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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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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萧半卧在床上,神色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流夜并未陪着她,他一个时辰前被苏士儒叫去问话了。天光微微放亮,昨日惊悚应该随时辰淡忘才是,然而潇萧依然历历在目。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厢房的,流夜后来同她讲了许多安慰的话,她脑子里也没什么印象了。

她只记得那具血淋淋弯起的尸体,她还记得自己经过那间出事的厢房,忍不住朝里头望了一眼,见到的是满地狼藉,挡板上大朵的血迹犹如绽开的妖红罂粟花,垂落的血滴好似张牙舞爪的花蕊,穷凶恶极。

从那敞开的房门里漫出一种奇怪的味道,浓烈得呛人,直往人心里钻去;在浓郁之下又隐藏着另一股甜腻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散布在空气中,糜烂得令人作呕。两种气息混杂在一处,就像世上最惑人的诱饵,最致命的□□。

潇萧想起那味道,不寒而栗,她再也坐不住了,便推门出去。回廊上整洁如常,血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尸体也被搬到别的地方去了。潇萧心里不适忙瞥开眼,正瞧见休哥从一层走上来。见到潇萧,休哥微微愣了一下,他本想去看望她的,不曾想她已转好了。

两人随意问候了几句,休哥对昨晚的凶案避而不谈,倒是潇萧先提起,道:“昨夜你怎么会出现?我还以为大家都入睡了。”

休哥调侃道:“自然是被你的叫声吵醒了,像见了鬼似的。”

潇萧听了,心里一怵,道:“我昨夜真见到一个长发女鬼,怪吓人的。”

“鬼怪都是人装的,无须怕。”休哥为之一震,表情骤然严肃,眼里透出几分寒意,追问道:“那女鬼去何处了?”

潇萧没有回答,她的眼神飘向前方,见流夜正朝这边走来。隔着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极近了见他脸上带着笑,很是温暖亲切,潇萧的心情顿时开朗。

“不在房里多休息?”流夜故意板起脸,口吻里全是宠溺。

“才出来的,房里呆着闷。”潇萧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长发,笑答。

休哥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成了来讨没趣的看客,眼前的两个人一笑一答中流露着微妙的情愫,只会令他如芒刺在背般难受。于是他向潇萧告辞。

“昨夜见识到耶律兄的本领,令我又佩服了三分。”流夜的声音适时响起,缓住了休哥的脚步。

潇萧见状略有些惊讶,流夜与休哥结怨颇深,竟能先同他搭话,转而又想男子汉大丈夫理应不斤斤计较,若两人和解何乐而不为,心里便隐隐有了期待。

“明庄主对命案漠不关心又何需佩服我?”休哥停下步子背着身,淡淡道。流夜笑得放肆,道:“那要看他值不值得我来护?”休哥并没有再答理他,一径走了下去。

潇萧微微有些失落,后又在甲板上同流夜慢聊,无非是谈苏士儒问了什么话,流夜只说他照实回答,问话并无特别之处。潇萧闻言更加担心,脑海中再度回想起那具恐怖的尸体,她不安道:“我只怕还会出事。”

流夜见她神情忧郁,心里不舍,笑道:“你便是心事太重。他杀他的人,我们过我们的,又不相干。寻昨夜的女鬼还有趣。”

“你还提那个女鬼吓我。”潇萧皱眉,微恼道:“别人的命也是珍贵的,有人遇害,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流夜朝她鞠了一躬,拱手道:“风美人教训得是,我再不敢提了。”

潇萧瞪了他一眼,拿纯钧的剑鞘捅了捅流夜的肩膀,道:“你跟谁学的油嘴滑舌,来我这儿使。”流夜揉了揉肩,抬头望天,忽然道:“今天海鸟多了。”潇萧见他刻意避开话题,哭笑不得,暂且搁下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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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午潇萧睡了两个时辰方起,竟还是被人给吵醒的。厢房外吵吵嚷嚷,她心中一惊,只道又出了命案,忙下床穿戴整齐,正欲开门去瞧瞧,忽又把手停住了,她心里是多少有些恐惧的。

