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好久不出场的小宫和他老婆~~~估计大家都快忘记了
收藏50,小高兴一下。
宫行笃看着几案上的白色请帖已经好一阵了。全天下最荒唐的事莫过于此,他根本不相信师父明公岳就这样死了。请帖上写得清楚:家父明公岳,于三月初九遭人偷袭,不治身亡,定于四月初八祭奠行葬。望武林各路主持公道,前来本庄。犬子明流夜叩谢。
荒谬绝伦,可笑!宫行笃真想对天大笑三声。日啸玩得什么新花样,将武林众人骗上太白山,怕是又要死好几个人了。然而无论圈套如何,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去,身为日啸大弟子,凭吊一下亡师,再送给新庄主一份厚礼。
翁婷韵见相公的嘴角现出一丝笑意,便知道他想通了事情。每每如此,已成习惯了。自从嫁与他为妻,也有将近四个月,她发觉相公异常忙碌,虽说他接手了翁琴阁五分之一的事务,却也未必能这么忙。而且他常常接到飞鸽传书,或者其它的书信,看过之后就烧毁,分明有事瞒着她。
她虽也问过,但是宫行笃守口如瓶,总是劝她:娘子请安心,不过是江湖上的朋友有事相托。他大部分时间在外奔波,说是去处理一些江湖上的事,听起来还真有大侠风范的。后来有一回,他把飞鸽传书让她瞧了,的确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尽是江湖琐碎纷争。于是她只能叮嘱他别太操劳,身体要紧。更奇怪的是,每当自己想卜问宫行笃外出状况,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拒之门外,半点都参透不了,让她倍感烦心。
不过夫妻俩感情却是很好,宫行笃虽繁忙,但从不冷落妻子。每次外出归来,都会带回小礼物。且两人亲密之事不断,很是温柔。翁婷韵有时想起,便面红耳赤的。
“娘子所想何事?”宫行笃见妻子站在房门外发怔,开口问道。“我在想相公又解决一桩难事了。”翁婷韵收住心思,走进屋来。宫行笃道:“这回我估计要出一趟远门。师父暴毙,流夜他们有事找我相商。娘子可知道其中原委?”翁婷韵蛾眉紧锁,道:“明庄主暴毙定有离奇。待我算上一卦,再告知相公吧。”宫行笃面有歉意,道:“凡事都让娘子操心,我这个丈夫当的失职了。”翁婷韵道:“嫁夫随夫,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两个人说的正融洽,雨蒙捧着个小钟蛊进的房内,道:“小姐该用药了。”宫行笃接过钟蛊,吹了吹里边的汤药,道:“娘子,该进补了。”翁婷韵婚后每日服药,宫行笃特意为她补身子的。她也就每日照喝,端起钟蛊,一咕噜喝个精光。
雨蒙退下,宫行笃搂过爱妻的肩,笑道:“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添个宝宝?”翁婷韵闻言,脸颊臊红,小声道:“你那么勤快,还愁添不了宝宝。”宫行笃放开她,坐回檀木椅上,道:“若是有了孩子,做母亲的便要更好调养才行。”翁婷韵低头不语,心里十分感动,静静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宫行笃忽然想起了往事,道:“我也好久未见潇萧了,这次顺路好好看看她。”翁婷韵的心一紧,潇萧的名字宫行笃经常提起,可能他自身没有察觉,但是做妻子的分外敏感。自结婚起,宫行笃嘴边不离潇萧,讲起潇萧小时候的趣事,是一件接着一件。每次忆起潇萧,翁婷韵就感觉相公特别开心,甚至超过了和自己相处时的那种快乐。风潇萧是翁婷韵心中的一根刺。
