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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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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与筱叶的联文,双数章节为筱叶作

虔诚

1.(开头最难写了……)

他同母亲如出一辙。

见他时,第一印象便是此。

ZALA夫人的遗像静静摆在棺前,旁边无数鲜花簇拥,璀璨烂漫。这样的璀璨我不能适应。按照我国的传统,丧葬祭奠之类的国家级仪式上,人们总会用鸢尾,而非那些俗气的玫瑰或大丽花。

他的母亲,是外族人,或许这是很好的理由。

小王爷一直站在亲王身旁,不哭,不笑,不像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也不像在过节。祭祀后,有人为他引见,俯身低头说,这位是DULLINDA公爵家的少爷;于是他点头,微笑,握手,并问了我的名字和年龄。

那之后,再见面,已是两年后。

再见面,又是葬礼——这次是他父亲,于是我想,我同他还能否见面?因为他已无任何血亲在世。

他变了也没变,高了瘦了,不哭不笑。他还记得我,和我擦肩而过时会叫我的名字,也仍记得我的年龄,说“你翻年也就同我一样大了罢”。我听说他政变时期倒戈到了邻国,爸爸在战后找回了他。

那天晚上,我看见他在哭。

再次见面,依旧是葬礼,依旧是两年后。

既然他已无血亲,要见面,那便轮到了我来失去。我和他不同,爸爸的离去带走我的一切;于是那天晚上,再见他,我只是擦肩而过。

我听到他喊我的名字……对不起,以前的我,随父亲走了。

我听说他在现在的皇帝手下做事,似乎是位将军……不知道。我不关心他,我关心的是他的主上——那个所谓的至高无上的男人:皇帝。

他杀了我父亲。

对了,也杀了他的父亲,在四年前。

政变历时一年,动荡之后,我走在几乎可称为废城的王都内,一脸默然。士兵传诵着新王的英明和伟大,母亲抱着孩子背过墙角喂奶,老人拾拣着废墟里的一块块木料,孩子拿着登基典礼上投出的红花奔跑。这样的景象,两年前,我看过一次,一模一样,只是讴歌的人物稍稍改了改。PLANT在短短四年里,经历了两次政变;似乎人民对自己所期待的国家没有任何明确定义……或者说,怎么样都好。

父亲想创造个“更为理想”的国家,在他的国度里,人们总是能“如愿”。他如痴如醉的追求,最后放手时,一脸坦然。或许因为追求的路途如此美好,结果的不断变近反增惆怅。我是唯一被赦免的直系亲属,很后来的后来,我知道,那是他求的情。

谢谢。

我憎恨这个世界,这和我父亲的世界比起来,丑陋肮脏的世界。儿时听说,我得了一种病,治不好,于是那之后的每一天都突然变得如此珍贵;我为数不多的日子,不能蹉跎而过,每一天,都不能在妥协中流逝。

我损失不起。

父亲的世界很美好,那里的一切都如此正确,绝对的正确便免却了错误的可能;没有错误排除了一切的猜疑和不确定,轻松的世界……纯粹的世界。那样的世界里,你知道何所为,何所不为,知道自己对于别人,是什么。我讨厌不确定,讨厌无谓的尝试,讨厌……竞争。

(古装版的DP,好正点!看我解释的多有文化)

2

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正是我最难过的时候,母亲走了,我的世界也就轰塌了一半。但是我记住了他,那个安静漂亮的男孩子。介绍的人说,他叫REY DULLINDAL。

我在心里叫他REY,但几年来也没叫过一次,而他并没有因为我的呼唤停下脚步。他冷漠地离去,身后是前任君王的遗像,孤单地在花丛中看着我们,眼里是看不透的温暖暧昧。

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那一刻确实觉得我们和灵堂有着不一般的缘分。只是我们都已经失去了可以失去的人,那么下一次的缘又将结在哪一个灵堂呢?说实话我很想知道。

我最后看一眼属于我和他的灵堂,走出门时,已看不见他挺直的背影,和,那一头阳光般闪亮的柔顺金发。

我的心情不好。

大概也没有人会在离开灵堂时心情好吧,但我的不好又是为了什么?是因为躺在那里的人给了自己回来的理由吗?但我对那人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再一次想起他清蓝色的眼睛里一晃而过的软弱,那是失去了所有之后的无所依归的茫然,但随即,就隐没在了坚冷的寒冰下,再找不到一丝可乘的缝隙。可那个瞬间却被我看到了,于是我听见自己的心,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

想叫住他是一时的冲动,他没有理睬我却松了口气。实在真要和他面对着面了,我又可以对他说什么呢?他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就和我自己一样。我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伸出去的手也许只是因为我也有着相同的孤独。

是想告诉他吧,孤独的并不仅仅是他。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触目所见的,都是政变后的萧索和残颓。PLANT真的不可以再继续动荡下去了,再庞大的身躯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而这里是我的家。

忽然就想起了坐在金椅上的那位新帝。他答应我要让PLANT安养生息,要给人民安居的家园。我相信了他。事到如今,相信了总比不相信好,我实在不愿意再一次看见生灵涂炭,只为了争夺那一点个人的权利。

我听到马蹄声的时候YZAK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他是宫廷禁卫军的队长,这时候急着赶来,想必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凝神摒弃了所有纷乱的杂想,专注地看着他。

他还在喘,眼睛却一如既往地斜睨着我。

“你笑什么!”

“啊?”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的嘴角已经弯成了微笑的弧度,便索性笑露出牙齿来,不掩饰我想看他发怒的表情。他家和我家是世交,然而我和他却似乎从小就不能好好相处。但我们是朋友。

“可恶!”

成功的撩起了对方的炸毛,我随即端正了自己的表情,公式化地询问道:

“有什么事么,JULE队长?”

……

他还转不回来。我在心里继续偷笑,却蹙起眉认真地用眼催促着他。

他狠狠地瞪着我,但也很快回复了状态,立正敬礼后略垂下头,轻轻地说:“陛下请您火速进宫,有要事相商!”

