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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郊三十里外,乃是阿房宫的遗址之地,一片坟山间环绕着苍松翠柏,正是前夜来过的丁夫人的墓葬所在。凤五已是第二次前来,这回有玉簪神态痴狂的奔跑引路,比之上次在黑夜之中凭着向看坟人问来的路找寻却是容易得多了。转过那一处高岗,只见四下里的松柏都被砍得东倒西歪,玉簪头也不回的向前奔去,蓦地立住了脚,扬声笑道:“姑爷,你想不起来到这儿找玉簪,又何苦拿小姐坟上的树出气呢?”

墓前一柄长剑半插入土,刃面映着晨阳,微泛淡紫之色,剑质当是甚佳,但在那一通狂砍乱斫之下,锋利的刃身上也不免有了几处细小的缺口。坐在墓前的那人回头向两人淡淡瞥了一眼,神色竟自安定如常,便与昨日在家中与凤五招呼时一般的从容自若,这时只是微微颔首,却道:“玉簪,我昨日便来找过你了。”

玉簪冷笑道:“我当然知道,我们谁不知道谁呢?姑爷昨儿既然没找着我,现下又来作甚?莫不是被小姐阴魂缠绕,良心不安,终于想起来祭一祭的不成?”丁晴川淡淡笑道:“惜惜若肯来见我一见,便是阴魂缠我索命又有何不可?她曾经咒我不得好死,我倒也极想知道,我日后终究是怎么个死法,却只怕你只带了凤兄来,不能如我之愿。”

凤五忍不住怒喝:“丁晴川,我便是来找你算帐,你起来,是好汉子就光明磊落的斗一场!”丁晴川目光掠过他满身血迹,仍是淡淡的道:“阁下业已受伤,我顾师妹的琴心三叠剑自来不轻,你支撑到了现下,已算难得,我并不愿趁人之危。”凤五怒道:“明明是你设计陷害,还装这幅伪君子的面孔?我要当真害了你那师傅,也不至于一照面就不明不白挨了那丫头三剑!你……你自己弑师,却将罪名安在我的头上……”丁晴川道:“这‘弑师’二字,说来非轻,我都未敢坐实凤兄之罪,凤兄如何信口雌黄?”

凤五更是气往上冲,骂道:“你明知你夫人早已死了,却故意在我面前编那一通谎话,引得我对顾盟主心怀成见,跟着立即骗我去顾府。在那里教我干坐了两个时辰不算,还挑唆你师傅一出来就训斥我一顿。我是沉不住气,就这般中了你的奸计……”丁晴川冷冷的道:“家师脾气素来是大的,想必是凤兄没受过这等气,就此一怒失手?”凤五厉声道:“胡说!我连剑都没□□,怎么失手?我不过是一怒翻脸,拂袖便走,哪知道你是有意教顾府上下都听见我和顾盟主顶撞吵闹,你好趁机加害,便将这一桩事生生安在我头上了!你不承认也罢,反正今日有你无我,拔剑罢!”

丁晴川叹道:“料不到阁下却是这般的自作聪明。”猛然一声长笑,跃身拔剑,淡紫色的剑身带着几点泥土自地下斜斜掠起,这一剑却是指向玉簪,玉簪一声惊呼,凤五已抢过来,软剑急伸来格,哪知丁晴川这一剑只一略转便直削他面门。凤五已来不及撤剑回护,百忙里反身后仰,这一剑擦肩而过,削落了肩头一层绷带。玉簪大声道:“仔细他剑上有毒。”凤五已闻到剑风中那一股熟悉的丁香花馨,不觉一身冷汗。丁晴川长剑却不进击,微笑道:“凤兄,你不止是不宜与我斗智,也不宜与我斗勇。”

凤五怒道:“也未见得!”软剑一扬,还未发招,已听头顶有人轻轻鼓了两下掌,赞道:“丁师兄,说得真对!”

这话声突如其来,三人都是吃了一惊,一齐抬头,老柏之巅白影一晃,说话那人飘身而落,却是个白衣少女,绝美的面容上梨涡浅现,笑吟吟的瞅了丁晴川一眼,却向凤五道:“凤五公子,你委实是不自量力,昨日在我同门手下吃了那般大亏,今儿却又想来和我丁师兄斗法。我这位师兄,连我爹爹不提防也会栽在了他手里,你想斗得过他,岂不是徒劳得紧?”

凤五变色道:“顾姑娘!你……”白衣少女微笑着向他福了一福行礼,说道:“自然,昨日我那三剑太过取巧,也不能说剑招上凤五公子已输了给我,阁下倘若不服这口气,改日有暇,尽管赐教,拒霜一准奉陪便是。”转头向丁晴川道:“丁师兄,一早我们到处找你,料不到你却在这里。怎么今日却想到看望师嫂来了?”

