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僧人果然如唐浚所料,是远方来的云游僧,因为衣衫单薄又讨不到饭,所以又病又饿才昏倒的。
那人鞋子早就走破了,脚上扎得全是伤,看了叫人心里难受。叶子青帮他上药,唐浚也给他熬了一大碗姜糖水祛寒。
吃完姜糖水后,那老僧的精神果然好了许多。“阿弥陀佛,多谢二位施主。”他双手合十道。
“这是应该的。”唐浚道,并把新买的僧衣、僧帽、鞋袜递了过去,“大师,换上吧。”
“这……”老僧道,“贫僧不能再接受衣物了。”
“大师,这算不了什么,您一定得收下!”唐浚道。
青儿也跟道:“是啊,这是他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而且,您的僧衣实在不能御寒了。”
“这……”
“大师,收下吧,我一向敬重僧人的,没有别的意思。”他递了给他。
老僧无法拒绝,只好道:“阿弥陀佛,那么,老纳多谢施主。”
唐浚和青儿很高兴他接受,唐浚道:“大师一路辛苦,前面上山就是少林寺,大师是否上去一坐?”
老僧道:“阿弥陀佛,贫僧不过是一名云游僧,走到哪里算哪里,只是随遇而安,没有特定的去处。”
那名老僧没待多久,就起身告辞了。
唐浚给他装了一袋馒头路上吃,老僧很是感激。临行前,送了唐浚一小袋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这是什么?”青儿指着那个小黄包,还包得很严密。
唐浚小心打开一看——是八个姿态各异的泥偶!
“好可爱!”青儿叫道。
“很有趣。”唐浚也笑道,“怎么会送我这个?”
“咦?不对!”青儿似乎看出了端倪,道,“你看这些泥偶,每个都有不同的姿态,共有八个姿态,似乎是八个不同的招式?”
“嗯,我看看!”他似乎觉得,确实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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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洞内。
这里已经被龙日飞和独孤藏花打扫干净了,但秽气仍有存留。这是岛上唯一的栖身之处,山洞极是宽敞,有□□丈纵深,中间透入一线天光,宛似天窗一般。
正在打坐的龙日飞长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目。他环视了一下洞内,果然只有自己。自从被困在这个荒岛上,虽然有吃有睡,但是没酒喝又没人陪他聊天,闷得他觉得自己就快要发霉了。闲来无事,只得每日打坐练功,居然因无人打扰而略有小成,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他慢慢出洞向海边踱去,远远的便能瞧见那雪白的孤独的身影。
龙日飞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没什么感情,不屑与世人为伴,但他回想与独孤藏花相遇后的种种,赫然发觉,其实她并不若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情,那只是她外在的掩饰罢了。他发现在她以为没人注意时,她脸上流露出的是一种疏离感;她的眼神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泄露了她眼里的冷然与倦怠。
藏花,藏花,你究竟是想要掩藏,还是在埋藏……
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想到这里,龙日飞心头忽地一动,人的思想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偶尔会有刹那的灵感,但又不易捕捉,轻易溜走,不容易回想得起来。
他静静站在她身旁,风入胸襟,唯听得浪潮滔滔。
真奇怪,一个口口声声要杀死自己的人,他不但不讨厌,不防备,反而觉得很有亲切感?难道是因为她的冷模,她的掩饰,她的孤独……
“这海真美。”藏花忽然说道。
为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日飞心中写满了问号,后来才明白,她是在跟他说话。他不知该不该笑,道:“你在跟我讲话?你聊天的方式还真是不同!”
藏花淡淡道:“我只是在跟自己讲话。”
“什么?!你宁可跟自己讲,也不跟我聊天!”他瞠目结舌,顿了顿又道,“你还真是个怪人呐!”
藏花道:“许多人都这么认为。”
龙日飞道:“那你还不改一改,你很喜欢别人这样看你么?”
“无所谓。”她道,“我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
“哈……”龙日飞笑道,“我以为你会继续说,你只做你喜欢做的事。”他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眼光一闪,却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道:“怎么,你不是这么想的?”
藏花道:“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
“应该?什么才是应该做的,你义父的命令么?你不觉得自己活得很累么?”
“不会。”她淡淡道,“人生犹如白驹过隙,何必太过执著。”
“不错。”日飞接道,“人生犹如白驹过隙,所以我们才更应该活的精彩,活的开心呀!你整日听命于你义父,固步自封,你问问你自己,你过得开心吗?”