我这次是真的蹙起了眉,但还是如常地点头说我知道了,接过他丢来的缰绳,一夹马肚就往皇宫赶去。

3.(为什么就算这样我们仍要YA?果然是YA不能毕业)

再见,比想象中来得匆忙。原来那可笑的丧葬原则是如此无用,我和他的再遇,竟是在这洒满午后阳光的大殿。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这里依旧是葬礼之上,而那躺卧之人便是当今皇帝……虽然此人于我于他都无太大关系。

或者又有些关系?毕竟是杀父仇人。

他说了些什么,我说了些什么。圣上问起兵役情况,他说了我想说的话,于是我沉默。离殿时,一瞬之间,我俩四目相对;他笑了,我转身离开。

我讨厌背叛者。

皇帝没什么不好,战后的建设合理而顺畅的进行。五年过去,一切风平浪静。邻国因战事纷扰无心干扰我国重建,我皇秉承相安无事致力发展外交。据说,诚心,可以打动人。

皇帝的身边有很多人,其中有他。

最开始的厌恶之后,我开始承认自己对他的在意,虽然这在不久以前还是那样被刻意压制着的。我明白他想说什么,而我也知道他明白我想说什么。他注意到了邻国的不安分,于是进言。我亦注意到了邻国的不安分——我等他进言,因为我知道他总会说的,他一向如此。

便是下面反应再大,嘘唏声再响,他会说。时间久了,我开始在每次特定的时间和情况下期待那声“请等一等”,低沉而略带的嗓音无奈地叙述着某种不合理。诚然,他的话,我不反感。

偶尔我们依旧会四目相对,他笑,我离开。

三年之后,内政出现了问题,北方的公爵叛变,由他带兵镇压。听说那位公爵以前是圣上的宠儿,后因压力贬到地方,之后策划了叛变并失败。那晚的庆功宴上,他是主角,我坐在他身旁。

他不怎么笑,偶尔的打笑带起的是一阵不满和不耐烦。我知道他在撑,我还知道他在忍。遇见不顺心的事,不可说话时选择沉默,不愿说话时选择无视,不屑说话时选择麻木;我如此做,他如此做。只是我的脸永远宁静,他的脸永远孤寂。我的回头侧目,带过一阵默然;他的举手投足,透出一丝寞落。

他不高兴什么?忠诚如他此时此刻理应高兴,朝中安稳他亦应该感到欣慰,大臣们的又恨又怕增加了他的分量,皇帝的笑脸更肯定了他的功绩。他是如此本分之人,便是再无人听问,在冷嘲热讽与拒绝和忽视中,他依旧苦口婆心我行我素。一次又一次的进言,一次又一次的被驳回,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焦急。

为何他不选择其他方式?

回头看去,他的双眉逐渐琐紧;极度的厌恶下,我会选择离去。

他起身离去。

现在的皇帝,认为自己到达了盛世之颠。他是如此善良,五年重建间为了节约开销他竟从未添置一件锦袍,七年治国他从未缺过一天早朝。孜孜不倦日理万积,皇帝便如他那蓝发的臣子一般本分老实,尽忠敬业,无愧天下。他小心翼翼地对待着邻国,宽容地处理着朝中关系,慈爱地抚慰黎民,辨证的看待各种事物。他是那样的谨慎。

战后的国家,经不起严政。

(偶家儿子受排挤了,偶家Y宝宝被偶灭了……)

4

下雨了。

我从小就不喜欢下雨,母亲去世后更甚。记忆中她就在淅沥的雨声中永远地放开了我的手。但我没有哭。父亲说天上下的雨在替我流泪,他说男子汉的眼泪轻易不能流。

于是我更不喜欢下雨天。

但今天一直都在下雨。从昨天开始。

我冒雨出了门。

路灯淡漠的光穿透了雨帘,一圈圈地在积水的涟漪中晃荡,我踢着水花慢慢地走,看着脚下的迷离竟也有一点恍惚。

我要去哪儿呢?

我没有看见DEARKA。可他看见了我。他冲过来一拳打歪了我的头我还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本能的回了一肘,听见那句曾经熟悉如今嘶哑的“可恶”,我才知道我遇见了谁,也就知道自己和雨天果然是没有一丝的默契。

我擦掉唇边的血迹继续往前走。DEARKA在身后高声地骂着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其实听不听我都知道他在骂什么。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就在我面前。就在昨天之前的某一天。而昨天我坐在宴席的首位,我是众人庆贺的对象。

雨水湿透了我的外套,我还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我不想回家。

他的伞遮住我时我以为雨终于停了。回过头却对上那一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清冷。

“我家就在前面。”

“啊。”

我跟着他默默地走。眼角扫过他微微晃动的金发,抬手擦了擦自己滴着水的发梢。

他家如我家般空旷整洁,却比我家更少了些人文的装饰,只有一架架厚实的书,挑战般排满了客厅的一角,闪着漆光的琴紧挨着站着,斜对面则是一张舒适光洁的橡木摇椅,铺着绵暖的锦垫,看上去应是颇有些年代的东西了。然而却整洁依旧。

他给我拿来了干毛巾和晨衣,我脱下湿透的外套,擦干了滴着水的头发。

壁炉里的火熊熊地烧着,屋里安静得只有木材间或的劈啪声。我们坐在壁炉前,喝着手中的热饮,却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仆人捧过熨干整理好的外套,我站了起来,礼貌地向他鞠躬致谢,感谢他的招待,感谢他给了我一个休整的空间。我真心地感谢他。

他依然沉默。清蓝的眸却不再冷如寒冰,我看见了淡淡的笑意,虽然它仍然是一闪而过。

雨终于停了。

第二天的例行议会仍是如常的枯闷。我提出的加强勘察各领主的建议如常的没有被接纳。意见被驳回的时候我看见了旁人的讪笑,然而他没有笑,仍是如常专注地看着我,看着坐在皇座上的君王。

他赞同我的意见。但他并没有因此进言。我心里有一点失望,因为他的赞同却没有附议。

我是希望能和他共同努力的吧?因为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把这里看得重于自己的生命。

离开大殿时我的心情倒不是很差。看见他等在街角更是意外得让我笑了起来。

“去喝一杯。”

“好。”

5. (做人要厚道,大力发展RA!儿子!跟雷哥没错!听妈的)

喝酒时我开了口,第一次,主动。

我说:你……

他说:进言……总是要进的。

我缄口。

他没什么精神,我本能的知道他还在为讨伐之事伤神;那之后的他总是那种表情,没有变化,没有进化,没有同化。很久之后我得到一份资料,薄薄的一张纸;是当时宫中侯爵以上大臣联名排挤YZAK JULE将军的联名信,信中详细记录了整个过程,并留下了诬陷及伪证的所有来源与制造者名称;我在最后看见一排小字,上面注明,ZALA将军是整个计划的绊脚石,希望注意。

那天的后来他说了些事,全是些政事;或许他本不会谈论其他,或许他同我之间本无话题。他说了很多,语速很慢也很低,刚开始试探些之后迫切些,总之,他一直在说。我会听,会看着他的眼睛,有问句时,会回答——为了使谈话继续下去。我的回答得到的是他的欣慰表情,逐渐加快的速度,和慢慢明显的比画。再之后,我会发表简短的评论,会一针见血地指出些东西,会同他同时说出某个名字。最后的最后,他起身离去时,轻声说,明天早朝见。

