的只有一个人了。”
唐嘉源忙问:“是谁?”
周崇文一字一顿道:“国师欧阳明日。”
唐嘉源眼神一亮:“是啊!早听闻咱们这位国师的才智天下无双,可惜至今无缘得见,真乃一大憾事啊!”
“看贤弟如此仰慕,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引见引见。”
“如此就先谢过周兄啦!”唐嘉源说道:“其实什么天命出身,这城主之位本就应该是有能者居之,依我看如果国师能做四方城的城主才是咱们四方城百姓的幸福呢!”
周崇文大惊:“嘉源贤弟,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好了,贤弟你请自便,我和忆幽先四处去走走了。”
唐嘉源点点头:“两位请。”
“松声竹声钟磬声,声声自在”欧阳明日一进烟雨楼就看到了厅前悬挂着的这道上联,他对一旁的白若宁道:“这是……”
白若宁瞥了一眼台上的唐嘉源道:“是咱们四方城第一才子在摆擂台呢,他啊,自大的很,仿佛全天下的人也瞧不进他眼睛里。”
“喔?”欧阳明日嘴角微微上扬,“有意思。”他径直走到台上的书桌前提笔饱蘸墨汁在纸上写道:山色水色烟霞色,色色皆空。笔迹龙飞凤舞潇洒至极。
台下响起一片赞叹声。“妙啊!太妙了!”
唐嘉源惊叹:“这位兄台文采书法皆为上品,在下唐嘉源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好说,”欧阳明日微微一笑:“在下祝玉。”
白若宁笑道:“唐公子,怎么你也有服气的时候吗?”
唐嘉源点头道:“当然,当然,千金易得知已难求啊!不知可否向祝公子讨教一二。”
“是周尚书!”欧阳明日蓦的看到台下凌忆幽旁边的身影暗道:都怪我贪强好胜,此举也太招摇了!他抱拳道:“在下还有事,少陪了。”
“哎~祝公子。”白若宁不解。
“这不是……”台下的周崇文有些糊涂,“忆幽,这位公子你可认识?”
凌忆幽点点头:“当然,他是白楼主的朋友,祝公子嘛。”
“祝公子……”周崇文低头沉思道:“难道国师称病不朝是假,这……还是向城主禀告一下才好。”
“什么!你看到了国师!”听到周崇文的禀告臭豆腐一惊。
周崇文道:“是的,臣当时看得很清楚,那明明就是国师,只是国师为何会出现在那种龙蛇混杂之地臣也不得而知。”
臭豆腐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记着,今天的事不准跟任何人提起。”
“是,臣告退。”周崇文躬身退下。
臭豆腐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后低声道:“太好了!终于有大哥的消息了!我得赶紧告诉上官姑娘他们。”
清晨,白若宁正对着给自己镜子插上一支玉钗。
“楼主,楼主!”紫儿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白若宁从镜子里看着她道:“你不去伺候祝公子洗漱慌慌张张地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楼主!祝公子不见了!”紫儿把手里的信递给白若宁道:“只留下这封信。”
白若宁看完信颓然道:“他还是走了,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永远呆在这里呢?”
紫儿默然……
“烟雨楼。”上官燕轻吟着,心道:赛华佗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不知他的伤怎么样了,我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不远处,白若宁打量着站在楼前一身黑衣的上官燕。
紫儿小声说道:“楼主,这位姑娘眼生的很,不知来咱们烟雨楼是想做什么。”
白若宁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姑娘,我是烟雨楼的楼主白若宁,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吗?”
“白楼主,”上官燕忙点头致意,“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白若宁笑道:“我这楼里每天进出何止百人,不知姑娘找的是哪位呢?”
“他……”太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上官燕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赛华佗——欧阳明日。”“啊——”紫儿不禁惊呼出声,自觉失态忙掩住了嘴。
白若宁不动声色的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阁下就是女神龙——上官燕吧。”
上官燕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白若宁的目光中露出赞赏之意,旋即又叹道:“能把他伤的那么深的除了上官姑娘还能有谁呢?”
“他……不好?”上官燕犹豫着问道。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任由自己孤苦无依昏倒街头,你认为他会好吗?”看着上官燕不安的神情白若宁放缓语气道:“他只在我这住了几天,但我却知道他不快乐,他心头压了太多的事。我不知道他和姑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请你不要再伤害他,否则他真的会撑不住的。”
“他现在人在哪里?”上官燕急急地问道。
“他走了,”白若宁幽幽地说道:“他甚至不曾告诉过我他的真实身份。”
上官燕沉默了许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多谢白楼主这些天来对他的照料,我一定会找到他的……不论多久。告辞了。”上官燕转身离去,却听到背后白若宁静如山岚的声音:“听玉郎,一曲玉箫声,怆金石。”她终于没有回头。
望着上官燕的背影紫儿叹道:“楼主,你一直说祝公子不简单,没想到他竟是当朝国师。”
白若宁摇头叹道:“纵使他有如此尊贵不凡的身份又如何?依旧是在这红尘之中沾惹得一身情缘,让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超俗。”
紫儿似懂非懂的望着白若宁道:“那……祝公子,不,国师他还会回来吗?”
白若宁摇摇头:“当然不会,他是那种注定不凡的人,他永远属于那座耀眼的皇宫,不管他是否愿意。”
“那楼主您……对他……”紫儿斟酌道:“您不会想念他吗?”
