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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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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架吵过,两人自是一拍两散。于是这一镖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走下去,再也不指望能够香艳起来了。走到十一月下旬,终于到了绍兴。赵无常带着人马将灵车、细软开进张家大院,任务就此完成。本待要走,玉梦蝶却差人传过话来,要留大家吃顿便饭。

中华乃礼仪之邦,镖师们一路辛苦送她到家,吃这一顿饭,自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赵无常倒不便拒绝。当晚,镖师、趟子手们在花厅开了一席,赵无常却被邀至东暖阁,由玉梦蝶亲自招待。

玉梦蝶千里奔波,这一路走下来,容色已经清减了不少,更不用说时时看见赵无常,还要忍一肚子闷气。此时到了家,有了安顿的感觉,精神似乎又振奋起来,两腮也微觉见红了。酒席上执着壶,频频给赵无常斟酒,道:“赵大哥,路上的事,嘻,不提了。我倒是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同意。”

赵无常拿不准她又会有什么花样,道:“什么事?”

玉梦蝶道:“你既跟龙在天订下约会,到了那一天,通知我一声,我也去看,成不成?”

赵无常皱眉道:“那又有什么好看?两个人你死我活的打架。”

“就是你死我活的打架,才好看呀,”玉梦蝶笑道:“再说,无论是哪个死了,我都高兴得很。龙在天死了,我算是报了仇;要是你死了呢,也颇让人解气,嘻嘻!”

赵无常哼一声,倒也知道这是百分百的真心话。此时唯一觉得庆幸的就是,终于把这么个刺头给送到地头了。这一顿饭吃过,两人便是分道扬镳,以后再也不会扯上什么关系,不亦快哉!思想着,只听她又道:“成不成?”赵无常答得也爽快,冷冷道:“不成!”

话音刚落,一个丫环进来禀道:“奶奶,外面有个小乞丐,要见赵镖头。”玉梦蝶道:“乞丐?我倒不知道,赵镖头原来还跟乞丐沾亲带故。”赵无常也不理她冷嘲热讽,道:“说了是什么事么?”那丫环道:“好象是有一封信,要亲手交给赵镖头。”玉梦蝶道:“还通禀什么?是赵镖头的亲戚,你让他进来就是。”那丫环迟疑道:“是,不过,他脏得……”一句话没说完,赵无常站起身来,出去了。

外面院子里,果然站着个脏得没法形容的小乞丐。一张脸黑得跟衣服辨不出什么区别来,隔着十丈的距离,都能准确无误地闻到他身上的臭味。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碍了赵无常的面子,只怕是连张家大门,也根本进不来的。赵无常走过去,见那孩子一双小乌龟爪子上,紧紧地捏着一封雪白的信。

“是给我的吗?”赵无常道:“我就是赵无常。”

那孩子咧嘴一笑,牙齿在一片灰黑泥污的背景中白得发亮,却不说话,朝着赵无常伸出一只手来。赵无常道:“做什么?”那孩子道:“五两银子呀。那写信的人说,你会给我五两银子。”赵无常也不知道是谁开的玩笑,笑道:“是么?那也得看这封信,值不值。”

那孩子也不多话,把一直捏在手中的信封一角露出来,道:“你看值不值?”赵无常一呆,伸手入怀,摸了把碎银子出来,也不知有多少两,一古脑放到那孩子掌心。那孩子对这封信的价值,本来还抱着怀疑,现在可不知有多高兴,嘴巴都要合不拢来了。双手捧着银子,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法递信了。赵无常一伸手,把那封信抽了过来,却又不看,顺手塞入怀中,重又回到东暖阁。

暖阁内玉梦蝶托着腮,正在出神,见赵无常回来了,一笑,道:“你家亲戚给你送什么来了?”赵无常没心思跟她逗乐,将杯中残酒喝了,匆匆吃完了饭,道一声“告辞”,管自走了。玉梦蝶见他走了,也不挽留,笑嘻嘻道:“再见,再见。”赵无常觉得这话里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边走边想,却又揣摩不出来。