早议事后他接到了军令,圣上命ZALA将军即日起身讨伐身处南方封地的KURL侯爵。SUDAN KURL一向有势力,此次讨伐由他最先提出,经由五个月的激烈讨论之后得到批准。听到提案通过时那一刹那我微微张了张嘴,议殿中众老头之前的反对声似乎隐没在石板之下,最后一次表决时,反对声寥寥无几。

他出征之后三天,CARGO亲王提出了改制,之后DANTILL将军递出了同南国建交的提案。我依旧沉默,思衬着他那奔波的脸和略带欣喜的神情,想象着他为圣上的采纳惊喜振奋。

他出征后之后一个月,我在早朝中提出了反对意见——第一次。

现在他不能开口,我的话便突然没了媒介;突然想到他是那样迫切的想要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意见,我也想试试。明知无用却依旧进言的底气是什么?——我想知道。

进言被其他声浪盖过,我无所谓;这方法我本不屑用,结果的理所当然自然没对我造成任何打击。被拒绝的一瞬间,那一瞬间的前一秒,我曾有过期待,之后是意料之中的三个字,不采纳。

听到那三个字,心里一阵坦然;期待的一瞬间,理念铭刻入心——像是被复习过一次,又像是被唤醒的记忆……和之前的某个自己。那不切实际的期待,是他的信仰;信仰,无需逻辑。ASURAN ZALA,按照规则生存,遵循法则游戏;他的失败和成功,无愧于心。

再次凯旋归来,这次的他,带着笑意。他幸福地同近身侍卫交谈,腼腆地回应着女官们的问候,收敛地同各位臣子问安,略微得意的看向我。

我靠在门边说:得不偿失。

他抿嘴说:不得到无法面对失去。

那之后,他和我谈论政事,千篇一律。分手时,我有个念头——

下次,可以说点别的么?

于是下次再见,深夜饮酒时,我说:如是满月,酒应更香浓。

他笑:是么?下回试试。

(半夜还在一起哦,大家自己想像喝了酒之后会怎么样)

6

平静的日子似乎过去了,政局又一次在表面的繁荣下涌起了暗潮。我冷眼看着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思谋,一次次努力把它们摊晒到阳光下,却又一次次被圣上忽略,被议会否决。他甚至开始责怪我的挑剔,责怪我是杯弓蛇影。

身边窃窃而出的讪笑中已经带着戒备,我听得出里面的敌意,但为人臣者应做的本分使我无所畏惧。我只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唤醒圣上一味仁慈的姑息,他是王,不能够仅仅做到独善其身,他的身后是整个的国家,他的错误导致的也不单单是他个人的得失,而是这个国家的生灵涂炭。我希望他能够明白这一点。

我和他依然不定期地一起去喝杯酒。说说话。

我喜欢和他说话,虽然他也会嘲笑我的天真我的执着。但他欣赏我,我看得出来。所以我愿意把心里的郁结对他说出来。他不赞同但是理解。我知道我盼望着理解,尤其是他。

但我们也只是说些宫中的政事。我们都没有介入对方的生活,撇开政事,我们几乎仍是陌生人。

“天气真好。”

“嗯。”

“去打猎吧。”

“好。”

我找出父亲的弓箭,仔细整理着,又调了一下弓弦的松紧,试着拉了拉,想起父亲当年的训词,怀念起过去的岁月来。

父亲一直是严谨的人。他要求我做好每一件事,包括打猎。我不喜欢枪杀那些无辜的生命,他甚至为此打了我,说我一点也不象ZALA家的男子汉。

我确实不是ZALA家的男子汉。我因为父亲的□□背弃了姓氏,离开了祖国。但在长大了的今天看,他做的也并不是完全的错误,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的准则,他只是想扫清所有的威胁,想给自己的国家一份永久的和平。

我知道自己又绕到昨□□议的挫败上了。所以我不再多想,整理好装备向着秋色中的林子骑去。

他已经在了。我抱歉地一笑。穿着猎装的他干练精神,及肩的金发束在了脑后,完美地展露出线条优美的侧面,我看得竟然有一点愣神。

“你……很好看。”

他惊讶地回头,却安静地回说:彼此彼此。

再走便觉得亲近了很多。他说他不喜欢打猎,我说打猎不是件好事。然后我们一起看着对方说:那我们来干什么?

于是一起笑。

于是干脆下马,坐下来看风景。

许是知道我们都没有敌意,林子里的小动物不时地从我们身边穿跳而过,有只松鼠更是在我们头上停留了很久,吐落一地的榛子壳。

“好弓呢!”

“父亲的。”

“既然来了,不如比试一下?”

“好。”

我们找好目标,箭穿树枝沙沙声几乎同时响起,惊飞一天的栖鸟。

我抬头看着飞鸟皱了下眉,他一眼晃过,却不动声色地继续搭上支箭。

不用去查看结果我也知道我们一定是旗鼓相当,我相信他便如相信我自己。

分手时天色已近擦黑。

我们一天都没有说一句朝政,却充实得象找到了失去已久的另一个自己。开怀的笑更是几年来的总和。他笑起来十分温柔,他说我的笑象这秋天的阳光。我们,真是彼此彼此。

弓穿空寂的清脆划破声响起时我刚和他分手。痛袭来的瞬间我很想知道他有没有事,我挣扎着向身后看去,失去聚焦的眼睛还是看见了那头耀眼的金发,于是我放心地跌落……

7(哇卡卡卡!叶子!这个是RA的AC山洞版啊!看你怎么接!)

