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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东方三七的“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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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刚下过一场春雨。

依旧保持着湿润的杭州城看起来分外清丽。太阳才刚露脸,这个繁华的城市就已热闹非凡。

街上纷杂的人流不息,街边的茶馆客栈高朋满座。

“满庭芳”茶馆的二楼,几个茶客围坐在一起高谈阔论。

“我说阿三,最近江湖上可有什么新鲜事?”

“新鲜事多着呢。你要听哪样的?”

“当然是关于‘一堡二城三世家’的事。”

“这个,前阵子听说‘二城’之一的逍遥城老城主仙逝,他的独子东方三七成了新城主。”

“哦?据说东方公子还很年轻呢!能管得了那么大个逍遥城?”

“嗨,‘英雄出少年’嘛。现在‘一堡二城三世家’中掌事的不都是些年少之辈。”

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喂,阿三,老赵,我听了半天都没明白。‘一堡二城三世家’是什么?”

“你连这都不知道!”阿三叫了起来。

旁桌的一个书生朝他瞥了一眼,又专注于他的书本。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

阿三清了清嗓子,俨然一说书人似地说:“这‘一堡二城三世家’是江湖上最有势力和威望的六派。‘一堡’指的是天雷堡,‘二城’指的是凤舞城和逍遥城,‘三世家’则是指西门、南宫、丁三个世家。江湖上杰出的高手几乎全来自这六派。六派势力之大,连官府也要敬三分。其中又以天雷堡为最。”

书生又往阿三这儿瞥了一眼,似乎意识到这里实在不是读书的清静之地,于是付了帐,离开了“满庭芳”。

喧闹的街市如往常一般祥和。

书生漫步在街上,感受着春风拂脸的惬意,偶尔也会停住脚步看看街边的摊位。

这时,人群中忽然发出惊叫声,行人们纷纷往一边避难。原来是几个江湖人起了争执,正用刀剑来解决问题。

一片刀光剑影中不时向四周飞溅着鲜血。

一行血迹溅向书生,书生慌乱躲开。他厌恶地看向正打得兴起的那伙人,空中飘来的一股子血腥味呛得他轻轻咳了几下。

书生再没兴致在街市漫步,挤出又怕又兴奋的围观人群,转身离去。

江湖上,一提及逍遥城,人们最先想到的不是它宏伟的主城,也不是它遍及整个东部的强大势力,而是东方三七。一提及东方三七,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就是他的“二十一”。

“二十一”是什么?

有人说东方三七总在第二十一剑打败对手。

有人说东方三七精通二十一般武技。

有人说东方三七能演绎二十一类琴艺。

还有人说东方三七擅长配制二十一种酒。

“他们说的都没错,但都是放屁。”东方三七灌下了二十一杯酒后,这么下结论。

这个时常被人们挂在口边的大人物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尤其是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表现出一种非凡的魅力。他是那种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情不自禁为之吸引的人。

如今这位上任不过一个多月的年轻城主正坐在自家主城的一间雅房内,与逍遥城的三大总管边饮酒边拉家常。

“事实上,”他端起第二十二杯酒,睁着微醉的眼说,“‘二十一’代表一个极限,同时‘二十二’是我的禁忌。比方说和人打架,到第二十二招我准出错。所以我必须在二十一招之内把对方撩倒,不然到第二十三招我就得急急忙忙地补上一招的漏洞。上次比剑输给南宫秀那个小子就是因为打得太尽兴了,一不留神给他捏住了这个漏洞。”

三总管之一,人高马大的岳吾承开口道:“您喝多了,城主。”

“不要城主城主的,”东方三七不高兴地说,“大家都是兄弟嘛,没外人时不必讲究礼节。”

另一总管,儒雅的曾谨笑道:“所以你酒过二十一杯便开始醉了。”

“差不多。”东方三七又倒上第二十三杯酒。“像琴棋书画也好,酿酒制毒造机关也好,不论哪类事,我只能精其二十一项,其余的,学得会但精不了。反正碰上二十一就撞邪。”

唯一的女总管,娇俏的吉小小“咯咯”地笑了起来:“怪不得你二十二岁时整个一年都没离开逍遥城。”

“是啊,我怕自己英年早逝。”东方三七抱怨道:“都怪老头子,没事给我取个‘三七’这样的怪名字。”

“城……不是……那个……老城主才刚去世……这个……”岳吾承结结巴巴地说。

东方三七笑者挥挥手道:“没什么好忌讳的。”他饮下第二十四杯酒。“生死有命,而且我爹生前又没有不顺心的事,活着的人又何必太过哀伤呢?”

