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黛晓楼狠憋住一口气,道,“有伤。”由于自小习医,对血腥的味道非常敏感,方才他一进屋便有察觉,只是实在体虚发不出声。但此时感觉到他欲要离开,楞是撑着气力伸出了手。
说话间,微探出身子,那一张精致的脸被月色映衬毫无血色。
“姑娘怎会如此?”林语秋见那模样心下一紧,覆又坐下来,反手握住那纤细的手腕。
他虽无黛晓楼精湛医术,却也略通一二,此时探得那脉象微薄,弱如针触,竟同内伤心肺一般。急忙自掌内运功行走经脉,须臾,感觉到血脉疏通方才松了口气。
“不碍事,老毛病了,”轻扯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容,道“只是你伤血中的味道让我感觉颇为熟悉,恐是毒器所致。”
“方才听见姑娘屋外有动静,便出来看下是否安好,”林语秋话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竟一直握着她的手,不由急忙松了开,道,“被小贼暗算而已,姑娘不用这么在意。”
其实刚入客栈便已发现了异样,方才听到动静是向黛晓楼的房间而来,便随着人影而致,不想身后竟还缀着三人。若在平日,区区四人断不会伤了自己,只因急于制住前人而忽略了身后三人掷出的针雨,最后四人虽都死在自己手下,却依旧带了伤。
不过倒也是那针雨教自己清楚了所来何人,江湖上除却几大名门正派,最为出名的便是流水阁和九阳教,一个隐秘无常出名,另一个以暗器毒物立教。此针雨多年前自己曾经见九阳门人用过,再加上现在黛晓楼说此针有毒,便更加证实是九阳门人。只是奇的是,黛晓楼曾说自己七年未出过无回谷,又怎会招惹这等门派。
“能伤林公子的恐怕也已不是小贼了,”黛晓楼从身下拿出一个锦囊,道,“这里边的紫丹先口服一粒,半个时辰后叫翘紫到我房内取方子,以解余毒。”说完此话忽觉胸口又是猛恸,一股腥甜之气涌到嘴边,便急忙压住血脉,不敢再发一语。
林语秋见她不再说话,料她是病痛褪去疲劳所致,心道自己一个男人也不好一直呆在姑娘的房内,便匆匆道了声谢向门口走去。行致门处,却又觉得自己若此时出去被人见到,恐怕更加说不清,竟是翻身又自窗口跃出。
黛晓楼见他出去,心下憋住的气竟使血脉逆流,登时昏了过去。
寂静如常。
半晌,黑影忽闪,窗口又是跃进一人。
“他对你真是好,”浅淡的声音,隐隐带着几丝不快,“只是放你现在如此也必会有危险,还是我带你走好了。”月光下白皙的脸隐着淡淡的媚气,却是那楚冷不知何时到了这里,见那林语秋走后黛晓楼昏迷不醒,才不顾四周的埋伏现了身。
轻抱起床上的人,转身跃出。一路急行未有任何停滞,他知此刻若稍缓一步便会有性命之危,思绪间已是进了十数里之外的竹林内。
夏夜闷热难耐,没有一丝风。竹林也是安静异常,急行的脚步声更是教这安静突显诡异。
“小子,你真是不知好歹。”
冰冷的女声凭空而出,嬉媚竟是紧随其后跟了上来,道:“什么时候学会管闲事了?九阳教的二十七条人命,你要怎么谢我?”
他们本是刚到客栈,恰巧见到林语秋自房门而出却是行致后院上了房顶,心觉蹊跷尾随以探究竟,不想楚冷一见屋内是那个黛晓楼便径自翻了进去,却将那埋伏的众人扔给了自己。
“我的好嬉媚,我一定记住你的好日后报此救命之恩。”楚冷眼中带笑,疾行如故,仅是话语略一停顿,道,“只是依照你一贯的做法,应该不留活口才对。”
身为流水阁的人隐字为先,自然早已听得后缀的脚步。十数个黑衣人,听那步履间隔,便知不是一般的教众。念及至此,忽而诡异一笑,顿住脚步竟是停了下来。
那组人本是接应而至,却不想见到的是自己兄弟的尸首,立时慌了神。这次主人下的是死令,如若真丢失了黛晓楼的踪迹,恐怕自己死的比这些兄弟还要惨烈万分。是以拼了力气追赶,终是缀住了那少年的脚步,却不想中途竟又出现一黑衣女子,正在寻思时,面前二人竟是停住了脚步,不由也纷落阵行,把住了手中的暗器。
楚冷加紧手臂,转过身,略一挑眉道:“这又是十六个,一共四十三人。嬉媚,他们就交给你了,我们山顶见。”
“你救人为什么要我帮忙?”