回到客栈里把那封信拿出来细看,那信角上左右两边,各有一个脏手印。右边那个脏手印,只是一个脏手印而已;左边那个,被那小乞丐神神秘秘露出来的脏手印下面,却还有个极小、而又极惊心动魄的标记。

龙。龙在天的龙。

打开信封,谁知这一封要紧的信里面,却连个字也没有。抽出信瓤来,只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地图,图中曲曲折折地画了些道路,在一条最长的道路尽头,打了个叉叉。揣测起来,这封信便是龙在天约他会面的意思,而这会面之地呢,似乎便是这个叉叉之所在了。只是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不过距艳红楼之会两个来月。那时候龙在天的两个肩膀,才刚刚从手臂粗的铁链中解脱出来,看那伤势,一年半载也未必好得了,只区区两个月功夫,他就能在诸路名捕的追踪之下,将息彻底,以至于可以约自己去打架了?

好在赵无常在艳红楼,已经见识过龙在天铁打钢铸的神秘体质,这时也就不觉得特别奇怪。事情该来的总要来。他也早已做好了准备。唯一遗憾的是,约会近在眼前,却没法跟远在京城的文氏见上一面,交待一声了。本来,他可是有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在家里盘桓的,这一下子,却都让玉梦蝶这个败类给搅了!

想到这妇人,赵无常就有些牙痒痒的感觉。不由又想到她的那两声奇奇怪怪的“再见”——再见,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这个再见是什么意思,赵无常就知道了。一大清早,他刚打马奔出绍兴东门,身后就传来一阵蹄声。那声音又快又轻,踏在地上,竟仿佛翠鸟掠过水面,鸿雁雪上留痕,只得得两声,就觉得已经过来了。赵无常整日骑在马背上,对于骏马的感觉,不用说最是敏锐,一听这声音,顿时精神就一振,往后看去。

后面果然是好一匹骏马!黑油油的皮色,不带半点儿杂毛,双耳支楞着,两个三角形的尖尖剑戟似的指着天空。才刚这么看了一眼,那马脚程极快,只一瞬,刷地奔到眼前。赵无常暗暗喝一声彩,正准备目送它绝尘而去,那马上人却一勒缰绳,堪堪与他并辔,停了下来。

赵无常微觉诧异,这才去看马上乘客。那乘客却比马生得还俊,一身白缎子夹袍,帽子上坠了块羊脂白玉,双眉如飞,神采若画。赵无常一呆,觉得这张脸好象就是昨天,还在哪里见过,说不上来有多么面熟。正疑惑着,那人一笑,道:“赵大哥,这可不是回京的路呀,你要到哪里去?”这声音燕啭莺啼,更熟悉不过了,却原来是玉梦蝶扮了男装。

赵无常见了她,就觉得晦气,道:“到哪里去,干你什么事?”

玉梦蝶笑道:“要是去见姓龙的,可就干我的事了。昨天那个小乞丐,来得可是蹊跷呵。”

赵无常见被她猜中,也不答话,跃马便奔。只是他的马虽也骏健,跟玉梦蝶的一比,却是差了不止一等。玉梦蝶嘻嘻一笑,放开缰绳,徐徐从后赶将上来,不即不离地紧咬着他。

赵无常心中气恼,却也无奈她何。所谓大道朝天,各走各边,他还能不让她走路了不成?这样一前一后走了一个上午,到了一家路边小店,赵无常先歇下马来打尖。刚刚坐定要了两样菜,玉梦蝶就也进门了,她倒也不客气,直直朝他这张桌子走来。赵无常拿她的马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地盘还是绰绰有余,内劲一吐,整张桌子布满了劲气。玉梦蝶笑吟吟地在桌上一按,“呵呀”一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叫,暴露了性别,顿时吸引了全店食客的目光。玉梦蝶朝赵无常一瞪,无可奈何,也只得另拣地方坐去了。刚刚坐下,就有两个混混模样的人移到了她这桌上,嘻皮笑脸地跟她搭话。一个道:“大姑娘,这身打扮,是不是要跟人私奔了呵?”另一个道:“也说不定是背夫私逃吧?你老公没有情趣,说出来,咱哥儿俩去□□□□他。”

玉梦蝶寒着眼睛,往两人脸上一扫。那两人被她这一看,心中一惊,知道遇上了厉害角色。只是事端都已经挑起来了,再灰溜溜地撤下来,这里这么多双眼睛,未免也太没有面子。前一个人“哟”一声,笑道:“还这么凶!你家老公不教你三从四德的么?”伸手就去摸她脸蛋。

玉梦蝶一把打落他手,怒喝道:“你找死呵!”