“你倒看得很开。”吉小小边笑边拿走东方三七的第二十五杯酒。

东方三七皱着眉看着被移开的酒杯道:“我自己的事就够令人烦恼了。这不,那幅古画《春江花月夜》是送来的第二十二份贺礼,所以它会被盗我也不吃惊。”

岳吾承奇怪地问:“不是说今天已追回来了吗?”

曾谨微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吗?这次追回来二十二幅《春江花月夜》。”

“啊?”

“现在的问题是,真画在不在里面。就算在的话,又怎么辨别哪幅是真品。还有犯案的人至今没线索。”

“抓犯人比较麻烦,但要辨出真画并不难。”东方三七神秘地笑了笑。

三人疑惑地望向他。

“以前我爹曾私下告诉过我,《春江花月夜》是幅很特殊的古画,因为它是用一种特制的香墨画成的。这种香包含了十六种花香,而且可以长久保存。只要凑上去仔细闻闻,就能闻出来。”

“真的吗?”吉小小听得兴致高昂。“那我现在就去试试。”

看着她迫不及待地跑出去,东方三七狡黠地笑了笑,把第二十五杯酒拿回来,一饮而尽。

曾谨摇了摇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酌起来。谁知一杯酒还未喝完,一个手下忽然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启禀城主,吉总管中毒了!”

这间屋子和许多杭州城郊其它畔水而建的民居没什么两样,只是它的门上挂着个木牌,写着“戏风小轩”。可见它的主人许是个读书人。

小关看见这块牌子时,眼睛亮了亮。他走上前,敲了敲门。

“请进,门没关。”屋里传来了一个十分温和的声音。

小关推门而入。

屋内布置得朴素,但不失雅趣。一个年轻的书生正坐在窗边看书。他长相俊秀,一身白色的长衫,腰际还别着一支竹笛。

“你是街口卖字画的江先生吗?”小关问。

“是。在下江心白。”书生回答。

“能否向先生打听一件事?”

“请问。”

“十多天前,可曾有人来要求临摹一幅《春江花月夜》?”

“有。”

“能否描述一下来人?”小关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可以。”江心白瞄了一眼银子道。“那位客人是个书童,样貌平凡,但眉心有一颗红色小痣。”

小关盯着他说:“先生的眼力和记忆力都很好。”

江心白淡淡一笑道:“临摹一幅画需要好的观察力和记性。更何况在下以字画为生。”

小关抱拳道:“失敬了。多谢先生的帮助,告辞。”而后转身离去。

江心白望着桌上的那十两银子,轻轻吁了口气。

刚才那人的衣袖上绣着逍遥城的标记,看来逍遥城出了点事。他这么想着,眼中泛上一丝倦意。“不过这跟我无关。”江心白低低自语道,拿起这十两银子,放进一个箱子里,然后又继续看他的书。

“有人分别在二十一个字画摊请人临摹了《春江花月夜》。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报,二十一位字画先生见到的都是同一个书童,眉心有颗红痣。”曾谨向东方三七报告说。

“小小仍然昏迷不醒。”岳吾承禀报道。

东方三七叹了口气。“看来盗画人真正的目的是杀我。”

曾谨和岳吾承都吃了一惊。

东方三七道:“盗画人故意弄了二十一幅画和真画混在一起,让找画的人带回逍遥城。因为他和我都知道画的秘密,所以在每幅画上都加了一种□□。这种药闻上一点没关系,但闻多了就会中毒。他算计我为了辨画的真伪,闻上几次便能着道。”

“城主,那要不要……”

“不,不必再查,我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东方三七微微一笑说:“我去找犯人,你们不用跟来。”

东方三七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人,走了出去,走过几栋楼,来到一座小阁前,敲了敲门问:“婶婶,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动听的声音。

东方三七走进去,只见一位端庄秀丽的妇人坐在桌边正在插花。

东方三七作了个揖道:“日安,婶婶。”

“有事吗?”东方夫人淡淡地问。

“婶婶的侍女莉儿在吗?”

