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花摇影,冷透疏衾刚欲睡。诗不思量,不许孤眠不断肠。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银汉难通,稳耐风波愿始从。
《减字木兰花》纳兰容若
天未亮,男子便醒了,倚着树干,男子妖艳而蛊惑人心的眼眸看了看早已熄灭的火堆,和火堆背后一直蜷缩着维持着同一个动作的红衣女子,绝世的容颜,那脸上是略带红润的,不似她总是一脸苍白,仿若随时便会离去,消失不见。突然感到自己的思绪又离开了,轻勾唇角,男子一阵苦笑。
男子站了起来,手中持剑,轻轻拍了拍马的头。“驰风,我们走吧!”翻身跃上马,男子毫不留恋的在林间消失了。
天灰茫茫的,看不见一丝阳光。原本熟睡的女子却突然睁开了眼,眼中隐隐闪着泪光。
“绝圣使,即使这样你也要离开吗?即使是死也不愿呆在我身边么,那个人原来真的这样重要,重要的让你连自己的生命也不顾了吗?”唇间染上一抹苦笑,女子站起身,伸了伸手,活动了自己先前麻木的四肢,红衣飘扬,宛若秋风中最后一片枫叶。
“绝圣使,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你不愿呆在我身边,那么”女子美丽的眼微微的闪动着一抹奇异的光芒。“就让我呆在你身边吧!总之,不会让你死的,绝圣使,我不会让你死的,即使是我死,我也要你好好的活着”唇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女子飞身跃起,红衣一闪,如惊鸿掠过,瞬间便消失在了丛林中。
白马在旷野之中徐行,男子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蓝蓝的天,很干净的不染一丝污垢。一片又一片连在一起的青草地。她应该会喜欢吧!虽然她总是一脸淡然,看不清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绪;虽然他们在一起时,她从未说过,他从未问过,但他却是知道的。这样闲适的生活,她会喜欢。
男子唇角依稀勾起一抹笑,低头看着自己握住马缰的左手的小拇指的一缕发丝,那是他在离开时在她头上用内力剪下的,当时并未多想,只是单纯的想要拥有一样她的东西在身边,即使是一缕发丝,似乎也会让他的心感到一丝安宁。而如今,那却反而成了自己可以用来想念她的唯一的东西。
心口蓦然一震,胸口处传来一阵疼痛,毒发了吗?唇角的笑蓦然转冷。同心草,那样阴邪至极的毒,自己与她究竟有过什么样的接触,又有过怎么样的过去,才让她使出这样的毒,只是不愿自己离开,只是想要永远将自己流在她的身边。她现在怕是早已发现自己离开了吧!但是只有自己知道,即使后果是死,也还是要帮她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即使是死也是希望在她身边死去的。
妖艳而蛊惑人心的眼眸蓦然转为冷冽,看着眼前奔腾而来的翔龙九骑。还是又来了么,看了一眼前天受伤的囚牛和嘲风,他们中的毒似乎已经好了。
“绝圣使,你还是不要抵抗了,同我们一起回去见主人吧!”说话的依旧是九骑之首趴夏。
“绝圣与翔龙九骑一战再所难免”依旧冷冷的语气,妖艳而蛊惑人心的眼眸中有着强烈的杀意,他不能让这些人拖住自己赶路的脚步,他一定要尽快拿到知音草,这样兴许还会活着回去见她。萧寒月手轻握,将那缕发丝握在手心,右手的东君剑也在手中蓄势待发。
“绝圣使于我兄弟有恩,本不应该恩将仇报,但是主人之命难违,所以我希望绝圣使还是认真考虑我的问题吧?”趴夏看着白马上一脸冷冽的黑衣男子说道。
“素来听闻翔龙九骑乃重情重意之人,绝生和绝命派你们来真是他们的失误。”依旧冷冷的语气。
“既然如此,那么我翔龙九骑也决不会违背主人的命令。”原本柔和的脸一变,换上冷冽的表情,眼中也充斥了浓浓的杀意。周围八人也处在了一种蓄势待发中。
“那么就拿起你们的剑,为你们的主人而战吧!今日将会是一场生死之争。”萧寒月突然伸手,剑举在空中,另一只手缓缓的抽出了那把曾叱吒一时的上古名剑。
东君剑一出,一种王者之气顿时便贯彻于天地之间,充斥在整个旷大的草原之中。
虽震惊于东君剑出那刹那间的华丽,但众人还是依次拔剑。
旷野之中,杀气腾升,似乎预兆着一场大战的到来。
“绝圣使的救命之恩,九骑来世再报,今生,九骑注定要为主人而活。”趴夏双手抱拳,眉目之间一片严肃。
首先跃起,剑直直马上的男子。而众人也全都出剑,随趴夏而上,分别由四面八方不同的位置攻向男子。男子轻跃,离开马。在旷野之中与众人打斗着,顿时剑气与杀气在整个旷野之中弥漫着。
东君剑虽是天下神兵利器,萧寒月武功虽也属上乘,但同时被九大高手围攻,这一战打的并不轻松。
右手旋剑格开狻猊从身后的一剑,又回身挡开朝鼻间而来的一剑,萧寒月左手紧握手心深处那缕发丝,心口却突然一阵剧痛,手中的东君剑一陡,剑间一偏,与嘲风刺来的一剑擦身而过,手便直植被刺上,但萧寒月却无暇顾及。心口处的疼痛比先前还要厉害,如剜心般的疼痛,迅速点上自己右手的穴道,止住了右手血的流势。额头上却开始渗出点点冷汗。胸口剧烈的疼痛让萧寒月根本无法应战,一跃便已退到了树下,东君剑插入土中,右手紧握住剑柄来支撑自己不稳的身形。抚上胸口,难道注定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吗?萧寒月抬头看着因自己的举动而面露惊诧之色的众人,冷汗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大哥,杀了他”椒图轻声唤道。