“我也要去。”翁婷韵突然发话,试探性地看向相公。果不出其然,宫行笃淡淡一笑,道:“婷韵,我若走了,阁里有许多事便要由你处理,还是留下吧。”相公直呼自己的名字,便是反驳无效,翁婷韵站起身,道:“罢了,你自个儿当心,我帮你算卦便是。”宫行笃将她送至门边,低语道:“多谢娘子。”
翁婷韵静静地离开,满心的忧虑无从说起。片刻之后,一只灰鸽子飞入庭院,宫行笃取下信笺,走进书房。他提笔点墨,在回执上写下‘无需前往,我一人足矣。’灰鸽子进食饱餐后,又开始新一轮传书。明流夜,你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我。
三月末,气候渐暖,然淫雨霏霏,惹来一身潮气。好容易盼来风和日丽,驱散神女峰的阴冷。芽儿同几个好友练剑去了。潇萧倚着凭栏,膝上放着‘剑绝’留下的剑谱,这些天翻了无数遍,仍是领会不了其中之意。合上剑谱,泛黄的书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勾越剑法’。她闭上眼睛,微风拂面,舒服的感觉。淡淡的阳光,照着她,传来浅浅的温暖。
凤仪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潇萧,很随意,连发也不系,发丝垂在肩上,滑在腰际。合着眼,像睡着的孩子,娴静如水。虽是孩子,却又不是孩子了。她的气色一直不好,本来已显苍白的皮肤,在光线下显得透明。凤仪轻步移近,只怕吵到她。
潇萧的眼睛霍然睁开,转头见是凤仪,便笑了,道:“姑姑。”她们两人已经较亲昵,一个多月处下来,感情自然增进。现在,凤仪亲自教她武学,凤菱只做些陪练的事。上次的事件让潇萧的伤势有了反弹,或许是唯恐她太操劳,每日练习强度都不大,凤仪耐心十足。
“明公岳死了。”凤仪对她说。潇萧定住了,她垂下头去,凤仪看不清她的表情。“四月初八行葬,这是请帖。”潇萧伸手接过请帖,她的目光停留在落款处:犬子明流夜叩谢,心猛颤了一下,明公岳若死,日啸的重担岂不是要他一肩挑起?
“姑姑,日啸情况如何?”她现在极想知道。“不清楚,我打算让凤可参加葬礼去。等她回来再说吧。”果然凤仪一句话也不肯透露,更不会让她去。凤仪对她的态度虽大有改善,但她至今摸不透。热中透着冷,冷中藏着热,反反复复。姑姑的称谓是凤仪让叫的,有些事她和这位姑姑能聊得投机,有些事她却根本无从知晓。
“潇萧,你又想什么了?”凤仪的话语把她从思绪中拉回,“准备练剑。”于是,新一天的生活即将开始。
日啸的春天比往年来得晚一些,‘雪玉楼台’银装素裹,碧桃花上残雪未消。天空灰蒙蒙,仍未放亮。庭院里身影闪动,流夜练剑,自回庄起,他的生活便以习武为主,在容慕天的印象中那是一种几近痴狂的状态,整日练剑、吐纳、冥想,一成不变,乐趣缺缺。
虽说流夜的生活平板无趣,但他自个儿也好不到哪去。为救师妹,离庄出走两月,各地汇来的年末账本足以把他压垮,纵有主管们相助,仍需夜夜挑灯,好歹前两天才批阅完毕。如今他两眼酸疼,眼底泛黑,护肤不足,容颜憔悴。
一步一步踱上‘雪玉楼台’,容慕天心中暗咒:大清早就不让人好睡,流夜,该死的。楼门半掩,容慕天一脚踹开,走了进去。才进门,迎面白茫茫一片,铺得满脸都是,容慕天惨叫一声,忙伸手去拭,冰凉凉的,是雪。他眨眨眼,夹杂着紫影的雪花,纷纷扬扬,一簇一簇,起起落落,清冷中透着邪影魔光。
剑芒劈空,划开一道流光疾影,直入雪地三分,剑气鱼贯而发,一路扫向前方的碧桃林,轰轰作响,几株碧桃树应声颓然倒地,树身裂作两半。容慕天啧啧几声,甚是惋惜,这碧桃树五十年长成,每十年开一次花,堪称稀木,流夜是要毁林么?
