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外有个牛家村子,牛家村里有个曲瘸子,曲瘸子生了个女儿子,女儿子是个傻姑子……
含糊不清的声音来自坐在沽酒台子上的一位姑娘,在曲三酒店里,她又是谁呢?
黑的红头绳系着一根朝天的小辫,柴草棍般的两鬓发髻上,肆无忌惮的挂着些柴草碎棍子。
两只死鱼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的落在我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生机在里面。脸上落七八糟的污泥
里透着一丝不自然的红晕,而嘴角留下来的口水,则更是把上面的一切解释的清楚明白:她
是个傻姑子。
店子里怕是早已经荒废了。这年头,官绅兵匪,苛捐杂税,十室九空也是自然。仅有的两张
桌子上面的灰尘和老鼠屎足足有一尺厚吧,厨房的角上堆了堆柴草,也不知是野兽山劁的寄
居之地呢?还是面前这个傻姑子的栖息之所呢?看来,大约后者的可能性大些吧!
孤零零的傻姑子,坐在空荡荡的酒店里,咿咿呀呀自言自语;孤零零的穆念慈,立于空荡荡
的大街上,后面拖着两口棺材。
也许,我只是比这个傻姑子幸运一点点吧,同样的没有牵挂,可,至少我还有一个可以恨的
人。
也许,傻姑子比我幸运的多,她不会想什么,不会心口如刀绞的一般,不会莫名其妙的泪流
不止,也不会剪不断,理还乱。
哎,造物弄人,谁又能知道呢?
我上前去,掏出他送给我的锦帕,掠去了傻姑脸上的灰土,又伸手拂掉了她头上的柴草……
姐姐好,傻姑跟姐姐玩!
姐姐,我的眼里没来由的泪珠滚滚而下,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一个傻姑子的姐姐的身份了
。
姐姐不哭,傻姑乖,姐姐不哭,傻姑乖!
……
告别了傻姑子,我打算在村子里找一户人家借住。村子里除了这家荒废的曲三酒店外,没有
别的店家了。我一个年轻的女子,总不成住在野地里吧?
说尽了一箩筐的好话,求尽了所有的人情,可是没有人家愿意收留一个全身重孝,拖着两口
棺材的单身女子,虽然我很愿意付给他们住店的钱。我知道这不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黄昏时分,当我从村子的里面走过第三回的时候,有老夫妇两个收留了我。那是在村东头的
一座独立的院落,小院不大,但干净整洁。三棵白杨立在屋门口,老夫妇两个相依为命。
闺女,要是不嫌弃,今晚就住在我老婆子家里头吧。这是半个月来,我听到的最温暖的一句
话了,一边连连道谢,又忙用了手帕去拭过眼角。
锅里煮着的是今年新打下来的黄粱米,好吃着呢!老爹一边吹火,一边和我打招呼。
看你也累了,先躺一会儿吧,过会我叫你吃饭。婆婆递给我个长长的枕头。
锅里呼呼冒出来的热气,桌子上豆大的灯油焰,灶旁添火的老妈妈,吸着水烟的老爹,我的
心头一瞬间泛过家的感觉。连日来的劳顿,在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全面的释放了。
我很快的睡着了,长枕头极舒服的。
苦命的孩子,把枕头湿了一大片。朦朦胧胧的听见这么一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