咬咬牙,趴夏一剑击向萧寒月面门,空中却突然传来女子的嬉笑声,众人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剑坠入了土中,红衣掠过。
“真羞人”女子的声音响起,红衣也在萧寒月面前止住,正是被萧寒月丢下的宫雪舞。
“真是不要脸,九个人欺负一个受伤的人,还不知到羞耻”女子娇声呵斥着,回首看向额前已遍布冷汗的萧寒月,轻拉起红袖为他擦去了额上的冷汗。
“现在知道了吧!不能离开我的,否则这里会痛的让你连一个普通人也无法还击,那时的绝圣使软弱的如同一个三岁的孩童。”纤细的手指抚上男子的胸口,女子眉目之间似是在淡淡笑着。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囚牛突然说道,双手抱住肚子,却还是止不住的痛,嘴角已渗出点点血丝。趴在地上,不断的抽搐着,而其余八骑也是不停的战栗着,表情狰狞的可怕。
“下了风尘呢!同魅影四骑一样的毒。”女子轻声笑着,眼睛却一直盯着虽痛苦却仍旧一脸冷冽的黑衣男子,目光复杂而深沉。
“为何姑娘要对我们下毒,我们与姑娘无怨无仇,姑娘为何三番五次的下毒,害我们兄弟。”趴夏一边□□着,捂住肚子,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痛苦的说道。
“你们错在不该伤了他的,不该伤了他的,不该伤了绝圣使呀!”女子依旧娇笑着,眼中却夹杂了一抹沉重。伸手利落的撕下自己的裙角,在萧寒月受伤的左手臂上抹上一层白色的粉末之后,用撕下的布条包扎上了。
“放心吧!风尘会很快的,很快你们便会离开了,不会再痛苦了,那时你们再也没有机会伤害他了,绝圣使,你们不该伤害他的,也绝对不可以伤害他。”女子眸中有一丝湿润,手指抚上男子修长清俊的眉。
“你对绝圣使做了什么”趴夏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撑起上半身,缓缓的问道。他早就不明白为何绝圣使会失手,这向来不是绝圣使的作风。而从绝圣使现在痛苦的表情,他知道定与眼前的美丽绝伦的红衣女子脱不了干系。
“也下了毒哦!不过同你们的可不一样呢,他中的是同心草的毒,只要他不离开我,永远的呆在我身边,那么他就会好好的,不会有任何痛苦,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只要他不离开我。”看着男子依旧冷冽的脸,女子妖异的眼中掠过几丝迷恋。而这时趴夏早已无法听见了,同魅影四骑一样,翔龙九骑曾经的叱咤风云全都消失在了风尘之中。
风一阵阵吹过,吹起了女子的红衣,女子宛若火中的凤凰,妖艳而美丽,却全身笼罩在一股不知名的哀伤中。
将处在半昏半醒状态下的男子扶近树边,让萧寒月倚着树干,看着男子清俊而阴柔美丽的侧面。女子静静的坐着,安静的如一只小猫,绝美的容颜在阳光之下微微的闪动着。静静的看着男子,那双一直在午夜萦回时出现的眼,那样妖艳而蛊惑人心的眼眸,那世上独一无二的眼眸,那即使是死也不会忘记的美丽的眼。女子伸手,随手接住一片随风而飘落的叶子,转手放到了唇边。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情多,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没事了?”女子放下手中的叶片,看着突然睁开眼,妖艳而蛊惑人心的眼眸中闪烁着冷冽光芒的男子。
萧寒月没有作答,只是将剑放在一旁,抬头静静的看着湛蓝的天空。刚才心口处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法做出什么,只能闭上眼等待死亡。
妖艳而邪魅的眼淡淡的瞥了一眼不远处九具面目狰狞的尸体,胸中微滞了滞,妖艳而蛊惑人心的眼眸微微的闪了闪。
其实刚才的一切他都是有知觉的,他甚至能感觉到女子的指间在自己眉角触摸时微微的颤动。那与她的指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她的指间总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令他感到心痛,那似乎便是这么多年唯一有过的情感。而女子的指间虽然温暖却让他有一种想要甩开的感觉,但那一刻他却无能为力。
依旧抬头看着天空,天空很蓝,很干净,干净的不染一丝污垢。他记得她曾说过她喜欢那种蓝蓝的天空,那种很干净的天空,没有一丝污垢的天空。
却瞥见红衣一闪,宫雪舞跃到九具尸体面前,红袖一扬,不知撒下了什么粉末,没过多久却见九具尸体开始萎缩,变小,最终,化为了一摊血水,渗入了大地之中。
女子回到了先前的位置,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容,足以令日月失色,万物失辉。但此刻女子脸上的笑容却只令萧寒月感到一阵寒意,谁能知道这样绝世无双的容貌之下的心肠竟是如此狠毒。
轻勾唇,萧寒月依旧看向天空,天依旧那样的蓝,没有一丝尘埃。
“这样便好了,这样你看不见他们,自然也不用伤心了。”女子依旧笑着。
萧寒月却还是没有回答,女子的话语却是听的清清楚楚,是什么样的环境才造就了宫雪舞这样多变的女子,时而天真,时而邪魅,时而残忍。而又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出了她,那个总是淡淡笑着的女子,那样淡然,仿佛世间所有一切都与她无关。而这样淡然的脸在见到这样血腥的江湖时,又会有怎样的反应。还会一样的淡然吗?