紫电呼啸,杀气又重,剑光如虹,势如顶天。流夜身似游龙卷云,内力达腕,紫光迸发,如暴雨寒星,光之所及,瞬融霜雪。容慕天飞身至温泉流瀑,在玉石桌边坐下,以避开灼灼剑气,恐被其所伤。流夜哪里学得如此残戾的剑法?平日也不见有这般威力。容慕天以手支着头,想不出个头绪来。
此时庭院里陡然寂静,飞雪渐停。风雪中走出一人,长发披散,通身素服,右手持紫电,左手托竹节瓶,发梢眉间还沾着些霜雪。“难得你来看我练剑。”流夜将竹节瓶放在玉石桌上,对着容慕天坐下。“难得大清早你邀我来贵地。”容慕天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流夜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也不想答理,抬手击掌。旁边的小侍童闻声连忙递过两个竹节杯子。流夜旋开竹节瓶上的软木塞,顿时芬芳四溢。容慕天嗅了嗅,道:“什么好东西?”流夜浅笑,往竹节杯里倒了些,分与他吃。
容慕天一瞧便知了,这杯中液体色泽清透,又能有沁人心脾之芳香的,唯有木樨露。他忽想起今年日啸还不曾购入此酿饮,因问道:“你哪弄来的?”流夜道:“前两年秋天,桂花开的时候,娘亲和潇萧采了些,用糖水浸着泡在瓶子里,放到地窖。到春天,花瓣溶化,就成了。”容慕天望着杯里的木樨露,愣了愣,突然道:“潇萧离开多久了?”“从赴婚算起,四个月。”流夜淡淡道。他轻啜一口木樨露,入口时极为芳醇,唇齿留香,吞咽下去却微苦,不由皱起眉头。容慕天见状,道:“木樨露冰镇着好吃。我去弄些雪来。”
不等他起身,流夜已经大步走向碧桃花林。但见他以气化刃,削下两片碧桃花瓣,剩下的花骨朵儿稍稍晃了晃,一点残雪也不落。冰镇后的木樨露口感果然更佳,恰到好处的掩盖了苦味。冰封起来就不觉得苦了么?流夜暗想。寒意窜入肺腑,麻痹四肢,自然无暇顾及苦感,这样也好,便就此忘了吧。
“请帖都发出去了吗?”对饮之后,流夜终于摊开话题。“该发的都发了。”容慕天答应着,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师父当真去世了?”流夜轻轻嗯了一声,两个人再次无语。
父亲满身是血的残影挥之不去,遗言萦绕不绝:“夺圣器,莫为红颜困,言权谋之道。”母亲充满恨意的眼神,尖酸的话语响彻耳畔:“死了就死了,一个臭皮囊,活该!”原本只想把父亲软禁起来,不让他在叛国的道路上越行越远,谁料父亲竟然撒手人间。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难道龙涎冷香毒下得过重了?抑或母亲破了幻境所致?当晚他扮作蒙面人与思陀交手,骗过容慕天等人,却发现父亲真的断了气,竟是假戏真做。流夜总觉得整个计划中有一环是他不知晓的,竟然无从想起。
“喂,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容慕天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啊?”,流夜缓缓回神,他目光中的茫然悲痛尽收,反问道:“日啸的财力如何?”“哟,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山庄的财务状况了?”容慕天摊开折扇,笑道:“虽不说我们山庄富可敌国,但比起其他门派绰绰有余。日啸的屯粮够五年之用,布匹绸缎八年不缺,钱库里的银两铜币足足可抵三年国库收入。”流夜心中有了数,直言道:“如此说来,一统江湖,财源不在话下。”
容慕天听他说出这般话,并不惊讶,谈笑道:“你这小子,脑筋转的倒活,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人,势必要搅出个天翻地覆的局面来。”流夜摆弄着竹枝杯,看着木樨露一荡一晃映着自己的影子,道:“盈满则亏,日啸亦如此。现下多少豺狼虎视眈眈,耶律休哥只是其中一只,且对中原威胁最大,他暗地里结成多大的帮派。若不趁早铲除,谁能担当恶果?”