“没有什么开心,也没有什么不开心。”她看向日飞,“你随遇而安,就开心么?”
日飞道:“是啊,你没看到我每天都在笑么?”
“笑容能够代表什么?”她淡淡地说,“那不过是一张面具而已。”
龙日飞猛地抽了一口气,他是一个机智坚强的人,纵然心中有少许的柔弱和孤独,也绝不予他人知道。跟在他身边的朋友,都说他是一个带给大家快乐的人,他绝未想到居然有人说他的快乐“只不过是一张面具而已。”
善于掩藏感情的人最寂寞,那份感同身受,令他心中涌满了怜惜。
他叹了口气,才道:“我知道,万事万物在你眼中也不过等闲平常,没什么值得希奇的,但难道你对生命也没什么要求吗?世人不是希望自己很有钱,就是当大官,再不就是能称雄于武林,或者有如花美眷相伴,你呢?你希望些什么?”
“我没有要求。”
“怎么会没有要求?你这样无欲无求,心如止水的过日子,有什么意思?”日飞不解。
藏花淡淡道:“这样有什么不好?难道非要向世人那般争个不休才叫好吗?我过的好不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好不好当然跟我没关系,你最好马上就死掉,这样就不会成天有人说要杀我了。跟你这样一个石头人在一起,用不着你杀我,我迟早也会玩完了!”他语声微顿,“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人人畏惧的藏花公子,难道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吗?你是真的无欲无求呢,还是你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达到你所想要的目标,所以,从来不敢奢求呢?”
独孤藏花瞪大眼睛,接着,她居然失笑了。不知怎的,那笑容中竟有些寥落,有些失意,有些无可奈何。
龙日飞看着她,竟有丝心疼。
她静静地转过身,沿着海滩走去。
有人说她像座冰山,其实不是。她心里清楚,她只是很淡很淡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悲欢苦乐没有太情绪化的呈现,但不代表她没有。她也很喜欢叶子青的开朗与明亮,但喜欢这样的人,却不代表可以成为这样的人。外人说这叫“冷若冰霜”、“高深莫测”;而她心中,只知道自己是情冷感,以及自我表达的不能。她只是一个连自己都不甚有好感的女子。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龙日飞知道,自己刚刚的一番话,她听进去了。
其实她并不若外表所表现出来的冷漠,她是有感情的,只是掩藏得很深很深,从不让人触及,又聪明得用沉默抵挡一切。为什么守得这般紧密?又抗拒得如此强硬?这种人内心的七情六欲是否比寻常人更为激烈?而在知道自己强烈的热情又怕遭人窥破的心态下,才这么冷漠?
龙日飞发觉,自己对她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或许是荒岛上太过无聊,他这样告诉自己,脚下不由得加快步伐,追了过去。
“喂,干嘛一声不吭就走掉了?”日飞挡在她身前。
“我想随便走走。”藏花冷冷道,那冰冷的眼神比以往更甚。
日飞道:“干嘛,你这分明是躲我嘛!我刚才说错话了吗?”
“不会,跟你没有关系,我只是喜欢一个人。”
“跟我没有关系?”日飞问,“我还以为你觉得我说得很对呢!”
藏花没有回答,日飞又道:“干嘛又不说话,你刚刚明明有反应的!这几十年,你都是一个人,没有别人陪么?”
藏花道:“我不喜欢人陪,一个人清静。”
日飞哑然道:“一个人是很清静,但那之后的空虚和寂寞也是你想要的么?”
藏花心中一颤,但面上不露声色。
日飞见她不语,又道:“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孤独,你不觉得自己需要个朋友么?”
她冷冷道:“我一个人很好,不觉得有这个必要。”断然否决龙日飞的建议。
“那只是你以为。”日飞看着她,“我感觉得到,你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已然成为一种习惯。或者你以往确实没有这样的需求,但现在你并不在云山,在荒岛上!这里没有人管你,也没有人会控制你,说不定很多以前没有的想法早已逐渐冒出头,存在你的潜意识当中,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这样的假设无法成立?”
“你……”藏花决定马上离开这里。她不能再听下去了,因为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他的话竟然轻易搅乱了自己十七年来平静的心湖。
“喂,你又要逃了是么?”他将她的慌乱看在眼内,笑道,“你不用离开,我走好了。”说罢,他脱下外衣,向海中跑去,一个纵身,一条弧线直入水中,荡开一圈圈波纹。
藏花一愣,本以为他还会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会忽然跃入水中。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藏花盯着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