抽出随身而带的兰色方巾,一手拿着东君剑,轻轻的擦拭起来。胸口还有一丝疼痛,唇角扯起一抹苦笑,这样的结果是自己从未预料过的。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是死在比自己更强的人剑下,是应该死在自己敌人手中。而如今,却是被□□所牵制,自己便会这样死去吗?她,那样聪慧的女子,可曾预料过自己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曾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下毒。倘若她现在知道了,又会有怎样的表情,那张苍白的脸上勾起的笑容是调侃还是同情。
擦剑的手一僵,他不要她的同情,他宁愿她的脸上是调侃亦或是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笑容,也不愿是同情。他不要自己的狼狈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下无所遁形。
手轻轻一扬,将擦剑用的方巾扔了出去,那方巾上已沾满了血迹,让人看不清的血迹。将东君剑插入剑鞘,放在一旁,萧寒月这才抬头看向女子。女子依旧笑着,绝丽无双的脸上没有半分不耐。
“嘻嘻,你终于肯看我了,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所以不理我了呢!”女子一手撑着额头,歪着头娇笑着。
“你不可能跟我一辈子。”微微活动了一下因坐久而略显僵硬的双足,萧寒月冷冷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跟你一辈子?”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动作,一双美丽的眼中盛满了不解,天真,还有一种复杂的情愫。
“七绝门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进的,更何况你还是归梦阁阁主。”冷冷的瞥了女子一眼,萧寒月的视线又调回远方,似是在让女子打退堂鼓。
“我们可以不用回七绝门呀!我们找一个地方然后在那儿隐居,怎么样,不错吧?”女子的话语之中充满了对未来种种的美好憧憬。
“不可能”冷冽的语气打破了女子的幻想,萧寒月依旧看着远处,视线未曾掉转,的确,他想要过那样的生活,放马牧羊,没有血腥,没有仇杀,没有风雨,没有硝烟,每日朝耕夕作,彻彻底底的远离这个血腥的江湖,但是可惜,他想要在一起的对象并非是她。左手紧握,手心处那缕发丝仿佛成了他唯一可以用来想念她的东西。他想和她一起牧马放羊,想每日看那双淡然的眼中只露出自己的影象,他想要那苍白的脸上不在总是苍白,那双瘦弱冰冷的手可以温暖,他想要她健康,他想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可以真正的流露出快乐。
一直以来,他便是如此。妖艳而蛊惑人心的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这样希望的吗?突然想起自己离开时的许诺“待我事情一办完,我便会来找你,等我。”莲衣,等我。
“那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但是现在我要一直跟着你。”女子瞬间便从幻想破灭的失望中走了出来,脸上依旧是娇媚的笑容,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随便你”冷冷的撂下一句话,萧寒月起身,今天又耽误了一些赶路的时间,不过幸好前几日拼命的赶路。现在怕是已到了鳛睲族界内了吧!跃上马,萧寒月看向远方,胸口依旧在隐隐作痛,但他却不想管了,他知道只要加快行程过不了两天便会到达漝水,待一找到知音,他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那时即使是死,他也要赶到她身边,即使是最后一面,他也无憾。
白马似乎与自己的主人心灵相通,甩了甩马尾,快速的向前奔去。
“绝圣使,不会离开哦!不会离开我的。”女子唇角挂起一抹迷离的笑,美丽的眼专著的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
“流萤”女子突然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一匹棕黄色的马便从林间闪了出来。
“流萤,跟上吧!跟上他,就再也不要离开了,再也不要离开了。”跃上马,女子轻声说道。红衣似血,迎风而舞,如浴火中的凤凰,妖美绝伦。
“跟上他,不要离开了。”化为一道疾风,女子与马消失在旷野之中,只剩下那似是许诺,又似是盼望的话语在旷野之中轻轻的晃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