未等楚冷回答,铺天盖地的针雨便自身后袭来。转身间她手中已多添了根细长的钢骨鞭,银光忽闪,悄无声息地竟将那漫天的银光尽数挡落。鞭尾未落,便是闷响两声,两个头颅直飞而出,“啪啪”两声拍到了竹枝上。
摇摇碧竹染血欲滴,却教那十几人皆有惊骇。心道不知是碰上了哪门中人,下手如此之狠快必是高手,断不好因误会而误了事情。为首一男子高声道:“姑娘,我们几人仅是奉命请神医黛姑娘,却不想与姑娘为敌。不知姑娘可否让路?”
冷月下,红云纹迹泛着淡淡的紫红光泽,嬉媚冷笑一声,并不作答。反手间,竟是同样撒下银光针雨……
楚冷抱着怀中人奔出竹林,沿着山路行至半山,却猛然停住,竟是惨然色变。
清凉如水的月光下,傲然而立一黑衫男子,四周,垂首四人不发一语。
“这么急去哪?”悠然的问话,阴冷直刺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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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衣女子缓缓推开房门,将铜盆放在竹凳之上。
“嗯……”床上的人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女子急忙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快步走到床边,将那床上昏迷整夜的人扶起,轻巧地喂进了一口水。
竹帘掀起,那床上的人也睁开了眼。
微怔下,竟是一时开不了口。四目相对间良久,才略带犹豫道:“易无玉?”
细细看去,背对着门口照进的阳光,傲然而立。依如七年前见到时般,是个骄傲的人,只是那时尚为少年,且还受着重伤。而现在,颊边的发丝被风轻吹起,细长的眼眸中毫无任何波澜,那手白洁似玉,微张五指,比着一个手势。
“你果真长大了,”他示意那侍女出去,自己则走到了床边,“七年前还是个身穿短褂,头扎紫色头绳的小女孩。”
黛晓楼“噗哧”一笑,道:“是呀,那时候我医术尚且粗浅,教你受了那么多苦。”
易无玉,七年前见到时筋脉尽断,身中剧毒,唯靠着精神独留着一口气,却偏巧被自己出谷遇到。那次医治却比那名传天下的“三医”还要凶险,而也是那次,救人心切逆运真气走针,使得自己折了心脉。也就是那次,师父以命换命……
思及至此,神色不由一黯,转言道:“我却又怎会在这里?”方才一醒便觉蹊跷,只是见到他才稍放下一颗心。
“我也不知道你为何会在山中,”易无玉道,“不过这不重要,能救你我也算还了一半的人情,剩下一半也会慢慢补回来。”
“这里是你住的地方?”黛晓楼四处打量了一下,她初次来南方住这样的地方还是第一次,眼神略带新奇,突显可爱。
“只是暂时住的,”易无玉见她面色好转,想是无甚大碍,便道,“方才你见的是我的侍女阿四,这几日会在你身边服侍,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吩咐她给你办。”言罢便转身走出了竹楼。
黛晓楼看那背影渐去,叹道:“果真还是一点没变。”
七年前那般重伤他都未曾□□一句,即便是自己救了他,除了一句谢谢和自报姓名外便也不多说一句废话,真是个冷人。
不一会,阿四端着一个白玉碗走了进来:“姑娘,喝点粥吧。”
此时,黛晓楼才认真打量了下面前这个侍女,脚步轻盈却又不失稳健,方才一出一入毫无半点声息,连身边的侍女都是身怀这般功夫,却不知他又是怎样的身世。
边想着,接过那碗粥,食了几匙,便又递还给了她。
“姑娘,公子让你喝完粥去凤尾林,”阿四淡笑道,“就在这竹楼后,出了楼便能看见了。”
黛晓楼不解道:“你们公子在林子里等我做什么?”
“公子通常这时候会在林子里抚琴。”
难道让我听他抚琴?不过住在人家的地方倒也不好回了好意。黛晓楼收整好衣服,下床走出了竹楼。
竹楼四周大片的凤尾竹团团簇簇,碧清溪流蜿蜒直至远处的河流,乳白色的卵石滩在日照下泛着柔和的白光,映着褐色陡峭的山谷入画般。
远近深浅的绿。就连那琴都是幽淡的碧色,唯有林中人一身玄色长衫背对而坐,轻缓的琴音萦绕竹林之内,携着缕缕清香,须臾,十指微压琴弦止了音。
“易无玉,”黛晓楼这才缓过神,道,“我唯独不懂音律,你要是想要我欣赏这个,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虽然方才琴音甚美,但自己实在是除了美之外毫无认知,如果要整个下午都在这里听琴,还不如去睡觉。
“我是要教你武功,”易无玉站起身道,“这是七年前答应你的事情,现在可以补回来。你可以先告诉我你会些什么,我再酌情教你。”
武功?黛晓楼略一苦笑道:“我什么也不会,除了无回医针。”
“哦?”易无玉走到她面前,略一迟疑道,“你昏迷的时候我试过内力,应该不浅才对。”
“师父在你见到我的那年就过世了,”黛晓楼低下头,轻声道,“除了无回内功心法和针法外,没有人教过我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