白若宁微笑道:“有一种情是可以平静的相忘于江湖的,君子之交、萍水相逢,来时如风轻起涟漪,风过无痕,依旧是一池春水。你还小,不会懂的。”白若宁说完就走了进去,留下一脸茫然的紫儿还呆呆地站在门口。
这应该是山中猎户住的屋子,墙上挂着兽皮、弓箭和匕首。只是,屋中的炉灶上并没有炖着肉,从浓烈的药味来看,里面应该正煎着一些不知名的草药。
紫红色脸庞的汉子正蹲在灶前用力的扇着炉火,听到里屋传出一阵低低地喘息声,他忙丢下手里的扇子跑了进去。
他走到简陋的木板床前轻道:“娘,您醒了吗?”床上卧着一位老妇人,凌乱的白发粘在她满是汗水的额角上,深陷的双目和毫无血色的嘴唇透着病入膏肓的衰弱气息。
“平儿……”老妇人喘息地挣扎着想要坐身来,男子忙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娘……”他喊道,带着些许哭腔。
“平儿……娘大概……是……不成啦……你别再为了娘的病……四处奔波了……等娘不在了……你要好好的过日子……如果……能娶上个媳妇……娘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老妇人强忍着一口气说完最后几个字,头一歪,昏死过去。
“娘!”男子大恸,“娘!您不要吓唬我啊!娘!”他猛得抱起母亲冲了出去,“娘!您坚持一下!我一定会找到大夫救您!”
山风烈烈,树影婆娑,欧阳明日举目四望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置身山中,不禁失笑:欧阳明日,一向自恃聪明,今天居然也会弄得如此狼狈。你不是一直念着她吗?你的承诺呢?现在她来了,却为何又要逃避呢?欧阳明日摇摇头:司马兄,明日到底该怎么办呢?即使得到了她的谅解,现在的我还能够给她幸福吗?
正在往山下急驰的身影打断了欧阳明日的思绪,“是他?”欧阳明日迎了上去,“站住!”
男子毫不理会,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欧阳明日见状欺身而上,猛的搭住男子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男子拼命挣扎:“放开我!我要带我娘去看大夫,再迟就来不及了!”欧阳明日并没有放手,金线弹出缠上老妇人的手腕,片刻后,他厉声道:“放下她!”男子一怔。
欧阳明日放开男子道:“快点!否则回天乏术!”男子忙把母亲小心的放在地上。
欧阳明日银针已经在手,分剌老妇人头顶神庭、百会、天冲等要穴,同时内力暗吐随银针在老人体内游走,半晌,老妇人闷哼一声悠悠转醒过来。
“娘!”男子惊喜的喊道。
箫声缭绕,如雾霭般飘渺,男子从屋里走出来,猛的跪在欧阳明日面前:“小的叫许平,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欧阳明日放下手中的玉箫,“我救不了你娘,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帮她延长三日的寿命而已,我何曾有恩与你?”
许平没有起身:“小的明白。”
“嗯,”欧阳明日点点头,从身上拿出一个沾着血迹的钱袋弟给许平,“这个你可认得?”
许平握着钱袋的手有些颤抖:“他……”
“他死了,”欧阳明日接道:“撇下了家里瞎眼的老母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许平抬起头:“我……并不是有意……”
“但他却因你而死!”欧阳明日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事实,你无须再找借口。”
“是……”许平沉声道:“三天之后,等我送走了母亲必会为他偿命!”
“一命还一命?果然痛快!”欧阳明日直视着许平,“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赎罪吗?”“那……”许平有些茫然。
“死者叫王辛,家住四时山下的村庄中,三天后你去他家,从此为他侍奉老母抚养孩子吧。”欧阳明日起身离去,“你好自为之。”
许平朝着他的背影深深叩首:“多谢恩公!”
山路上。
胸口隐隐传来的疼痛让欧阳明日感到一阵晕眩,他依住一颗大树,从瓶倒出一颗聚元清妙丹服下。“一定是近日来连续妄动真气所至。”欧阳明日苦笑,“看起来得回城里找家客栈调息一下才好。”
古木天和边疆老人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正在冷战,他们一人坐着一张椅子谁也不理谁。
臭豆腐带着小豆芽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两位前辈……上官姑娘看起来好像心情不是太好,你们是不是可以去劝劝她呢?”
“啊?”古木天腾的站了起来,“燕儿她怎么啦?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臭豆腐一脸的后悔:“是这样的,上官姑娘去烟雨楼找大哥,可是大哥却先一步离开了不肯见她,所以……”
边疆老人也站了起来:“有了明日的消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我……我是想让上官姑娘和大哥……”臭豆腐嗫嚅着。
“哎呀!你啊!”古木天一跺脚走了出去。
“哎~古木天你等等我!”边疆老人也追了出去。
小豆芽撇了撇嘴道:“怎么样?好心办坏事了吧。”
“唉!”臭豆腐懊恼的叹了口气。
窗外雕栏玉砌,繁花似锦,上官燕独坐窗前却无心欣赏这如画的美景。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任由自己孤苦无依昏倒街头,你认为他会好吗?”白若宁的话不断地在她耳畔回响,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赛华佗,难道你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你说过你要我幸福,可你现在这样对我,我如何还能幸福呢?”上官燕心中一阵气苦。
“燕儿,多给明日点时间。”边疆老人仿佛看透了上官燕的心事出言安慰道。
“师父,师伯。”上官燕忙起身相迎。
古木天上前拍拍上官燕的肩膀道:“小燕儿,明日对你的心已经到了不需要任何解释的地步,但是长风的死……唉!就再多给你们彼此一点时间吧。”
上官燕一时无语,过了许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