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知道的,对吗??您从何时知道的??夫人??”平静的,直视着眼前那云英未嫁却挽着妇人头十几年的夫人。
“六年前,当你带着忌儿来到阎罗门时。你说你是忌儿的义父,而且是姐姐临终所托。”
“哦??您怀疑这??为何??”
“先生记得吗??整个天下都以为是我们阎罗门来灭了谢纪寒将军一家。”
“……那日,当带着秘旨的官员来到将军府时,府中三十余口除了那小少爷外,皆死于非命,而且,尤其是谢夫人,更是口中衔着阎罗令,被人吊至大堂之上,死不瞑目!!”
“这,便是姐姐的话儿了,也是姐姐狠绝之处……先生,你是知道的,我们阎罗门开创之初的确是朝廷的爪牙,而谢将军则是我们的直属上司。”
“……”
“呵呵,所以姐姐便自裁于人前嫁祸于阎罗门,为的,一,告诉妾身,这朝廷内必有变故。二,则更狠,断了阎罗门的后路,为的,是为她复仇!!姐姐不是那种甘于白白死去的女子。”
“所以,您便认为我自称阿花的义父,完全不可信??”
“错了,妾身信,因为妾身了解自己的姐姐。姐姐不正以这种方式把你,这个罪魁祸首,送到了妾身的身边了吗??”
“……”
“虽然妾身不知道当初姐姐与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先生不是放过了忌儿,一路保他平安吗??”
“……”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多了,顺着瓜藤往下摸,十二年前的那场诛连九族,摔下山崖面目全非的尸首,再加上先生与谢家应当无瓜无葛的,却帮了阎罗门整整六年却不希望让忌儿知道……其实一切,早已呼之欲出,只是,先生看不到,也不愿看,而已。”
“……所以,夫人您便用这一屋子的金条便把李笑我给卖了吗??”莞然,原本以为六年前把谢家血祭便是帮娘亲报了仇,刻意忽略怨恨背后所隐藏的不甘,当初的李笑只是单纯的觉得以命抵命,便是报了仇。可是,终究是太天真了,忘了——何谓一命抵一命!!当初,谢大将军取了母亲的命,而李笑则取了谢大将军的命,那,现在,谁又将来取李笑的命呢??是啊,忘了,只是……忘了。
“呵呵,原来如此!!”李笑不禁好笑,“夫人啊夫人,您可知,您又当回了朝廷的鹰犬啊!!您这六年来的心血又付诸东流了!!”
“……”
“您当那些坐在堂上的是人吗??充其量不过是一群披了人皮的魔!!六年前一个山野匹夫的话居然能无凭无据的毁了当今圣上的宠臣!!??笑话!!笑话啊!!就连李笑我这说书的也不信!!他们早知,七皇子没死,当初那得了失心症的孩子没死,被天下闻名的‘百晓生’所留。而谢大将军却知道的太多,皇宫内的皇宫外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所以,谢将军留不得,从六年前便留不得!!”
“可将军实在是好命,娶了个江湖夫人,还有江湖妹子,要动,可以,但不是时机。于是,当六年前那个傻子出现时,一切便水到渠成……”
“可即使如此,依旧没有愿意捅破那层纸,朝廷放过李笑,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其实只因李笑继承了‘百晓生’的名字。”
“……”
“夫人啊夫人,您如此聪颖,怎么还未猜到呢??‘百晓生’的‘兵器谱’,若真没人在暗处支着,您真以为这世上有奇迹吗?”
“什么意思??”
“夫人还不明白吗??早在贵门成为朝廷的鹰犬前,早已有了位‘百晓生’了啊!!”
“……”
“于是,李笑不是七皇子,仅仅是朝廷的一颗棋而已。夫人啊夫人,多年来李笑给您的消息,那些朝廷命官的命,江湖豪杰的命,天下第一钱庄的掌柜人头,其实哪一个不是圣上早看不过眼的?只是,借您的刀,除了他的后患!!”
“……”
“所以,夫人,说到底,我们都是棋子!!只是,李笑从未料到他们居然在今时今日捅破了那层底!!呵呵,看来,夫人,这天下,将会异变!!”
“……”
“夫人为什么不说话了??您在后悔吗??”
“呵呵,先生真会说笑啊!!妾身悔什么呢??终于,终于可以为姐姐与姐夫报仇了。虽然不能手刃凶手,但妾身觉得,有时,生,还不如死呢!!是不是??先生??”阎罗门的掌门夫人笑着,笑得如此和善,高贵,仿佛仅仅是看着一个胡闹的孩子,一个垂死挣扎不愿承认错误的孩子。
“夫人,李笑能再问一句吗??……就一句。”
“……先生请讲。”
“阿花……他,知道这事吗??”知道当初杀父杀母的真正仇人吗??