另一个人笑道:“哥哥就想跟你一块儿死,你不知道么?”从另一侧凑上来。玉梦蝶挥掌要打,手还没举起来,就被他捉住了。另一只手也被前一个人牢牢抓住。两人轻轻松松占尽先机,才发现这女人不过是个纸老虎,胆子更加大起来。不免利用利用还剩下的那只手,在她身上尽情揩油。玉梦蝶极力挣扎,只是在家养尊处优惯了的,却哪有那个劲道?一时快要气疯了,大叫道:“姓赵的!”

赵无常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仿佛连饭菜都因此而变得香起来了。一连吃了三大碗,这才站起来,走到店门口,在冬日的阳光中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跨上马,走了。

走了也只顿饭功夫,后面熟悉的马蹄声飞也似追了上来。堪堪将到身后,破风之声大作,一物尖利嘶啸,直奔脑后。赵无常反手一抓,抓到一条马鞭,情知是玉梦蝶在那两个泼皮手下吃了亏,却来往他身上出气。只是她未免搞错一点,昨天晚上,他们之间雇主与保镖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今天的他,凭什么还要护着她、让着她?微一使力,挣过马鞭来,顺手在黑骏马屁股上一抽,玉梦蝶一句话还没能骂出来,就被那匹马带得泼喇喇又跑远了。

赵无常又走一阵,看见玉梦蝶勒马停在前面。经过这两次教训,她倒好象学到了些东西,连脸上的表情都不再那么嚣张了。见赵无常过来,也不含讥带讽地叫他“赵大哥”了,只道:“我的马鞭呢?”马鞭自然是被赵无常扔了。他也懒得答理她,自顾往前。玉梦蝶没了马鞭,也只好将就着,拍马跟过来。

自这以后,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赵无常上路,玉梦蝶也上路。赵无常住店,玉梦蝶也住店。只是赵无常本就是跑江湖的,走这些路不过小菜一碟,玉梦蝶可不一样了,走不到几天,再没有从绍兴城门出来的那股神气,骑马太久,连走路都一瘸一拐起来,然而照是紧跟赵无常不误。

赵无常冷眼看着,对这女人的硬气狠气,也不由生出几分佩服。忽然想,要是自己这一战死了,文氏会不会这么卖命地替他报仇?——老天爷呀,她还是安安心心地拉扯孩子是正经!

在路上走了十来日,将近地图上那个叉叉所在的地方,天气突然阴下来了。将到傍晚,阴风怒号,天空飘飘忽忽地,忽地落起了雪花。第二天早晨推门出来,门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那雪花鹅毛似的,落得愈加紧了。

两人顶着北风出门,按着地图所示,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山路。那山路被大雪盖住了,到了这里,只能下马步行。这一下玉梦蝶可就失去了优势,眼看着赵无常轻功一展,一刹间走得不知去向。好在赵无常的轻功,也还不至于踏雪无痕,玉梦蝶顺着他留下的浅浅脚印,连滚带爬,摸索着向前走去,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停下来歇歇脚儿,伸手在山壁上一扶,触手圆滑,好象不是块石头。转眸一看,顿时尖叫起来。

那被她按在手底下的物事,标标致致地长着几个洞眼,却是一个人的头盖骨。玉梦蝶倒抽一口凉气,后退一步,定睛一看,那山壁上纷纷乱乱地也不知嵌了多少这种东西,白森森地连在一起,构成三个硕大无朋的巨字:

死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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