房里光线灰暗,纱帘像是透不进亮来,窗户边传来笃笃笃的声音。潇萧起疑,顺手将帘子掀起看个究竟,被唬了一大跳,十几只海鸟破窗而入,直扑她的脸,没头没脑地在房内横冲直撞。窗棂上糊的纸被啄了个稀巴烂,挡不住更多的海鸟涌进来。

潇萧不知出了何事,只听外边传来女客的哭声,男人们的叫嚷,杂七杂八一片。房里是不能呆了,海鸟伤人,她拿上纯钧,刷拉开了门,冲了出去。门外的情景怎一个乱字了得,潇萧肯定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多的海鸟,源源不断地从天上俯冲直下,白色的羽毛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恍若飘飞的白雪。

时近傍晚,太阳收山,海鸟的影子在龙舟上拉得很长,肆意攒动的鸟群投下重叠交错的影像,张弛起伏,仿佛无数发狂的人在咆哮,在大笑,鄙夷地看着船上惊慌失措、奔逃避难的人们,惩戒敢来挑衅的无知的人们。

船上的游客并非全是江湖出身,有的乃一介书生,有的经商生财,亦有耕田种地的,养蚕纺纱的,遇上这场面,哪一个不仓惶失措?石榴裙美人酥倒在回廊上,幸有湛天和他的仆人大呼小叫地驱赶海鸟,拉着美人往底层走,他们好歹有些武功底子,便带了点英雄救美的意思。

仙英派的几个侠女在与海鸟抗衡,掩护大家避难,大师姐林闵蓉英勇地冲到最前面,其他门派的男弟子深受鼓舞也舞刀弄剑的在拼命,可惜没几下就坚持不住了。层层压上的鸟群,杀不尽斩不绝,尖锐的嘴爪无情,啄得人遍体鳞伤。众人只得放弃了抵抗,游客们失了庇护,更是争先逃命,没被鸟群啄死,倒被踩死了几个。潇萧见此荒诞的情景,悲愤交加,只因没有一个人出来主持大局,形势才愈演愈乱。

鸟群得了势,更加猖獗,一拨鸟借机一鼓作气向风帆猛冲去,意欲将那块帆布撕碎。潇萧见状怒不可遏,没了风帆他们如何能到瀛洲,岂不是要在海上漂泊致死,好歹毒的恶鸟!想罢,她纵身飞起,‘蹭啷’拔出宝剑,火星四射,就着为首的鸟群当头一划,将它们斩得七零八落。海鸟发出粗哑的嘎嘎声,落在船上的鸟儿闻声飞向空中,越聚越多,如一层厚厚的云,它们虽愤怒却不敢再来围攻潇萧。潇萧亦不敢下桅杆,怕它们又来破坏,如此便僵持了。

船上的人倒松了一口气,纷纷探出头张望,没有人希望潇萧下来,也没有人上去帮助她,大家都视她为仅存的救星,便这样瞻仰着,即使她在摇晃的桅杆上显得那样孤独无助。下面的情形潇萧一览无余,世态可悲可叹,然而众人寄望于她,她又怎好推脱,救人终是救己,也只有硬闯一回了。

‘神威□□’号肃然陷入沉寂,只听到苏士儒那气喘吁吁的声音:“明流夜,事到如今,你还不把神鸟放了!”

流夜不知从何处已跃到甲板上,身后追着数十位士兵,他牢牢扼住青鸟的脖颈,大笑道:“你管得了我?此鸟必是妖邪,若放它定遭杀身之祸!”说着他将青鸟高高举起,朝天上的鸟群喝道:“再不散去,我即取它性命!”青鸟扑腾着翅膀,高声尖叫,甚是不屈,短短几日它痊愈了。

大风吹来,潇萧在桅杆上晃了晃,她朝流夜微微的笑,表示能撑得住。流夜抬头亦看见她,她的神情泰然自若,无丝毫慌乱。流夜仰望着,竟有些迷离了,他好像在哪见过这样的画面。风撩拨了他的心弦,脑海里忽然充斥起被搅乱的影像。