轻响瞬间,我微觉诧异,莫非此时此刻他竟还有兴致比试?回头看向身后那一抹暗蓝,他摇摇欲坠的身躯歪斜着倒地;下坠中,一道荧绿默默向我投来,带着丝温存。

再将他扶起,侧抱上马,胸口的他,已无声息。颠簸中我尽量小心,剧烈的摇晃却还是将他惊醒;疲惫和痛苦下是一丝恬静,幽绿的温存永远停留在我颊侧。野林之外的标灯全灭,深沉间落日被山峦的边际吞噬;苍蓝和墨黑交替,织出眼前无限铺展开的夜景。视觉上的疲劳和难以分辨下的微微躁乱让我手中缰绳不断收紧放松,马儿踏错了些地方,嘶鸣带起四周无限空旷。那不变的墨绿早已隐没,瞳孔在苍穹之色的反射下却依旧清晰;我抬手摸向他额间已是湿汗一片,而我知道他在看我,不带一丝表情。

被信任。

找到山洞时已是午夜,我脱去他的衣杉为他除去箭头。火光下摇曳的焰苗使阴影漂浮闪烁,他身躯上一道道伤痕更是鲜艳得惊人;嫩红的伤疤在火光映衬下丝般油亮,微微的突起折出一到阴影,随着火光摆动忽明忽暗。伤在小腿和侧肩,不重,却也不再能行走。剜取箭头时他盯着篝火出神,臂膀间殷红滴滴滚落,小腿上血亦顺着腿肚无声流下,慢慢交织铺开遍地紫红。他颈项间挂着个吊坠,上面有个标记似是信符,微微颤抖间摇曳在胸前;吊坠规律的摇摆下我竟看出了神,静静的火光中两人都静如磐石般没了声息。很久后他开口道:这是父亲留下的,保佑我平安,自小带着从未取下,你要看看么?

缓慢的话语打破了沉静,之后说什么我不再记得,只是知道他的脸印得翻红,发丝便染成了紫色。

我将马鞍取下为他做了枕头,解下披肩替他盖上;合眼后很久,我听到他说,为什么当时我们不打猎呢?现在……好饿。

我说:比试时,为何皱眉?

他说:父亲走前,乌鸦将我惊醒……之后弓响划长空,惊起一片悲鸣。

我说:今日比试,本是你赢。

他说:无所谓比试,自无输赢。

我笑,他翻身。

天无月,林无声,死寂之间,他是那道涟漪。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里他都未能出席朝议事——宫中老头们说,坐着轮椅登殿,成何体统!

也是在那星期里,我突然感到了身处正殿中的深深无力。中庸的王朝总会崩溃,单一的政权终将瓦解,息事宁人的君王难得尊敬,潜滋暗长的杂草一触即燃;无为的国家无能的政权,无权的君王无心的臣。PLANT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形势大好的谬论和此起彼伏的赞颂掩埋了真实;没有人站起来陈述,没有人在意毁灭,没有人思考,没有人不为自己。

这样的国度我深恶痛觉——曾经是父亲的所有物,现在是一片狼籍。

我想站起来——完成父亲的梦,完成自己的梦,完成他的梦,完成很多人的梦。

理想无所谓形式,理想的社会却存在于国家;国家托出理念,国家聚集人民,国家保护信念,国家成就人民。理想的国度里,和谐不再是妥协,前方没有迷茫,自己成就自我……人能如愿。

现在是不理想的。现在的国度里,一小部分人能够如愿,一大部分人为他们的如愿不如愿。现在的国度里,一小部分人,声音高亢入云霄,一大部分人,声音沉积入沙石。现在的国度里,一小部分人,占有着不该占有的一切,一大部分人,竞争着不该竞争的追求。

本是各司其职,物尽其用;却是怀才不遇,碌碌无为。

我无谓大道理,父亲的一切对于我只是追求;追求无分对错,追求无论现实与否。我希望看到父亲的梦想实现,一个所谓的理想的国度,一个自己一直耳熟能详的乌邦托。从小的言传身受让我认为那国度理念的正确性是那样的不容质疑,一切相悖都是如此的不协调;似乎违反了自己的生存理念,便是天地不容。看着眼前曾经的艺术品一步步背道而驰支离破碎,我舍不得,我看不惯,我受不了。

我决定将它带回正轨,用我自己的方式。

夜深,我卧床沉思,突然发现自己也如那些老头一般,将自我意识依附到国家之上。或许理想的国度里仍有瑕疵,但对于我,它更完美。既然改朝换代的定律已为历史证明,顺应天理的节拍亦需适时而上;维持这定律之人,是我。

宫中那曾经维持天平的人不在了,那之后,他再未被允许出席朝议事,理由是将军不宜干涉政务——和平时期,军人没有位置。天平倾斜了,维持着我理想和现实接轨一致的天平歪斜向某个看不见的点;令现实回归我理想中现实之人,不再是他。

是我自己。

(篝火一灭,黑漆漆………………天亮了)

8

他现在几乎天天来。

我不能入宫了。但宫中的事还是知道的。他来,也并不多说什么。

被拒绝的那一刻我还是感到了失落,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这么快就来还是有点意外。鸟尽弓藏的道理我不是不懂,可圣上真就以为天下已经太平,岂不是太过天真?

我苦笑。却没再坚持。

他来时,我们会安静地喝茶、下棋,说一些有趣的琐闻,有时也会谈及儿时的岁月。我们说话不多,偶尔几句,更多的则是长长的沉默。但我们的心是靠近的,我知道。

慢慢地,他的话多了些,他说起了父亲。那时候他的眼睛总是很温柔地直看着远方,虽然话只有几句,我却知道他很爱他的父亲,记得和父亲在一起的所有的点滴。那PLANT曾经的君王,要给PLANT一个人尽其职的生活,然而终究也只能是镜里的水月,幻化在了惧怕憎恨的火中。

后来他曾经认真地问过我,是否赞同他父亲的理念,我说那理念太过理想,所以现实里难容。他没有说什么,却看了我很久,那眼里带着点失望,我当时却没能看明白。

我也对他说了YZAK和DEARKA,这两个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说了YZAK在我面前毅然决然的那一剑。我至今无法释怀,不能原谅自己是逼死他的人。他一直安静地听。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我知道我和他都是孤单的人,我们都失去了所有,我们更需要温暖。

现在想起来,那次争吵其实是埋了引子的。

本不愿多说政事的他最近总是时时提起,先是一点点不屑的牢骚,之后便开始指谪君王。我知道他不满,但君王就是君王,不对的地方做臣子的指出就是,他到底还是一个好人,对PLANT也算尽心尽责,私下的责备有什么建设性?