丁晴川剑尖微微一颤,道:“师妹见责的是,师兄原不该丢下师傅的后事到这里来……”那顾姑娘顾拒霜打断了他话,笑道:“我也到这里来了啊,怎么敢单单怪罪丁师兄?我原本也不该做这不速之客,只不过听师兄说的话,忍不住想要喝彩,师兄在这等情形下言语间兀自滴水不漏,做师妹的岂有不佩服之理?”

她这一番话带笑说来,丁晴川却不自禁脸色微变,玉簪蓦地格格笑了出来,说道:“姑爷,我只带了凤五爷来便是没用,却不知送信给顾家能不能如你的愿?”

拒霜拍了拍手,四周便响起了急促的脚步之声,林丛中片刻间涌出一群手执长剑的白衣弟子来,有人已经着急问了出来:“顾师妹,究竟是不是他?”拒霜脸色忽肃,本来娇如春花的笑靥霎时间变得冷若寒冰,一字一句的道:“丁师兄,你原是本门最出色的弟子,小妹素来敬你重你,从不敢对你有半分失礼。纵使到了眼下,我也盼师兄勿损我们同门之谊,有什么事,都当面说清楚的好了。”

凤五眼见此刻顾门众弟子目光都瞪在丁晴川身上,显然已无人再将自己当作凶手,这般情势突变反教他一阵茫然,只听有人小声叫道:“五爷。”却是栖鸾从众人之后奔了过来。凤五不觉拉住了她手,明白了几分,道:“是你去了顾家?”玉簪冷笑道:“是我教她去顾家的。”凤五心底说不出的滋味,道:“你为我去分辩?你就不怕……”栖鸾含着眼泪,却是嫣然一笑,柔声道:“五爷,你又动手了,受了伤怎么办?”伸手替他将划裂的衣裳整了整,取出手帕来重新包扎原来的剑伤。

丁晴川一声冷笑,道:“同门之谊,你们何曾将我当作真正同门?”作势提剑,四周顾门弟子长剑立时全指住了他,丁晴川微微一笑,剑尖轻轻挽了剑花,仍自垂下,说道:“不错,愚兄也正要请师妹当面说个明白。”

拒霜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道:“丁师兄,你一直很聪明,我却怕你是太聪明了。”她随手指了指凤五,说道:“这位凤五公子,心计是半点没有,人情世故也懂不了几成,被你一激,便即不知好歹的和家父顶撞起来。只不过他性子很懒,不到万不得已决不会和人动手,你也明知道他是杀不了我爹爹的。”丁晴川冷然道:“原来师妹恁地明白,昨日却又不知是谁一口咬定?”拒霜淡淡笑道:“师兄,向来只许你骗我,便不许我骗你一骗不成?”

顾门弟子中已有人喝了出来:“师妹早料到你心怀不轨,昨天故意一口咬定是凤栖梧,你又没亲见,怎么也跟着认定得如此之快?内中可不是有鬼!”拒霜道:“以家父的身手,凤公子倘若偷袭暗算倒尚有三成把握,却怎能在激烈争吵之时得手?何况小妹也有自知之明,我伤得了凤公子,并不是我剑术高明,而是凤公子其时压根儿没有防范之意。别的师兄弟当时都不免有所疑心,你最后赶到,原不该问也不问便信了我的说话。师兄性情本来最是谨慎不过,昨日委实却是大大的失算了。”

丁晴川抑不住冷笑之意,道:“原来师妹昨日便是试探我的来着。”拒霜微笑道:“是啊,我要试探师兄,师兄怎么就上了我的当呢?自然我知道师兄心思机敏,只消半晌便也明白了过来,因此昨夜大家都忙着找凤公子的时候,你却独自来到师嫂墓上凭吊。你心里,是不是正在想着,算计别人与算计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同?”她看见丁晴川一刹时面色惨然,又道:“师兄,你也不用再说什么假死的话了,这等话说得多了,你不怕自己也教自己骗了么?象师嫂那般,被你算计到死兀自一心一意,我自问是比她不上,如今你明白过来,也该后悔了罢。”

丁晴川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好一个一心一意,我当然后悔!”猛地回剑指着墓碑,厉声道:“惜惜,我当年便说过,我不想娶你,不想害你!只恨我们均不能自主,你却又何苦先来害我?”玉簪尖声道:“是你借我的手害死了小姐,小姐几时害你?”丁晴川冷笑道:“你懂什么?你便当你真是她的心腹?成亲之初我便同她商量,我们这等身份处境,决不能生儿育女,累及后代,她当时也曾答允,后来却瞒着我私自停药,你知不知道?”他目光又回到墓碑之上,凄然道:“惜惜,你偷偷要了孩子,我就知道你已经不再信任我了,其实成亲五年,我又何尝不想做父亲?可是你逼得我不能取信于人,逼得我无路可走,那也不能怨我心狠!”