“哎。”容慕天叹了口气,道:“我的庄主,凡事你总抢先着去扛。不过借此统一江湖倒是个绝佳的时机。”流夜冷眼哼道:“江湖腐朽不堪,一盘散沙,趋炎附势,贪财好利之人繁多,再不清理更待何时!”容慕天点点头,道:“庄主所言甚是。但最主要的还是那个玉面兽,近来变本加厉,处处与我们为敌,该是给他个教训了。”
提到玉面兽,想起‘万胜楼’的烈焰,自己身陷囹圄的耻辱,流夜的脸色立刻阴沉,杀气毕露,他握紧紫电,咬牙道:“那个禽兽离死期不远了,先由着它猖獗几日,到时候让它尝尽困兽之斗的滋味。”容慕天打了个呵欠,道:“行了,行了。我觉得它不是那么好对付,必须从长计议,千万别意气用事。一统江湖的事嘛,好说,只不过我有个条件。”说着他瞟了一眼流夜,全然一副贼样。“但说无妨。”流夜的表情决绝。
“看来你早就打定主意了。这样也好,咱俩谈得干脆。我只给你两年时间。若两年内你不能一统江湖,我便不陪你玩下去。记住,我可是个商人。”容慕天收起折扇道,一面观察流夜的反应。“两年足够了,时间太长,我也懒得再玩。”流夜露出久违的笑容,“与君共勉。”他伸出手,容慕天亦伸出手,两人击掌为盟。
四月初,奔丧的江湖人士接连抵达日啸山庄。在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内,来回往日啸跑,客人们心里难免有怨气。然而明公岳遇刺而亡,绝对是震惊武林的大事件,不来的人必定是蠢蛋。谁都想见识一下何方神圣能行刺成功。再看年逾花甲的毕升老先生仍不辞辛劳的奔波,大家稍稍心平气和了些。
宫行笃是第一个到达的,行色匆匆。他一到日啸便向师娘询问事情始末,结果碰了个软钉子。楚舒晴称身体不适,不愿见他。流夜黯然,寡言少语,只透露是思陀杀了父亲,宫行笃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剩下的知情人士便只剩容慕天,宫行笃抓住最后一条线索,前往‘尚旌楼’。
似乎容慕天不如另两位悲痛,热情款待了大师兄。“师弟,师父遇刺何其荒谬,必有隐情。”宫行笃完全持怀疑态度。容慕天讪笑道:“难道我愿意相信么?我进安养阁的时候,屋内只有思陀,师娘和师父。师父已断气。总不可能是师娘杀了师父吧,他们那么恩爱。”宫行笃怅然叹息道:“莫非无人能解其中之谜?”容慕天道:“其实最明了事态的只有师娘,到祭奠之时,她自会解释清楚,师兄你也无须太挂怀。”宫行笃又问:“师父可有留下什么宝物给流夜?”容慕天认真想了想,很确定地道:“没有。”
这时,玄机奉上茶水,容慕天饮了口热茶,咂咂嘴,赞道:“茶好,沏得更好。”宫行笃见是玄机,大感困惑道:“她不是师娘房里的丫头吗?怎么到你这来了。”“玄机有什么奇怪的,我喜欢这丫头,向师娘要来的呗。”容慕天不以为然。宫行笃笑道:“能让师弟中意的丫头实在难得,你那些挑剔的习惯她应付得来?”
容慕天望了望玄机,又看了看宫行笃,道:“她相当能干,大大超乎我的想象。普天之下怕是找不到能出其右的丫鬟了。听说这丫头还是裴启招进来的。”宫行笃想了想,道:“是调去‘万胜楼’的那位?”容慕天颔首道:“正是,至今杳无踪影,不知躲在哪儿不敢出来见我,估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宫行笃听他口气里透着杀意,因试探地问道:“师弟认为他是叛徒?”容慕天翘起二郎腿,冷哼了一声,道:“应该是。畜生跟着那个玉面兽鬼混去了。”宫行笃道:“既是如此,你就不该将玄机安放在身边。”容慕天哂笑道:“玄机做事让我称心如意,与那裴启何干?我尚不怀疑,师兄倒替我怀疑了?”宫行笃劝道:“凡事小心为好。你每回胜券在握的样子,就不担心一日马失前蹄?”容慕天以手掂掂扇子,道:“我自有分寸,师兄不必劳神。”