我劝过几次,他也就不再说。但他眼睛里的失望却一日日地加深。我看得明白,也就知道他失望的对象其实是我,但我真的不能认同他的道理。

他渐渐地少来了。

我对着再一次空旷的家发现自己再不能忍受孤独。我去了他家。

看见我时他眼里掠过了一刹的惊喜,随即却客气地招呼我,请我喝茶。

我看着刻意想掩饰的他,笑着告诉他我喜欢他,这些日子不见我很想他。

他终于放下了矜持,松弛地变回那个我熟悉喜欢的他,抬手理着头发,微笑着说我居然也会这么直接。

为什么不呢?因为我确实喜欢。

然后我们再一次默契地笑。

然后他弹了支曲子,请我坐在摇椅上听。他说那是他父亲向来喜欢的坐椅,他总是坐在那里一边看书一边听他弹琴。

我们一直很愉快,直到餐桌上他又一次说这样的君王只能导致亡国。

我沉默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意见。我说他应该担起进言的责任,辅佐君王避开失误。

他尖刻地说我进了那么多年的言,有什么效果自己还不清楚么!靠我的那点努力根本就是螳臂挡车。

那一刻我确实很失望。我一直知道他不赞同却理解我的做法,可这么尖刻的反驳让我觉得他连那点理解也全盘否定了,我的所为也就真正地失去了意义。我很难过。

于是我倔强地告诉他为臣应有为臣的本分,不帮君王却暗地思谋那和谋反的诸侯有什么区别。

他愤怒地站了起来,清冷的眼里喷出了火,嘴唇颤抖着仍是缓慢清晰地说他是曾经的储君,现在的王也不过是反叛。

我无言。

我慢慢地站起来,同样清晰地告诉他我也曾经是储君,但象这样换来换去的君臣有什么意义,王座并不是最舒服的所在。

他摔了杯子。

9(你摔杯子?!我怎么接啊我?怎么停在半中间?)

他走了,我摔了杯子。

我不能容忍任何人歪曲我的理念,尤其是他。我不是篡权者,也不想谋位,我只是想将我的,或我父亲的世界付诸现实;既然颠覆是唯一的途径,那革命必不可免。

我岂是那些卑微的篡权者?

那之后,我们不再来往;宫中无他,平衡歪斜加剧,我的厌恶也随之涨高。我认识很多将军,除了他之外,很多铁血猛汉亦被排挤或驱逐;南北两方所谓的义士们呼声逐渐高涨,所谓时机,便如此罢。

我没有站出来,所有的联络交由右将军HEINE WESTERNFLUSSE,他们是棋子,我是棋者,他们在棋盘里,我在棋盘后。我没有同他取得联系,骑兵部SHINN ASUKA将军曾向我推荐过“ZALA家的储君”,名字的出现在我意料之中,名字的主人却在我记忆之外——我不太记得他。

我不会想他,更不会刻意记忆,他同我是如此相似——记住自己?可笑。

他不会加入我们,他是那样的本分,是那样地热爱那位无能的皇帝。或许战后国家需要温和,但并不是每个国家都在同时结束战争——盛世强国,侵略是附属品。我憎恨战争,憎恨弱肉强食,但我更厌恶弱者;现在的国家,民众都是弱者,四周的安全让他们习惯于被保护,安然于摇摇欲坠的和平。虚伪的和平只有一个好处:放松的警惕让我们有机可乘。

他在做什么?思忧着国家的动荡之外仍需辅佐那无能的皇帝,排挤之间孤独一人,何必?

秘密集结的势力逐渐壮大,南方的兵力亦日渐成熟。在我收到南方领主的信件后三日,朝廷里突然开始了大规模的搜查。搜查的对象是“叛党”,搜查的带对人,意料之中。

所有的罪名由HEINE将军顶下,行刑前他一脸不甘。最后谈话时我进去了,作为“曾经的主上”获准同他交谈五分钟。最后五分钟里,他轻声交代了各军队的躲藏地点和联系方式,最后一分钟时他说,他的父亲死于□□。

完全跳跃的话题,于是我确定,他是个普通人。

起身时,他说:我见到了那杀害我父亲之人的儿子,我却恨不起来。

祝福你,你走的时候,不带走一丝仇恨,已无遗憾。

他来过。

为什么来?

依旧是意料之中,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熟悉的低沉从天边浮来,冷漠的语调带回了我和他相识的最初记忆——寂寞而迷茫,凄凉而无奈。他说,那人是顶的你罢。

我没回头,踏步淹没入喧哗的人群;今天有人示众绞死,下面热闹得如同过节。第二天早晨我推开自己房门时无故觉得门外会有一片官兵,推开后眼前却是满地落叶空寂无声。他放过了我。

他没有来。

三日后,我主动递交了转权书,调职去了东方。走时,众臣向我道别,哈腰之间我看见了远处的他。他不能进主殿,只能站在很远处的长廊外凝望。我知道他看着我,他也知道我看着他,目光碰撞后悄然移开,只是一秒,彼此眼里带着什么,不得而知。

在边境的日子里,我偶尔会想起那次离别,长廊尽头的他似乎动了动嘴,太远,许是我多心。政变失败后我反不如从前那般厌弃那皇帝,正如他所说,“王是好的,做法得当,本也是个明君。”

聪慧如他却依然坚持进言,于是我开始相信此种做法中或许潜藏玄机,莫非人性中的温和善良亦可在乱世中摸出道路?铁杵磨针拨云见日,得贤臣之王必能成就乾坤?

ASURAN ZALA,你能成就什么?

(完了,小两口吵架了,这是你的桥段,你看看!!!就你弄的!)

10

我远远地看着他和大臣们道着别,神色间是漫不经心的虚应。他从不屑掩饰自己与众人的距离——我知道旁人对他的评论有赞美的高贵也有厌恶的假正经。但他从来我行我素,连我不得不挂上的微笑也全然免去。万年冰山一样的脸上偶而露出的笑容都在我的面前,而如今,连我也不再能看到了。

我们目光碰过,他却很快就转了开去。那一瞬的接触我只看见了冷漠。我知道,他早已把我当成了路人。

甚至,是敌人?

那次争吵后我们就再不曾说过话。他避着我,我也不知道见了他还能够说什么。向来温和的他砸了杯子,从不厉言的我也出语伤人。我们都不冷静,也就导致了现在这样再不能对话的结果。

察觉他在做什么的时候宫中已经分化得严重了,我虽然不再能问政,但情报网仍在我的麾下,要知道来龙去脉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我本能地替圣上担忧。我知道他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但我不希望自己一手维护的现状就这么被他打破。于是我又开始请求觐见,以公和私的身份轮番地请求,几经努力才终于得到和君王面谈的机会。我说了很多,圣上却再三地犹豫。我告诉他如果任由事态发展,圣上也再不能继续为王。

没有人甘愿放弃手中的权利,尤其是一国的君王。他将信将疑,但还是给了我搜捕的权利。我专注地布置行动,和之前的任一次任务一样。期间我并不曾去想自己现在做的对他将是怎样的打击。我们各自为了各自的理想。我想他是明白的。

然而HEINE WESTERNFLUSSE顶下了所有的罪。我说不清自己去见HEINE的动机,虽然我知道他父亲死在我父亲的手下。我直接地问他REY是不是最后的策划者,他报我以沉默。我知道他死意已决。他在维护REY,而我也知道REY有被人用生命来维护的魅力,但若是我,我不会让手下人替我去死,这也许是我和他最大的区别。但他能做大事,我知道。