那位在他梦里出现过的女人——首巫女,和潇萧长着同样的面容,她也曾立于几十丈高的台面上,做着美丽而苍凉的手势,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而他似乎就亲眼在场凝望着,望着她刹那间痛苦地捂住胸口,从那高台上跌落下来,宛如深秋的残蝶,颤抖着破败不堪的翅膀。

手上传来锥心的痛楚,流夜猛然回神,那只狡猾的青鸟趁他分心,狠啄他一口,舞动双翅,飞之夭夭去了。苏士儒已视流夜为刁民,厌恶非常,他当机立断喝令道:“快将明流夜拿下!”那些个士兵忙围上来捉人。

流夜见青鸟逃脱正欲去捕,平白生出几个碍事的,无疑火上浇油,他冷冷一笑,稍动拳脚便将这些官兵打得落花流水,倒地不起。青鸟早飞没影了。流夜一怒之下,挥紫电架于苏士儒颈间,骂道:“你不去捉妖,倒来拿我!不分轻重的昏臣!”

鸟群的愤怒果然有增无减,它们把潇萧团团围住,蓄势待发。潇萧无奈,若她一手扶杆,单手持剑,使不开剑法。眼下情况危机,她顾不上许多,身子离了桅杆,一翻手腕耍了几个剑花。

这便是‘妙笔生花’的巧处,原是用来点刺人五官的招式,虽灵活巧妙,也可谓毒辣。但使剑在乎人心,潇萧下手轻了些,将那身边一周的恶鸟刺成了独眼,吓得它们远远躲着,不敢造次。

潇萧占了上风心里稍微踏实,但鸟群只徘徊了一会儿,仍不怕死地向她冲来,她只得继续孤军作战。‘轻扬舞步’和‘勾越剑法’更是被尽情的施展开了。下头观看的人见她不借外力在空中飞来走去,衣袂飘摆,好似九天仙子;剑锋所到之处,虹光滟滟,有如娇龙出海,竟不像打斗,便像幅美人戏鸟图。

流夜见了亦颇为惊讶,潇萧的武功何时有如此长进?此剑法自己从未见过,柔中带刚,虚实相接,招中有招,不可小觑。他又恐潇萧逞一时之强,正欲助她。回廊上忽然有人高声呵斥:“只顾看!也配称侠义之士!”围观的人们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肤色黝黑的年轻人侧目横眉地盯着他们,带着几分诧异和叹惋,这一语破的之人便是耶律休哥。

他本是去请师父师叔们解围,谁知那三个老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管慢腾腾的清理自家厢房里的海鸟。休哥无法,才出门就瞧见潇萧居然一人敌万鸟,心下顿生佩服,那些铮铮男儿原都是泛泛鼠辈,他岂有不帮之理?

故而飞身跃下栏杆,对流夜道:“明庄主的功夫想必大有精进,你我共破群鸟又有何难?”

流夜冷峻的脸上掠过一点淡漠的笑容,他推开苏士儒,道:“我一人足矣。”

但见他身形一闪,若飞腾的黑鹜,离地便是九丈,一时紫色剑气迸发,顺着剑锋在空中一道一道地划满,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剑气已交织成巨大的轮回。登时海鸟化成无数碎块,纷纷扬扬地往下掉,惊起漫天血雨。

这劲道大的惊人,余下的剑气震得‘神朝天威号’剧烈颤抖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卷起的狂风,吹起流夜的长发,他傲然睥睨,俨然魔王临世,威严震慑,天地似乎于一瞬颤动起来,噤声战栗。潇萧望着流夜,心中竟生出恐惧,方才那一瞬只觉得他比海鸟更似妖孽。她惧意未消,就见流夜一挥袖,将溅落的血水震开,背倚桅杆,抓过她的手,将她从上面带了下来。

休哥叹了口气,他轻抖袖袍,便有一束微芒自袖中淡出,若星光般点点散开,洒入天阙,愈放愈宽,似浮起的网,将多余的剑气笼住化作轻风,血雨亦变作血雾,渐渐散去,一切又是风和云淡。

船上腥臭阵阵,众人皆掩鼻屏息。潇萧才一落地便连连呕吐,她到底是女儿家,哪禁得起这样血腥杀戮的场面。流夜摇了摇头,束手无策。潇萧好容易缓过气来,扭头望了他一眼。四目相接,她又忙转过身去。