又稍坐片刻,宫行笃便起身告辞,打道回‘琅琊坊’。那日翁婷韵算卦,隐喻明公岳尚在人世,他深信不疑,而今看来刺杀一事诸多内幕,连容慕天都算个局外人,是以他更加坚信,明公岳活着,境遇应该和潇萧一样,被藏匿起来了。至于原因,他不想深究,他只要抓住事实。
傍晚时分,楚舒晴仍以抱恙为由,未至禾香斋。流夜与宫行笃、容慕天共用晚膳。三人用膳,谁也没有说话,感觉甚是怪异。环顾左右,见少了一人,宫行笃打破沉默,问道:“怎么不见潇萧?”流夜道:“潇萧不在庄内。”“她去哪儿了?”宫行笃闻言,脸色变了几重,口气严厉,质问道。
流夜一口一口地吃饭喝汤,回答得慢条斯理:“不清楚,她在庄里住的闷了,出去换换环境。”宫行笃见他这般态度,达意不清,幽幽吐字道:“明流夜,你在敷衍我么?”他音调极低,声入耳,令人发寒。流夜闻声心悸,猛然抬头,这声音他似曾相识,这种让他心生厌恶的语调,像毒蛇的唾液一般,冰冷地令人窒息欲呕。
然而他仅仅望了宫行笃一眼,便继续吃饭,不做多余的解释。见情况不妙,容慕天忙在一旁插话道:“大师兄,你成婚之后潇萧她心情不太好,就出门散心去了。”“哦,果真如此?你们安心她一个人在江湖上飘?”容慕天纯属乱语:“你走之后,潇萧整日愁眉不展的,怎么劝都听不进去。一天,她留下书信,离庄出走。事发突然,我们完全不知其行踪。接着师父遇刺,潇萧的事便暂缓了。”
宫行笃听罢,心情稍稍好转,但疑虑未消,他盯着容慕天看了半晌,心道:“潇萧不是与萧敬定有婚约么?难道流夜他们没有半途救人?还是他们联合起来骗我?”转念又思量:眼前师父生死之谜为重担,不应为潇萧误事,此账来日慢慢算。”他心里想着,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
容慕天暗忖:这年头,是人都怪。大师兄变得有几分阴戾,流夜又是只言片语,两个人竟带着水火不相容之感。为什么我要跟着流夜瞒骗大师兄,把潇萧的名誉都给搭上了?师妹啊,莫怪我胡诌。
接下来的气氛也不太愉快,三人急匆匆用完膳。流夜去安养阁找母亲,宫行笃和容慕天各自回屋。
已是盏灯时候,安阳阁内死气沉沉,不见丫鬟婆子伺候着,连个光亮也没有。流夜扣了扣房门,听母亲在里边道:“是夜儿吧。进来。”楚舒晴坐在床上,拿个厚厚的棉被盖着,纱帐放下,流夜只看见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楚舒晴示意流夜在床边坐下,道:“夜儿可有事要问为娘?”流夜道:“听闻娘亲身体有恙,整日未进食,我特来看看。还带了些菜肴,母亲要吃点吗?”楚舒晴笑道:“方才吃了糕点,不饿的。宫行笃在忙何事?”流夜道:“除了探些口风,也不见有什么举动。”楚舒晴道:“这位大师兄还是防着些。他娶翁婷韵不知捞了多少好处,日啸可不占半分。”流夜道:“孩儿谨记。”
楚舒晴又道:“无论如何,你父亲已经过世,这点毋庸置疑。”流夜低声道:“只怕江湖上有疑议。”“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楚舒晴嗤笑道,“我也不怕他们猜疑。”流夜不赞同母亲的意思,道:“众口难调。我想若是有个父亲的遗容,他人就不敢妄加揣测。”楚舒晴叹了口气道:“你爹的尸首早腐烂了。你现在是一庄之主,自己拿个主意。不用凡事问我,我累了,也烦心。”
母亲既已发话放手让他去做,流夜便不再逗留。“替我把灯点上。”临走时,楚舒晴忽然掀起纱帐道,“太黑了,叫人闷得慌,找不到个出去的路。”流夜回头,见母亲面颊凹陷,人瘦了一大圈,颓然无神,心道:“不是为父亲伤神,莫非娘亲暗藏其它心事?”一边想着,一边擦亮灯具,漆黑的阁楼里多少有了些生气。
“夜儿,那晚的伤愈合否?”楚舒晴又问了一句。流夜笑了笑,道:“思陀的掌力有限,我无大碍,娘亲倒要多加休息。”告退之后,流夜走出安养阁,将门带上,楚舒晴在床上发了会呆,想起往事,随即脸上的神情又羞又恼:“明公岳,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只护夜儿,竟然这般待我!”
