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小更新,把回忆补全 如今只剩下流夜、休哥二人留在这残垣断壁之上,愣是谁也未曾遇见这稀奇古怪之事。休哥使鱼肠剑在崖壁上好一阵敲打,也见不得有什么入口。流夜亦是找不到类似于机关之类的东西。两人一筹莫展,忽然见潇萧站在他们前方的小路上,只一晃神的功夫又失去了踪影。当下他二人便急急追了去。
潇萧只管一路朝前走,任身后二人如何唤她,也不回头。怪的是他二人轻功虽不及潇萧,但也不至于完全追不上,却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最后眼睁睁看她穿身过了一扇门,销行匿迹。二人互看一眼,心下都是惊愕不已。
大门紧闭,夜明珠映出门上斑斑锈迹。流夜点燃了火折子温暖的黄色火焰照在门上,大门夹缝间现出一个金色的小人,端坐在椅子上,左右手各托着一个金盘。门面上便似千树万树梨花开一般,蜿蜒出金色的藤蔓枝叶,瞬间结出各种形状的果实。
门面上结出的果实不过四种形状,圆形、方形、菱形、三角状。休哥伸手碰了碰菱形的果实,指尖掠过冰凉一片,那果实却是摘不得,只在门面上滑动了几分。流夜挑了个离右边金盘子近的圆形,轻轻一拨,圆形的果子恰好落到金盘子上面,小金人立刻将左边的金盘子举高起来。
“难道这是杆活动的秤?”休哥便顺手将那菱形的果实拨弄到左边的盘子里,秤便又回正了些许。流夜道:“这里竟然也会有奇巧的玩意,若是两边的秤砣一样重,这门想必就能开了。”休哥点了点头,道:“试试看。”
这倒也不难,两人试了一两回,且将方形和圆形放在左边的盘子,菱形和三角状放在右边的盘子里,摆放妥当,只听得滴溜溜响,那金色的小人在座上旋转起来,光芒四射,镀过金色的藤蔓,大门也随之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个黑暗的世界,没有一丝星火,隔绝的空气四处流窜,一股霉味顿时漫开,冷得直往人心肺里去。他俩小心挪着步子,下一脚就踩了个空,心里跟着咯噔了一下,落空的脚很快踩到了实处,原来入口是窄窄的斜梯。
两人心中大概有了个数,休哥一边沿梯而下,一边用夜明珠照着身侧的墙,墙上果不其然悬挂着灯盏,竟是几盏莲花灯。流夜微微有些吃惊,在如此邪乎的地方挂着莲花灯确实有点格格不入,他心里虽如此想,手里的动作却没有落下,只见他点燃了火折子,身子轻轻一跃,右手向前一送,火折子飞出顺着灯盏擦过,依次将莲花灯点燃,落回流夜手中时恰好熄灭。
在灯火的映照下,莲花灯的灯座逐渐展开,成了个小莲座,粉色的莲瓣栩栩如生,熠熠夺目。流夜看着莲花灯出了会儿神。“我们像是进了墓主人的领地了。”休哥的话令他收回神思。
眼前的这间墓室,严格来说应该是个居室,一个女子的居室,极其简洁。地面铺着大块的青砖,一张石桌,几张石凳,一个梳妆台,上面还放着一面铜镜,边上是个打水的盆。贴着墙根摆放着一张床,青纱帐垂下,好似里面还有位美人在安睡,睡醒了要起来梳妆打扮。
忽然也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阴风,吹得那莲花灯火忽明忽暗,闪闪烁烁,吹得那青纱帐似撩非撩,流夜却清楚的听到床里头传来笃笃的声响,越来越大声,像是有人在大力拍打着石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诈尸?流夜冷笑一声,挥剑将青纱帐劈落,里面并没有什么面目可憎的僵尸,可那声音是越发明朗。
“笃笃笃,笃笃笃。”声音是清楚了,可是频率渐渐慢了下来,里面的人像是放弃了挣扎。这张大床是没有床板的,流夜看得分明这是一张床形棺椁,黑色的棺木嵌套在床内,上面的红色封漆脱落了大半,棺木的四角雕刻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模样。这应该是首巫女的棺木,难道她没死?流夜寻思着。
紫电沿着棺木上下底盖的缝隙插入,“不可轻举妄动!”休哥见他如此胆大,正要阻止。却见他手腕一用力,听得喀喇声响,棺材微微裂开了一条缝,并没有什么玉指从里面伸出来。
此时偌大的墓室内静悄悄,没有半点声响。流夜心里也有些奇怪,难道这首巫女是等着人来救?手上的剑稍稍停滞,紫电已将棺材打开了一半,他心里没由来的烦闷,便飞起一脚,将那棺木的上底盖给掀开了。
棺材里安安静静躺着个美人,面白如纸,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身着白衣,头戴黑玉冠,看她的样貌赫然是风潇萧。休哥大惊失色,不及多想,赶忙上前将她从棺材里半抱起身,伸手探她的鼻息,幸好尚存一息,多半是昏迷过去了。他松了口气,抬头对流夜道:“不碍事。”