流夜皱了皱眉,来到潇萧跟前,道:“你怎么了?”潇萧低垂着眼帘,不敢与他对视,道:“我只是不太舒服。”

流夜见她神情怯怯,便有些不悦,道:“胡说,你如何又怕我了?”潇萧心中一惊,忙抬头道:“是你多心了。”“我给过一次机会,是它们不知好歹。”流夜深深望了她一眼,抖了抖紫电上的血,随即掉头离去。

‘神威□□号’一片狼藉,太监、宫女、士兵们借着烛光整理海鸟的尸体,破损的厢房由船客自行修补,不过就是糊个窗户纸的事儿,大伙都认了。闲言碎语却悄悄流传起来,说什么小劫险过、大难将至,掉头回航还能保命,又说那个隐藏的杀人犯仍在走动,随时会取走人的性命。饶是谁的心也不得安生,凶兆接二连三地来,谁能有个底呢?

流夜自然不管这些,他是个胆大妄为的人,逍遥自在;休哥心系谋杀案,对谣言不置可否,明察暗访地寻线索;潇萧虽牵挂近来匪夷所思的事,但无暇去想,只念着如何与流夜修好;武当派的小弟子们个个暗咬着牙,死认着师兄是被人杀死的,要替‘蒲松子’报仇雪恨。

苏士儒一个脑袋两头大,‘蒲松子’的事情还没摆平,又来了场海鸟之乱,再加上谣言。这些事情他毫无头绪,管不过来,简直要发狂了。于是他搬出带上‘神威□□号’的大红漆棺材,置于甲板,郑重地向众人宣布:“此去瀛洲上承天恩,皇命不可违,我苏士儒与龙舟同生共死,早自备棺木,以表决心!”

这一吆喝果真见了些成效,那口大棺材令人们望而生畏,皇家的威严总是能在这种场合震慑住惊惶的百姓。更何况棺材里摆放着‘蒲松子’等人的尸首。风波便暂时平息了。

次日苏士儒设宴,名为庆贺渡过劫难,实来为众船客压惊壮胆,武当弟子抵死反对,却也无法。宴席于晌午时分在朝堂举行。

偌大一个朝堂能容百余人,原是供奉妈祖天妃的地方,堂内立着一尊天妃娘娘的镀金玉像,足有一人多高,每日香火不断。因临时设为宴客厅,入口的木门已撤去,珠帘高垂。

再往里走,天顶上十二盏琉璃紫晶灯异彩纷呈,瑰丽夺目,四周围着三扇绘着妈祖天妃传说事迹的屏风,遮住了木格子窗户,阳光背投在屏风上,立刻隐没了,倒映出淡淡的金晕,熠熠生辉。长几上摆放着仿殷商的三角铜酒杯,兽头雕饰,两端环扣嵌入,稳重深沉。

苏士儒此番对流夜极是客气,力邀他入上座,潇萧、休哥亦随之,仙英派、少林、武当、柳絮山庄等依次顺延入席。船上的宴席定然比不得陆上的,物质匮乏,大家就图个喜字,欢腾欢腾。席间以酒代水,食的便是海鸟羹,潇萧倒愿意去啃玉米饼。

有人好奇地问起休哥的身份,休哥报了师兄邵边野的名字。至于流夜,各门各派纷纷过来敬酒,貌似尊崇非常,其中有多少绵里藏针的心思便不得而知了。惟独那湛天吧嗒、吧嗒地跑来先敬潇萧,被休哥挡了酒,很是不快地回去了。

酒宴哄哄嚷嚷,苏士儒见在场诸位兴致正浓,便道:“对酒怎能少了歌声?”说毕,就有两名宫女走到珠帘边,左右各放下一匹绛红色的软烟罗,朝堂里陡然晦暗起来。珠帘轻摇,声似山泉过涧,影影绰绰,来者身姿袅娜。软烟罗后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白若羊脂,小指、无名指上戴着刻花的金指甲套。