“不知,忌儿只知道是朝廷杀了他全家,至于原因,他不愿深究,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那!!那你为何还……”一瞬间,李笑只觉双目充满了血光,可却不知该感到悲或喜——阿花他不知道,所以,他对他的情,是真的!!不存一丝虚假!!该高兴吗??可当阿花知道真相时,又将如何呢??
“为什么!!夫人,您这是为什么!!您明知……明知阿花对我的感情,可您……”为何让他再次来到李笑的身边,为何不阻止呢??明知,最终受伤的并非一人!!
“夫人!!为什么!!他是您亲姐姐的孩子啊!!您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为了李笑,不值!!”为了李笑这早应在十几年前便应死去的死人,若仅仅是为了让李笑痛不欲生,这筹码,不值!!
“……不值??”夫人很惊异的盯着李笑,唇角微翘,可笑意却未达眼中,反而一片晶亮,一股,复仇后的快意。
“亲生姐姐的孩子??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呵呵,大师啊大师,您不会又忘记了吧?您忘了那本‘武林秘闻’上部写了什么吧??先生啊先生,忌儿是姐姐的孩子,是我姐姐与我心爱之人的孩子啊!!”
“……”
“十几年了!!当姐姐幸福的躺在爱人的怀中,妾身却不得不挽起发,明明未嫁却已成人妇,为的,仅仅是当初所爱之人的一口承诺!!”
“……”
“即使明知这承诺永无实现的一刻,可妾身却不悔,十几年来哪怕被江湖所唾弃,依旧不悔!!”
“……”
“可是,妾身难道就不能有恨吗??一点点的怨恨都不能有吗??”
“您把阿花当你怨恨的工具吗??”
“呵呵,先生您言重了!!何谓情??何谓爱??先生您现在只需修书一封,断了忌儿的念,用不了多久,您也只是一片过眼云烟!!”
“……”
“先生,您考虑好了吗??若您是真心待忌儿的,修书一封,为了您好,也为了忌儿!!”
深深的,李笑起身,深深的向那位自始至终姿势未变的站在那儿的夫人,深深的拘了个躬……明明肩负着如此的仇恨,如此的快意,可却未露出过片刻的疲态,片刻的愉悦,仿佛这世间已无任何可惊扰她,那神态一如即往的高贵如厮……
“夫人,李笑是明白人,那信,李笑会写,只是……呵呵,夫人,自欺欺人可使不得,您真的认为,所谓的情与爱,将会是过眼云烟吗??夫人,李笑奉劝您一句,欺人时必先自欺,您连自己都骗不过的假话,还是少说为妙。”
“……”
“夫人,烦请您向那些索要七皇子尸首的人传一句话,明日午时,李笑在那六年前的‘绝生崖’处等着。”
“绝生崖?”
“是,绝生崖……”绝此世,约来生。
“妾身明白。”
转身,有点哀叹与那满屋子的金条相错,唉,不是自己的强求不得。眼下,快快写封信吧。不用太长,也不能太短,用词不能浮藻,亦不能太直,真苦了自认胸无点墨只会瞎编乱凑的李笑。
好点,这信或许经过千难万阻经过千山万水,终有一日能到正主的手上。坏点,其功用也不过是那烧柴引火的废纸。可是,李笑明白,无论如何,信,终究得写,为的,仅是自己而已。
“听清了吗??他走了。”良久良久,只有夫人独自一人的室内,夫人幽幽的开了口。
“呵呵,那可真多谢夫人了!!”暗处,一白衣白扇的翩翩公子带着满目的笑意,悠然入内。
“哼,你,可满意了??”原来始终如一带着浅笑的夫人,此刻,却不笑了。
“当然当然,阎罗夫人办的事,哪有不满意的理儿。”公子笑着一揖,正欲告辞。
“等一下!!你就这么完了??”突然,夫人暴怒,挡住了来人的去路,完全失了风度,失了分寸。
“哎呀,夫了啊夫人,您,还不满足吗??”青年指了指满屋的黄金,惊讶异常,“夫人啊夫人,须知,人得懂得何为知足!”青年倒是一副谆谆教导样,只是眼中,却逐渐露出冷意。
“你!!!”咬牙切齿!!
“呵呵,夫了,李笑那厮有句话倒说对了,从此后,阎罗门终究还是当了朝廷的走狗,原来养熟的狗终究还是回了窝啊!!哈哈~~”
绕过那一如卸去了多日伪装,此刻一脸灰败的夫人,白衣公子傲然离去,他知道,这一局,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