却见流夜微低着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潇萧,脸色渗人,似乎根本没听见休哥的话。休哥瞧他这征兆比潇萧更吓人,一边抱潇萧离开棺椁,一边道:“你这是怎么了?还不上来帮一把。”他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潇萧的身子很沉,自己居然有些抬不动。
“你不该来这里。” 忽然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她的声色虽温柔,口吻却不带一丝温度,像初春冰山上刚融化的雪水,在墓室中显得格外突兀。休哥听这音色熟悉,怀里的人儿也突然变轻了。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本一动不动的明流夜此时毕恭毕敬的朝自己伸出手,不对,不是朝他,休哥看见怀里的人儿动了,她的白袖拂过自己的面庞,牵住了流夜的手,身子也轻轻巧巧的站了起来。眼前的女子有一张和潇萧一模一样的脸,服饰也相同,但她比潇萧更年轻些,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神态也不尽相似,这张脸孔上更多的是一种超然于世的隔绝和冷漠。
“你……究竟是谁?”休哥下意识的拨出鱼肠剑,护在胸前,他听见自己略带嘶哑的声音。“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女子的声音此刻近在耳畔,休哥低头一看,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他的鱼肠剑不知何时被这女子夺去,正拿在手上把玩。又听道:“这果然是把好剑,不过我同晏玄千年未见了,你在这里真是讨厌。”说完她便作势要挥袖赶人的模样。
“且慢!”休哥见她颇有架势,还不知会被她赶到何处。如今他也是历尽艰辛来到此地,岂能说走就走。“鱼肠剑我还你便是。”那女子以为他心疼宝剑,倒也干脆,直直将剑掷给他。
“你是相思岭的妖精?晏玄又是谁?”休哥一边接过宝剑,一边抓紧时机问话,这女子只是一味的想赶他走,似乎无意伤人。女子微微一愣,却有一种孑然自傲的神态,笑道:“你胆子真大,敢说我是妖精,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我。”说完她又沉默片刻,道:“你当真不愿意离开?”
休哥见她有松口的意思,也顾不上许多,忙道:“我确有缘由,家母之死我难辞其咎,还望来仙岛求些灵药,救活我母亲。”想起母亲的死,他神色不免黯然。那女子冷哼一声,面露嘲讽之意,道:“世间的人总是看不破生死。人死不能复生乃上天定律,岂可逆天而行?”说完她望了流夜一眼,整个人又变得温柔起来,道:“晏玄,这人不肯离开,你说怎么办才好?”
“此等小事,何劳首巫女大人费心?”被称为晏玄的流夜,恭恭敬敬的向那名女子欠了欠身,便直向休哥扑来。休哥一时未反应过来,怎么好端端的流夜成了另外一个人?且他的武功路数确实与原来的流夜不同,招式更为狠利,速度也比流夜快,那剑都是贴着身擦过,冷不防就是要伤着要害的。
被称为首巫女大人的女子已悠然坐在石凳上,照着铜镜,只顺带嘱咐道:“晏玄,莫伤他性命。”休哥心里暗暗吃惊,首巫女不是这座墓的主人么?居然还活着?他们三人是中了圈套?他这一分神,便一下子被晏玄得了空隙,那紫电就朝他胸口刺来,休哥赶忙向后仰去,紧跟着只觉得不妙,他肩上被拍了一掌,整个人怎么就栽进棺材里了。眼前又晃过一道白影,那双纤纤素手从棺材里拎了个物件,“啪”就将棺材盖合上了。
黑暗令人窒息,休哥在狭小的空间里几近动弹不得,却听见伯苓那冷冽的声音:“晏玄,我们之间的账该好好算算了。”半晌无人应答。休哥心想:这两人真是蹊跷,长得和潇萧、流夜一个模样,性格竟迥然不同,且听他俩说话明明是旧相识,关系又时好时坏。
就听流夜的声音响起,道:“万般皆是我的错,请首巫女大人息怒。”伯苓望着眼前的青年,他的样貌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位血灵少年,只靠一缕残魂承载着往日的记忆,如今他依然毕恭毕敬的跪在自己面前,原来是自己长久以来忽略了他的内心,不曾探视的真实。
或许我和他从来就未有过信任,伯苓在心里暗想。那日在大殿之上,她一剑挥下,剑停在半空之中,那人早已凭单膝之力连退数步,捆绑的绳索随着他迅捷的动作掉落在地。两人皆是一怔,自他眼中望见了惶恐,转而是焦躁、悔意的神情,更不敢与自己对视,于是转身求秦王念他两年来守护有劳,将他逐出宫去,永不叙用。待后来出宫寻他,却见他与燕国巫女宥在一起,因果原是如此。