“她回乡探亲去了。”

“那为何有人看见她女扮男装出现在字画摊上?”

东方夫人怔了怔,又若无其事地摆弄花枝。“你果然发现了。”

“逍遥城毕竟不是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东方三七看着东方夫人优雅的插花动作说:“盗画人不是绝顶高手就是城内的人。在我所知范围,知晓《春江花月夜》秘密的绝顶高手我实在想不出。可是自家人中能神不知鬼不觉盗画同时又知晓画中秘密的人,我就想得到了。我记得爹对我说起这个秘密是五年前的事,当时还有叔叔和婶婶在场。此外我记起莉儿的眉心有红痣。这些事连起来,就容易想通了。唯一不明白的是,婶婶,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东方夫人拿起一枝花,闻了闻,小心地插在一侧。她平静地说:“你叔叔是庶出,而且从小体弱多病。如果生在一般人家,可能早就因没有珍贵的药材延命而亡。即使在逍遥城,他也仍年年卧病在床。直到五年前病故,他一直在靠他大哥养活。可就算这样,我还是爱你叔叔。”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上了一种迷朦,“因为他是个好人,而且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只是他一直有个遗憾,为自己一生的碌碌无为而遗憾。他希望能做一些让别人铭记他的事,无论是好是坏。我一直想帮他做什么,五年前他病故时,我就这么想。我等了足足五年,直到有人祝贺你成为新城主而送上那幅《春江花月夜》时,我明白机会终于来了。如果杀了逍遥城城主,这将是何等轰动武林的事呢?”

东方三七无语。

东方夫人又拿起一枝花,捧到跟前,深深吸进所有的芬芳。然后她抬眼看着他,眼睛充满了忧伤。“这些花都很香,可是闻多了不好。因为我在花中放了那种叫‘蝶恋花’的□□,原本想杀你的□□。你还记得吗?是你亲口告诉我它的药性的。”她说完,便倒了下去。

东方三七轻轻叹了口气,抱起东方夫人,把她安放在床上,然后离去。

他还未回到大厅,岳吾承就急急跑了过来,说:“城主,小小醒了。”

“我知道。”东方三七笑道:“涂在画上的□□是用来杀虫的,用在人身上只会让人睡上几天,这一点我忘了告诉盗画人了。对了,找人去伺候我婶婶,她也闻了那个药。”

“啊?什么……”岳吾承一时反应不过来,东方三七已笑得像个恶作剧的小孩似地径自走了。

回到大厅,东方三七余兴未了似地环顾着墙上的二十二幅《春江花月夜》,然后一个个嗅过去。

跟过来的曾谨下了一跳,叫道:“城主——”

“没事没事,这药摆了几天早挥发了。”东方三七很快找到真品,取下它让曾谨收好。

“那这二十一幅伪作呢?”

“随你处置。”

曾谨叫来手下把画全拿下来。东方三七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好以暇整地说:“其实,一幅好的伪作也是有价值的。”他指着几幅刚拿下的画道:“比如这幅,就画得很不错。还有那两幅也是。对了,那幅画得最好……啊!等一下——”

东方三七忽然冲过去,叫住正准备收起其中一幅的手下:“这幅再给我看一看!”

曾谨奇怪地问:“城主,怎么了?”

东方三七没有回答,他只是着了魔似地凝视着那幅画,眼中闪现着曾谨从未见过的神采。

“城主?城主?”曾谨唤道。

好半晌,东方三七才回过神。“我没事。”他看向那幅画,轻轻地道:“把这幅画挂到我的书房去。”

曾谨没问什么,指挥手下照指示收拾好,然后领着他们都退了出去。

东方三七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那儿,喃喃低语:“太好了,你果然还活着……”

屋外飘过一丝丝暖风,似是春天充满柔情的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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