他在我犹豫的时候提出了调职。我便知道眼前的危机总算是得到了缓和,他退了一步,但我知道他并不会就此放手。他的坚决从来都让我觉得可怕,而他认定了的道理也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和他其实并不是那么地相象。

事件后圣上并没有因此对我回复信任。原本庞大的政变组织因为HEINE他们的自动揽罪而显得非常地不起眼,宫中有人说我是打击报复,而圣上也渐渐地信了,我并不想辩解什么。我只要结果,而结果是PLANT依然平静。如此,就好。

再听见他的名字时已经是三年之后。而PLANT终究没能维持住和平,甚至连主权也在半年前丧失了。

RAWW ,我父亲曾经的部下,如今却与外族勾结,趁东方边境战事正紧时,引入了名义上过来援助的西联国军队。我在二年前就已被软禁,知悉变故再想行动已经失去了有利的先机。圣上在兵戎威逼下交出了权利,RAWW坐上了不属于他的位置,付出了PLANT主权的代价。

至此我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有些人确实成不了大器,有些事并不是努力了就有结果。我一心辅佐的王少了一国之君该有的眼界和气魄,姑息和容让是此次变故的罪恶元凶。他果然不该为王。

于是我开始真正地理解他。我相信他必然能够重新让PLANT站起来。我等着他来。

RAWW在登基时就下令拘捕了我。他也知道REY是他的心患,却错误地以为我可以成为他手中的砝码。我和REY之前走得近人尽皆知,之后的未遂政变,精明如RAWW必是看出了我放过REY的一点私心。但我和他早就没了牵连,就算有,他也不会为了我而放弃他努力的目标。他是可以成就大事的人。我等着他做成他想做的一切。

那以后的日子辛苦而漫长。RAWW一心要从我这里得到他想知道的一切,但我确实不知道REY的网络,而我自己的也绝对不会交给出卖国家的人。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到他的那一天,但我希望能把手中的资源转交给他,在我自己的努力不再现实之后。于是早在西联国军入城时我已经交代好之后的一切,只等他来——只等他回来重建我们衷心热爱的国家。

那么现在,我其实已经了无牵挂。

知道我待遇的变化和他在战场上的胜利有关时,他的大军已经逼近了王城。RAWW气急败坏地亲自到地牢来看我受刑,是他抓住我无力低垂的头告诉我REY已经快到了。我很高兴,毫不掩饰要绽开的笑容,即便牵动了脸上的伤我也笑得灿烂如花。

“他本来就属于这里。”

窃国的是RAWW。再华丽的锦袍也遮不去心灵的卑劣。为了一己的私欲出卖掉国家的尊严,根本不配坐在王座上享受万民的膜拜。他不配!

RAWW把我拖上了城楼。他要当着REY的面折磨我,以此要挟他退兵。我笑着告诉他那根本就是白费心机。REY是做大事的人,成就大事的人从来不会顾忌脚边的牵袢。更何况我对他来说早就只是个路人甚至敌人,我的生死和战场上士兵的价值并无二样。

我早已无力站立,RAWW把我绑在刑柱上却正好让我可以俯视城外。我看见他带的士兵军容严整、气势浩然,我知道远处飘扬的王旗下站着表情严肃的他。我很想再看他一眼,很想告诉他我已经理解了他,甚至,我想对他说句对不起。至于他又将如何看我我觉得一点也无所谓。我也努力过,也成就了PLANT从废墟上的重新崛起。我并没有什么好鄙弃自己的。

攻城的号角响起时,RAWW嘶哑着命令把我钉上城楼。我最后一次看向烽火中的战场,然后把视线转向了远处的山峦河川。那才是我热爱的土地,安宁祥和,生生不息——多美!

“请你,让这里再不要经历今天的一切。”

11(这个是结尾哦!大家,之后那章是路人甲的叙述了)

根据情报,城楼之上那一袭白衫,是他。

他的结果,他自己选择;他的选择,他自己承受。我看见他在笑,图象如此清晰,虽然那城楼仍远在数里。

他的脸应该没变,他的笑依然疲倦,他会对我说什么?

来使间的谈判破裂,下令攻城的一刹那,那宛如飘渺在天的一点苍白无声消逝。城楼上空留青灰色的铠甲和殷红的旗帜,夹杂之间掩没了焦点,免去了那无端袭来的一抹惆怅。攻破城楼时已是夜深,明月当空圆满无缺,夜鸟高飞闻声似是夜枭。城楼上满地的暗红,他早已失去了踪影。

下令全军原地休整之后我去了操场,以前的皇家猎园现在荒芜一片。回来后ASUKA将军紧急报告东西两方敌方援军已至,于是我下令全军包围皇都,在明月下宣布开始最后攻击。远处山峦连绵,银色镶边下万物宁和酣然入眠;林中有鹿有兔,有树有河——我知道的,我去过。皇都院内逐渐起火,橘黄笼罩之下,火宁静地燃烧着,点点星火扶摇直上印红半边天,画面即随之摇曳。身边每人瞳孔中倒映着暗金的闪烁,此情此景似曾相识;战火永远如此相似,身后的战士依稀之间勾起万千回忆。曾经,硝烟中父亲消逝于那一篇橘黄……我的父亲,他的父亲。

援军即到,攻城争分夺秒,擒王刻不容缓。路过雨殿时我驻足片刻,圆柱上金漆脱落,院门半掩里面深沉一片;他的主人一定不在多时,不然那满园的梧桐不会如此枯枝傲然。前面是回廊,再前面是议殿,然后是偏厅,然后是主殿。所有的一切是那样熟悉——在这里我是主人。曾经这地盘将会是我的,曾经是,现在亦是。我不会轻易放手自己的所有品,我不是他,我和他,并不是如此相似。

RAWW已无处可循,听说他离开皇座时,是那样的气急败坏——为什么呢?你已占有了这不属于你的一切整整半年!莫非贪念令你迟疑?难道放手他人物品亦如此困难?