没有了首巫女大人,我竟一无是处。晏玄在心里暗想,即便是千年身死后相见,他依旧觉得卑微。当他遇到燕国巫女宥,“堂堂血灵一族遗孤沦为丧家之犬,为了一介仇人的后裔,这就是你兑现誓言的方式!你竟还有脸面行走于王土之上!”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惨死的族人,被鲜血浸染的家园,无权无势的人们就注定软弱可欺,惨遭屠戮!他需要复仇,他需要与燕国携手建功立业,他要重振家声。
他又想起伯苓单纯的脸庞,和她憧憬的退隐生活,那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想法。就像自己现在被秦王驱逐,在宥眼中如同丧家之犬,伯苓也无法在秦王面前举荐他,出人头地的念头在他心中忽然被无限的放大了。
“既然你这般鄙夷我,又何必咬牙切齿的前来游说呢?”他按捺住心中的躁动好整以暇的看着宥,果然见她的表情有些松动,而后又开始讪笑。
“这么些年,你就不怀疑血族被灭的原因?”巫女宥轻轻抚摸着她的戌蛇,刻意压低了嗓音,“曾有传言神巫一族的灵力会被血族所破,而这个人如今看起来就是你。”
“我已不是首巫女,你亦不必朝我下跪。”伯苓叹了口气,她依然坐在石凳上,脸上的神情不似方才那般漠然,“为什么你要帮宥,告诉我。”
晏玄的心弦再次被拨回千年前的那一刻,听着宥把一切的缘由像沾了盐的水洒在他的心伤处,而他竟然就相信了,支撑着他的信念就此崩塌。“伯苓自从和你在一起,她的灵力便开始涣散,所以她才会有退隐的念头。上天注定的际遇可不会因人的愚行而改变,可惜赔上的是你一干族人的性命。”宥的一席话就牢牢的将他钉在罪人的高架上,让他在迷茫的深渊里越陷越深,让他体无完肤,让他痛不欲生。
伯苓看着他抬起头,他的眼神里有着决绝,那是决绝放弃生的意念,即使他现在占据着鲜活的身体,也抵不住颓败的气息,她忽然感到自己的灵魂也跟着颤动,“我是招致灭族的灾难,不能再活着。”
潇萧的心跟着痛起来,伯苓仅剩的灵魂或许等待了千年就为了这么一个结果,她不愿意相信爱人的背叛,可是横亘在两人面前是崇山峻岭,带着不同的想法,带着家族的仇恨,带着肩上的重任,最终也只能选择分离。
伯苓的魂魄似个小人儿形的影子,散发着幽蓝的光,她的五官隐没在暗淡的光线里,衬得一双眼睛亮晶晶,“晏玄,这一切都是个错误!”水晶泪在她的魂魄内闪动着紫黑色的光芒,潇萧感到了灵魂撕扯的疼痛,那种鼓荡的痛感,像是被钉子钉住的灵魂在撕扯。
跪在地上的晏玄却猛地站了起来,他伸手想去扶起潇萧,终究是没有行动,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你为什么要用锁魂钉呢?”他喃喃自语。
“自然是为了完成最后的祭祀大典,为了封住我最后的灵力。”想起祭祀的场景,伯苓的神情又舒展开,透着欣慰,也为了再次见到你,她在心里默念,哪怕她经历了漫长的孤独岁月,被这锁魂钉刺住灵魂,永生永世无法超生。
晏玄又想起了宥的那张脸,那张狰狞的面孔,却也是为了燕国的存亡,巫女们的灵魂果然都献祭给了国家么?“将你的血给我吧,我需要它!”宥的式蛇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他没有知觉,就像个将死之人。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也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不得安息。
而后他就看见了虚弱的伯苓,祭祀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的灵力确实涣散得厉害,脸色苍白,到底还是他伤了她。他的血被宥制成了血蛊,却没能植入伯苓的身体,倒是宥被反噬了。两位巫女交锋,他还是看到了伯苓散发的强大气势,她拥有强大的念力,不因外表虚弱而退却,水晶泪的柔光将她衬托得更加美丽。宥的灵力迅速的消退,她的□□也在蜷缩,原来他真的是神巫一族的克星!
“晏玄,为什么你要帮宥,告诉我!”那时她也是这样问自己,可是他却无力回答,只能看着伯苓陷入沉默的流着泪,转身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最后在祭祀中死去。
他看着伯苓从石凳上缓缓站起身,眼中一片空茫,她的身体却轻盈的飘了起来,掠过那一排燃放的莲花灯,刹那之间斗室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