竹影凄凄,月色稀疏。‘幽林小筑’依如往昔,笼罩在茫茫夜幕之下,伴着切切虫声。门沿斜插一盏灯笼,一点黄晕的光造出生涩的朦胧之感。流夜坐在靠窗的书桌前,屋里的布置不曾改动,一样的冷色调,一样的朴素。流夜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弹着桌面,每当他沉思的时候,便会如此,久而久之,习以为常。
“喥喥喥”的敲门声传来,然后木门吱扭一下被推开,有人走进屋来。他的身形比一般男子瘦弱,故显得高,面容柔美,肤如冠玉,头绾纶巾,披一件亚麻色棉纶布袍,手里拎着大麻袋,鼓囊囊的。
“拜见小师叔。”来人见了流夜,笑道,顺手把门掩上。流夜指指身旁的椅子,让他坐下。那年轻人将麻袋撇在角落,走到流夜近前,才坐定,便捂住嘴,咳嗽起来。流夜喟然,道:“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老毛病,该找个神医治治。”那人定了定呼吸,止住咳,道:“药每年换着吃,也不见好。”说着又咳嗽几声。
流夜面有愧疚,低头道:“你本该好生调养,我却劳你奔波。”那人摆摆手,道:“我能等到师叔大展宏图之时,已是庆幸。怎可懈怠,理应尽绵薄之力。”这位年轻人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比流夜还长几岁,辈分却比流夜低。
其实倒不奇怪,此人姓高名长恭,乃是雪峰老人之子的传人,虽较流夜早入师门,也只能排个师侄。雪峰老人之子本也算武林旷世奇才,无奈天公嫉妒,于三十六岁染恶疾过世,仅收了长恭一位弟子。因其体弱多病只是传授些防身之术,初涉武学,造诣未达精妙。
高家世代为官,长恭的父亲现任太原知州,家里几个哥哥也都入官场。长恭是么子,因是早产儿,自小身子骨弱,几次命在旦夕。后来拜了师父,靠着习武稍稍健体。长恭不喜与伙伴玩耍,只爱读书。家中藏书阁里的书早被他翻个遍,父母怕他闷着,变着法子四处寻书与他看。是以他饱览天下书籍,学识广博,在官宦子弟中颇受赞誉。
师父去世时,高长恭十岁,转由雪峰老人的妻子雪代夫人执教。每年有三个月的时间住在雪峰老人处——唐古拉山,因此结识流夜。少年时的流夜好动,以练武为乐。长恭向静,跟着雪代夫人研习排兵布阵,智谋韬略。
每逢休息时,长恭说些帝王将相的故事给流夜听,才能让这个调皮的少年安静下来,渐渐地,流夜也晓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道理,且向往不已,曾信誓旦旦地发表一统江湖,加官进爵之类的豪言壮语。而长恭总是大加赞赏,对他的‘小师叔’无限期待。如今他十几的期盼在延迟近两年之后,终于来临。
流夜待他的这位‘大师侄’尊崇倍至,延续十几年亦师亦友的感情早已化尽辈分沟壑。两人的称呼多少有戏玩的味道。
进屋之时,长恭就已将小筑细细打量了一番,因问道:“小仙女曾住于此么?”流夜向他说起潇萧的事,不想时隔多年他仍记得,微微有些讶异,仅点头默认。高长恭道:“瞧这人现已不住在此,原本还望见上一面。”流夜冷声道:“你见她又如何?”长恭轻叹一声,道:“我只略提她,你便警觉,是以将她看得极紧。故耽搁了两年的大好时光。”
流夜听他语带嘲讽,抱怨自己因情误事,忙解释道:“也不尽然。她与四圣器有莫大关联,我同她寻宝去了。”长恭微微咳了几口,心中郁结,道:“圣器何在?玉面兽半途劫走,你不是前功尽弃?且说,以你的性子真不会利用她,唯独一心系在她身上,我只盼着你别迷失心智,以致难成大器。”说到痛处,长恭又是猛咳不止。
流夜静听他说,并未反驳,自个儿忖度:彼时,玉面兽悄然出没,我竟浑然不觉,日啸也无防御之心,致使遭其谋害,岂是全因心系潇萧所起?长恭暗表她是红颜祸水,狐惑之患,未免言辞过重。想她一个孤女陪我东奔西走,数次遇险,吃了苦头,亦无怨意,我怎能反来怪罪于她?又想道:“父亲灭她满门,血海深仇她尚不知,我俩相处倒好,却也不比其他师兄弟亲近多少。若一朝知晓,如何释怀?加之,统一大业迫在眉睫,混战厮杀非其所好,反招其厌。到头来只落个缘尽人散,独空空。”故而,流夜愈想,愈有股郁郁不岔之意生起,神情自是不悦。
高长恭何等聪慧之人,一眼就瞧出流夜对潇萧用情非比一般,然这是他最为担之事。古语云:“英雄难过美人关。”再者依‘玉漱美人’的行迹,她必是个淡泊宜静的女子,忍不得血腥杀戮,更不用说一统江湖的大规模动武。到时若流夜因她放弃举事,那他真是一筹莫展了。
现下两个人言语不和,谁也不愿意先低头。过了好一会儿,流夜才道:“潇萧的事暂不用提,你的意思我明了。如今她在凤鸣轩养伤,也许我俩再无见面机会。”既有了台阶,长恭自然顺着下,应道:“小师叔说得是。谈正事要紧。”心里却奇怪,‘玉漱美人’怎就到凤鸣轩去了,像是极其隐秘的事,看来流夜藏有心事。紧接着,两人谈论的便是出殡的相关事宜,窃窃私语,只听长恭道:“人带来了……”,其余听得也不仔细,需待到当日再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