占领皇都后对方援军亦抵达护城河,之后一个月的战役艰苦而快乐;我的乐趣在此我的梦想在此,我的一切追求和牵绊皆于此。除了战斗,我一无所有。记忆里那曾经的一道影子凝固在城楼,一地暗红提醒着我——当初亦眷恋过眼前的一切!进驻皇城后,耳闻间我知道了那三年里他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了什么。我去过刑部去过正殿,因为里面有他的影子他的气息——我甚至能想像他每一刻的表情与话语。只是现在一切都空了,喧闹的主殿中没了他青涩的嗓音,狰狞的地牢里他的呻呤亦销声匿迹……连我心中的那一道道影子也浅了淡了,阵阵抽离我的身躯,抽扯间生生的痛,却再把握不住。

城墙外喧闹渐近,手下通报援军已至请将军下令。敌军是我方七倍,我却依旧相信胜利。对阵间一切声响都被隔绝,所有行动全如定格,我的神经逐渐被麻痹,痛和累都被抽离身躯,落入土中摔得粉碎。我是在成就一个梦:一个理想的国度,一个用理想的方式成就的国度。身边每一人都在成就着,为了一个比生命更重的理想付出;回报不得而知,梦想的渐近和思想的共鸣,或已足诒。我看到了逃兵,在他们心中,生命高于理想——或者说,他们的理想,便是持有生命。逃兵里没有我的人,从他那里我学到为政和为王的一丝感性,我发现,人性与人性的共鸣亦可强过千军。我憎恶死亡讨厌结束,但我的生命不能在被扭曲的世界中绽放,不是我的我,活与不活,无差;我需要一个张扬自我的世界,那里的我,不为左右不被局限,那里的我永远正确,那里的我是我。

一切的混乱之下我意识到了失败,我的世界里有成功和失败——以真正的我去成功去失败,这里是我的世界……或者,它已开始靠近我那无处可寻的乌邦托。我的世界终只是理想,不断的接近和永远的不可及让追求和梦想永不破灭,这也是我世界的一部分——永远美好的目标永远的存在。我军逐渐崩溃瓦解,战士们追求着他们该追求的梦想,并在触手可及之间逝去;梦的不碎,真实的自我,于是每位长眠者都合目莞尔。

在缝隙中我回头看见了一支箭,它指向我,而我躲不开。承认失败时我并未失败,我依旧在成就途中,没有偏离轨道,没有妥协,更没有放弃。生死一瞬间我眼前又出现了那一抹白,它在月下笼上一层银,缥缈中却又如此打眼;那时我竟开始期待,重逢将至我的人生随即圆满。闭目片刻我并未受伤,那虚无的一箭似是命运之神试探的玩笑,见我如此坦然,便此做罢。轻烟般的惨白在空气中散开,不真实得如同天上飘落的一席绢纱,恍惚间蒸腾入夜色再无处寻。那一抹苍白来的突然却又去的匆匆,只在脑中一闪,之后销声匿迹,悄无声息回归轩辕。我终是错过了与他再见——原谅我罢,你懂的。

惊鸿忽起明月下啼鸣成群,鸦声四起凄切着死者的逝去。月下哀号渐渐隐没,孤寥几声刀枪碰撞撕裂长空,最后的勇士洒尽最后一滴血,命运在屡次提醒之后终将带我入虚无。

尸骸满地月高风轻,满月下鸟鸣无处可寻——本是残鸦一片,它们去了哪里?莫非之前那鸦啼本是轩辕之声?生死之间自己竟窃听了世界彼端那阴阳相隔的某个端点。之后回归原点,同那彼端的自我再次阴阳相隔。

我错了,曾经的我以为他在追求相同梦想的途中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错了。

我们其实,是如此一致。

合目瞬间,彼端的我声声呼唤。满月下我和他在阴阳间重聚——说好了的!“下回试试”,那满月下的酒,是否更香浓。醉人的血气便如烈酒,成就梦想到最后的喜悦让我惬意慵懒;我放松四肢享受着半醉半醒的舒适,在昏沉间闭眼。远处的山峦啊!请赋予这美丽的国度一片生机盎然!让生灵们自由生长,让千秋万世生生不息。

父亲,我和你毕竟是有了偏差,你我的梦想,本不同。

合眼前我知道他在我身边——在那彼岸,把酒对目,等待重逢。

我们早得到了那梦想中的乌邦托:我们一直维持着自我,维持着自我追求着该追求的梦,由始至终——这就是我们心中理想的国度。

已无撼。

(乌鸦死对于兰兰就是死人了……这么说大家知道我什么意思了把——雷哥为什么只听到一声乌鸦叫)

12

这里曾是PLANT的王都。这里也曾是令日月无光,天地为之变色的战场。而战场上的英雄不是胜利的联军,而是PLANT的王,REY DULLINDAL。

他的勇猛,他的果敢,他的谋略,都和他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一起,刻在了PLANT的图腾柱上。他是当之无愧的王,失败也掩不住他身上耀眼的光辉。

我曾是圣上身边的近卫,跟着圣上从东边一直打进了王都。圣上是个寡言的人,却温和,对我们从不疾言厉色,只是要求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能做且做得好的事,使之完美才能无愧于心。于是我们谨记,于是我们成了PLANT最出色的军队,于是我们打进了王都。

听人说圣上本来就是个储君,父王却在前次的政变中丧失了性命。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憎恨PLANT,偏驻东方的两年多他竭力维护着边境的和平,无数次亲自带兵出征,血染沙场。他是我们人人敬重的将军,能为他献出生命是我们所有人的荣耀。他是我见过的最温和美丽的将军,也是最凌厉狠辣的将军,他身上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却调和,共同组成了眼前的风华绝代。

进王都前圣上无事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望着王都的方向发呆。我曾猜测他是不是很想回去,毕竟边地蛮荒,他的纤细优雅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更何况两年来他的战绩彪炳,他本来就应该是金殿中从容淡定的谋臣,偏偏在军旅中看尽鲜血和死亡,我替他不忿,他却似乎并不是在想这个,于是我很想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但他从不对任何人多说一句和公事无关的话。

我的疑问在王都外终于得到了解答。

圣上起兵是因为那时的王出卖国家换得了自己的权利。知悉消息时圣上独自喝了一晚上的酒。他一直喝,却一直没有醉。天亮的时候我听见他说这下你明白了吧,等你明白了PLANT也亡了!

然后他再没有说一句话,很快就策划好讨伐的一切事务,举兵后势如破竹,直捣王都。

谈判时城里的使者带来了一个人的消息,ATHRUN ZALA。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看见圣上的神色轻微不察地动了一下,但随即冷淡地说那人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是杀是留全凭城里的人自己处置。

可来使走后他却立即去了最高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城楼,很久不动。于是我也向那里张望,城楼上有一抹看不真切的白,在劲风中凌然欲飞。那是什么?