凤五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愤怒,喝道:“她又不是怀了别人的孩子,怎么会是逼你?”丁晴川冷笑道:“她要自保,难道我便不要自保?”拒霜叹道:“师兄,是你自己所作所为惹人疑心,与师嫂何干?爹爹当年也不是逼你怎样,只是你偏要在岔路上越走越远,却也怪不得人。”

丁晴川静了一静,冷冷的道:“自从我被逼得娶惜惜为妻,我便是身不由己走上岔路了,不劳师妹指教。”拒霜淡淡的道:“我知道你心里原是怨我爹爹,他逼得你反间魔教,逼得你夫妻陌路。可是你难道便不曾想想,己孽还由己生,枉自怨天尤人,有什么用?”

这时身周众人禁不住一阵哗然,丁晴川却是神色不变,只道:“原来师妹一直便知道我的底细。”拒霜道:“这一年的事变化如此,师兄若还当我是一年前对你言听计从的顾师妹,那就错了。”丁晴川冷笑道:“我原是错了!”拒霜摇头道:“丁师兄,你十余年前奉秦教主的命令潜入本门,未过一年便被家父识破,当时你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倘若不愿同家父合作,家父最多也只是将你废除了武功逐出师门而已,何必定要逼迫于你?是你自愿弃暗投明,相助家父肃清魔教余孽,家父起初甚是赏识你,以至倾囊相授,将你□□成本门中第一等出色的弟子,他又何苦再逼你什么?”

凤五忍不住道:“原来丁晴川才是魔教的人?”拒霜道:“丁师兄既入本门,便是本门弟子,以往之事,家父之意原是一笔勾销,任是知交好友也不曾提过半个字。做师妹的虽从别处有所听闻,若不是事到如今,也不至于当众揭破,还请师兄恕罪。”

丁晴川一阵冷笑,道:“事到如今,嘿嘿,真个是事到如今。”提起剑来,猛然一剑砍在墓碑之上,喝道:“惜惜,你看见了?我们是一般的没好下场!”玉簪叫道:“你还有脸毁坏小姐的墓碑?”丁晴川道:“她毁得我还不够?秦教主逼我娶她,是要她监视我的动静;师傅逼我娶她,也是要我监视她的动静!她明知道我们都是棋子,双方身不由己……”他忽然泪水涌出,哽咽道:“惜惜,我从来心里有你,却不料我还不敢想着你的时候,秦教主已派人要我向容家提亲!我向师傅求助,师傅也要我将计就计;我不敢误你,你却说你也没有法子!这五年我们互相提防,互相窥探,算是什么一心一意?”一剑劈到墓碑底座坚硬的基石之上,啪的一响,长剑齐柄而断,脆薄的剑身夹在石缝中不住摇晃。他呆了一呆,泪水滚落,却凄然长笑起来。

拒霜的脸上也不由微露怜悯之色,长长叹了口气,道:“师兄,爹爹那时候逼你娶了师嫂,确实也有不情之处,但你倘若当真心里有她,难道便救她不得?可惜你一直只知道自保,不愿意冒险保全别人。就是爹爹要你反间魔教,你却直拖了十年,才真正带了本门一举捣破魔教巢穴。这其中,也未必不因为你虚与委蛇,两边取利之故。”丁晴川喃喃的道:“惜惜,我是自私胆小,我怕师傅,可也一般的怕你父亲。你和我做了五年夫妻,也终于猜到我多半已出卖了神教,你想借孩子胁我悬崖勒马,我却哪里由得了自己?可怜你冰雪聪明,却料不到我一知觉你有异心,反而狠下心去先断送了你的靠山!”他抬起头来,苦笑道:“狡兔死,走狗烹,神教覆灭之际,我便猜到我也去死不远,挣扎求生,都是枉然。事到如今,顾师妹,你也给我一个明白罢。”

拒霜一声冷笑,道:“丁师兄,爹爹虽然也有利用你铲除魔教之意,但他十年栽培,尽心尽力,何曾不是信任于你?若不是你狼子野心,勾结魔教残党,怎么会到了今日地步?便是这样爹爹还盼着你有知改之日,没想到你仍是执迷不悟,事到如今,也不必再说了!”

顾门弟子登时叫了出来:“啊,原来他到现下还在勾结魔教,谋害师傅。”丁晴川纵声长笑,道:“好,很好!狼子野心,借刀杀人,原本都是我该做的。昨日我一看见凤兄,就怀了这等心思,此刻不承认又待怎地?”猛然回头,指着拒霜,厉声道:“可是我什么都没做!这一桩事确实应该是我,我却不曾动手,到底是谁,是谁?”

他脸色惨白,一双眸子却灼灼生亮,面上神情一时间竟尔凄厉如鬼,饶是拒霜淡然自若,也不由得微微一惊,退了一步。便在这时,有人呵呵笑道:“晴川,你怎么没料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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