她便那样轻轻一挑,就是最勾人心弦的魅惑,像是在人心里一点,酥酥麻麻地挠。人们顷刻间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潇萧又看见了那条银线滚边的石榴裙,她不由得也睁大了眼睛。风撩起软烟罗,送来一股温暖的熏香,美人抱琴向众人微微颔首,湛天公子惊得把嘴里的鸟翅膀吐了出来,他终于有幸见到美人的模样。

的确是个大美人,面若春桃而不艳,目似点漆却含情,朱唇细牙先启笑,翠黛淡扫小山眉,墨云蟠卷巍峨髻,犀梳斜插金步摇。再听到她低眉浅唱一曲‘临江仙’,起初声音不大,如细丝,却是丝丝入扣,侵入人五脏六腑里去了,浑身畅快,众人暗自叫绝。

唱了几句忽地把嗓子便吊高了,悠悠的直往人脑门里顶,一声叠着一声,到了极高之处众人不知她要如何续唱,不曾想音调陡然回落,绕了几绕,愈唱愈低,渐渐消声,余音若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众人一滞,叫好声骤然群起,掌声雷动,催她再唱一曲。

女子浅浅一笑,众人即刻寂静无声,见她拨弦转调,琴音顿似淙淙流水。稍候又改为轮指弹弦,这一出声音忽大忽小,妙在珠圆玉润,与她那靡靡之音相合,清澈空灵。众人皆想不到她的声线既能高亢遒劲又可绵软飘渺,更是立耳倾听。

潇萧静听着,忽又想起渊落先生,自上回别过,鲜少听到如此动人心弦的曲子了。既是想起,她不免好奇渊落的身份,在瀛洲他究竟是仙是妖,是神是怪?

她茫然出神,那女子已唱罢第二支曲子,复起身一拜,娇柔柔道:“妾身花药谢诸位王孙公子赏脸了。”众人一个劲儿鼓掌,窃窃议论着这个美人的来历。湛天猴急地站起来,生怕别人跟他抢了,吵吵把火儿闹着:“美人你现在归我了,可把我想死了!”

他才说完便‘哎哟’惨叫一声,腿上挨了人一肘子。林闵蓉坐在他正下方,往嘴里夹了个鸟脖子,讥讽道:“看你这癞□□样儿,凸着个死鱼眼,能配得汴梁第一歌姬?我们仙英派两年前才帮她除了乐籍,还能让她入你狼口!”

两边的仆人忙给湛天揉腿,被湛天一脚踢开,道:“当你大爷弱不禁风呢!”说着,他一伸筷子亦夹住那块鸟脖不放,对林闵蓉啧啧叹道:“林大姑奶奶,我救花美人一命,我爱慕她,哪犯着你了?”

“你有那么好心救她?别以为我不懂你的烂心思!淫棍,奶奶我卖你做龟公都糟蹋!”林闵蓉满脸嫌恶,她拔高了嗓音,刺耳得像把锉刀直刮人耳膜。那些寻常百姓听去,无不哗然,这江湖世道女子竟能如此粗俗?几个小师妹也低下头,害臊不已。

“呸!”湛天笑容顿失,脸色陡然铁青,他狠狠啐了一口,也不顾仪态,指着林闵蓉的鼻子骂道,“最毒不过妇人心。我和花药美人早有数面之缘,缘分天定,你插手个屁!幸好我师兄没娶你,没娶都能被你克死了,你个丧门星!”

这话便是往林闵蓉心头猛扎一刀,她当众受辱,气得两眼喷火,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立刻上去劈湛天几剑,师妹们都紧张起来。忽然她们的大师姐侧头看向花药,花美人面有愧色道:“林女侠,湛公子是有恩于我。”

此回答无形扇了林闵蓉一个耳光,她脸上热辣辣一片,抖了抖嘴唇,两行泪唰唰地止不住,离席就跑了。小师妹们忙跟着也跑出去。

众人皆是尴尬,这林女侠才跑到珠帘边,迎头冲进来个人,与她撞个满怀,将林闵蓉压在身下。林姑奶奶羞愤万分,一巴掌就出手了,叫骂不迭。那人厨子打扮,不与她多争执,一脸惊恐,对苏士儒道:“大人,不好了。仓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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