城,攻了一天终于是破了。我们井然有序地进城,不骚扰百姓,只搜捕顽孽。

打点好一切后圣上独自上了城楼。一路上遍地狼籍,丢弃的兵器无数,血迹倒不多。可见攻城时这里的守军早已全无斗志。然而最顶的楼室外却弥漫着血气,强风阵阵竟然也不能全部吹散。我警觉地护在了圣上的身前,但他轻轻地推开了我,那手上是从不曾有过的绵软无力。我惊惧地睁大了眼。

“你留在这里。”

我站住,却不放心地用视线追逐着他。他缓缓地走近那滩血迹,又缓缓地抬起了头,于是我惊讶地看见那血迹原来是从墙上蜿蜒而下,深褐色的痕迹在夜色中也是狰狞恐怖。我失声叫了出来!

圣上回过头来,脸色苍白一如身边的墙色,向来冷静的眼里晃晃地烧着火,然而他到底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登基后的圣上日理万机。他还是那个我早已习惯的圣上,城楼上的血也渐渐地从我的记忆中淡去。我本来就什么也不知道,然而或许我就是应该知道的,或许。

我认识了HAWK姐妹。她们在城破后即来觐见,附交的是一份系统完善的情报网络。她们说是ZALA大人命令她们以后听从圣上的调遣。我认得那信符,之前战事中那枚小小的标志总会间中带来消息,圣上看后便有了新的部署。我曾细细打量过,那上面浮雕着低头敛眉的女神,身后的白鸽翩飞如云。古怪而漂亮的信符啊,这就是我当时所有的想法。

圣上面无表情地安置了她们,给予的信任和我们无异。于是我好奇,为了圣上的安全也觉得有责任去考察她们,但她们本能地排斥着我。我看得见她们眼里的悲哀和无奈。于是我更好奇。

也许是我英俊的容貌,也许是我诚心的体贴,妹妹MEILYN终于不再不理睬我。于是我知道了城楼上的血属于谁,知道那人怎样地被折磨了半年,但我还是不知道圣上为什么有那样的表情。我只是觉得MEILYN的怨怼有了道理,我记得圣上那时候说他的生死全由城里的人处置。

我没再继续挖掘事情的真相,圣上的教诲是做好自己能做且可以做好的事,而我的事就是保护好圣上。也许那个叫ATHRAN的人和圣上有过非寻常的瓜葛,但他和我无关,所以我也没有继续探究的心思。但我记住了那个名字,并与信符上的女神叠加成了同一个人。这念头,我连MEILYN也没有说。

我相信圣上能带着PLANT走向一个全新的境界,然而国内的形势还是一天天地变得紧张。逃出去的前王引来了援军,虎势眈眈的诸边邻国都插进了一只脚,PLANT的土地上烽火连天。圣上的眉头再不曾舒展,所有的人都忙得走路也能睡着,圣上更是几天几夜地不眠不休。我很担忧,却帮不上什么。只知道连MEILYN也很久见不到踪影了,人们都在传着顶不住了,他们打进来了,圣上疲倦苍白的脸上却不曾有过丝豪的动摇。

然后MEILYN满身伤痕地回来交了份情报,我接住再不能支持的她,她看着我笑,却说她要去找ZALA大人了,她活到今天只为了他的命令,她从来不愿意违背他的命令,即使是眼看着他被钉上城楼。说话时的她眼神是如此的凄苦,然而却一直在笑,她笑着对我说:你知道ZALA大人是为谁死的吗?是为了你的王。

身后传来了一声杯子落地的脆响,我茫然回头,正看见圣上扶住桌案低下了头,明金色的头发顺滑地落下,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和心情,我觉得那还是我熟悉热爱的圣上,只是……累了吧?

MEILYN呕吐出一口口的血,最后的眼神空洞地落在远方,她依然挂着微笑。

外来的兵是PLANT的7倍。各地早就纷纷被攻陷,王都也已经被一重重地围住。有大臣进言请圣上化装潜逃,但圣上凌厉地看着他,说:丢弃臣民独自保命的王生而为何?

这话令所有人振奋,让所有人激昂。我们生死与共,和这城,和我们的王。

最后的决战血流成河,尸骸遍地。我们根本不知道身边还有多少自己人,只是跟着那不倒的王旗,勇往直前。血糊住了我的眼睛,染红了眼里的颜色,不断流失的血带走了我的能量,我开始力不能支。最后看一眼王旗下依然勇猛的圣上,转回头却看见不远处有一袭鲜血染透的白衣在风中传送着熟悉的感觉。

没有任何理由地,我知道他就是当日城楼上凌空欲飞的那一抹白,就是MEILYN生死跟随的那个ZALA大人!我激动地想要告诉我的圣上,却看见一支箭狠厉地穿过人群,直追着浴血奋战的他。我骇然张嘴,眼巴巴地看着我敬爱的人即将被撕开血肉,钉住生命,我说不出一句话!

然而那箭竟然消失了!我木然看向箭来的方向,只见那白衣人狠攥住胸口的箭,凝眉,用力,箭离开的刹那带起了汹涌喷洒的血雾,他以剑拄地,挣扎着抬头看向王旗下的圣上,慢慢地展开了笑。……然后,轰然倒下。

我看见了那笑,纯净明亮,凌驾在这生死血腥的战场上,包容着所有的痛苦哀鸣。他不是属于战场的人,但他的眼里却有着和圣上一样的坚持和不屈。于是我醍醐灌顶般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牵连,但随即我也沉入了黑暗,最后的天空群鸦乱舞……

我没死。

但PLANT,亡了。

尾声 (这个我写,我开头,我结尾)

苍穹之下人如沙,辉煌与沉寂转瞬即逝;做别人,不甘,做自己,不能。将别人发挥得淋漓尽致之人,作为他人成功;做自己坚持不变者,一切自己纪录。乱世中他人和自己的定义不明,追求和梦想不清,前途和生命不定。

谁能以自我成就梦想?谁就是世界主人——自己的世界。

沙石混着凝血,草木见证驰骋,大地记忆震撼,苍天俯视桀骜。凡尘中多少错过,岁月里几多迁徙;失去的和得到的,得到的和追求的,追求的和梦想的,梦想的和现实的,现实的拥有的,拥有的和失去的——一切的不确定,一切的摸索,一切的迷茫,一切的无奈。

尘世中翻腾,生死间滚爬;匍匐里窥视对方,叹息时感触自己。纵是背道而驰,擦肩回首,流盼微笑,足矣。

我和你本如一,自不必厮守。分开来,多了些见证,同样长度的人生,生生长了一倍。分开时,绝对的相悖将人生能经历的一切拉开至及至,双份的生命尝试完全双份的阅历;死时我们对目莞尔,合如一,品尝彼此。

变迁之后,回归大地,回归如一。

(写完了,全灭……不过鸟宝宝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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