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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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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日三夜下梁州(注1)。

午间小酒馆进食。

师维撑额打盹。抬首一恍。

师二顺目望去。

对面药铺,一妇轿前望来。

竟是燕和!

师二一个眼神按下师维。

那妇已漠然远去。

二哥慢声道:“远凶多吉少,你也要燕和进来?”王远阻阮空于盛世,处境堪忧。

师维失落。

燕和早年丧亲,寄居唐府。师维幼时同四哥于唐家长住,间与唐氏子弟共读。两女年纪相仿,同窗贰载,最为熟稔。

谁料今日,却要视如陌路。

夜半乍醒。

隐约有声。

浅浅的陶铃叮当,如暗夜中潜绽的花。

师维推开木窗,寒气沁骨。

更深夜静,黑云压城。

她追着铃声,不疾不徐。

铃声牵着她,时失时现。

天边爆了一记闷雷。

远处燃了一把火炬。墨色中缥缈的点光,似鬼火般引人。

师维翼翼缓行。听到湍流,停了下来。

簇火飘然停至她的前方。

师维唤,燕和。

宽大的衣随风起舞,手中的火窜飞入发,燕和微笑而立。

师维道,燕和。

衣袖微扬,一条银亮的链游离而来。

师维闪身接过。

她说,燕和。

天角坍塌般的巨响,冬雷滚滚袭来,寒风鼓鼓助阵。

燕和后退一步。

火熄,影没,仿若从未显现。

师维脚下一跄,怦然五内崩裂——燕和,她身后半步为汉江。

一道人影,过又疾返。

师维茫然望着二哥。

她说:“梦魇,梦魇。”昏绝于地。

冰雨倾盆。

三日后的旧处,师维默立。

这里是汉水,这里是竖坡,这里是那女子的离魂所。

望江心浊流,泪下潸然。

远远出城道上,有报丧人飞马驰过——

孟八公子病中思妻,三日而亡。

这是城内人言。

燕和——孟八夫人,那其中的真,合向谁问?

梁州远去。

燕和,带走的,来日还你。

梁城三十里外小村落。

晨曦爬上窗角。

师维撑坐床沿,头脑虚涨。

敲额,整晚光怪陆离的梦,如今竟一个也记不起了。

院西响着唧唧磨声,她起身寻了去。

西屋是磨房。

初阳窥视屋中,惊慌间露落晨光,引得轻尘肆舞其中。

老婆婆佝背扫着磨下。

带着碎碎的节奏,唰唰,唰唰唰……

依稀间,穿越了经年尘封。

那个男孩趴在石磨调皮地笑:“小五,磨得细不细?”

娃娃托腮坐在门槛细声地问:“四哥哥,又给爹罚吗?”

老人发现门外的师维,笑着抬起扁箩:“闺女,棒子糁熬粥,好不?”

师微点头,微笑迎去。

饭后,老人摸出信一封。

师维疑惑地翻看。

老人道:“你哥说,要这时候给你。”

心口一紧,她收起,道了谢,就此辞行。

引马走着,禁不住的落泪。

开笺,寥寥数行:

至时不归,速离。返走金州,上镇安,越秦岭,取华阴,及河东,奔正平,经霍邑,至晋阳,寄主王氏,静待事安。(注2)

半步之间,都是细斟精酌。

但,二哥,若覆巢下尚存完卵,那,不是我。

抹泪别马,驰回梁州。

燕和曾语:其父入仕,改从杨姓,后辞官,归籍梁州,复燕氏,于郊置宅,杜门绝迹;杨燕关系无人知,故得安宁。

照方位,这荒凉地即为昔日燕府无疑。

师维望了三转,于断垣残壁中选了一处,勉强遮风。

倚在屋角,她略理思绪。

复回此城,缘由在二:

避当下危,伺寻兄长之踪;

借匿迹时,解离燕和之疑。

暂定夕落进城,夜深访宅。

孟八,燕和幼时指婚之夫。当年,燕孟两父是为同僚,有那么几分亲狎;后,燕家归隐,这事便断了。至燕父丧,燕和无依,投远亲唐家,未曾与这孟氏复有来往。联系师维于唐府得知的和之出走;若无猜错,她是寻至并嫁入了这婆家。

而伊余下经历,便是师维查探之处了。

天黑前,在小茶馆打发。

三日之内,妻失夫亡;这般话题,自成闲人饭后谈资。

孟妻失踪前的血迹,孟八临死前的深情,其灵柩的匆归故里……矩细不遗,天花乱坠。

某些,比之上次传说更多了细节夸述,教师维听地叹为观止。

当夜,把个小小孟院走遍。

无获。

闪入最后一屋,漆黑中,只感一器具于前,师维扶着走了两步。

蓦得,心下一怵。

寒栗窜过全身,她明白了手下之物。

棺木,不是送走了么?

一时,这黑屋站满了鬼。

她,进不得,退不敢,呼吸都成了难事。

手脚僵硬中,有冰冷的细指箍上了腕,在耳际轻呵:

“死人,才来啊。”

亡气喷肤,骨血成冰。

不待反应,被拉急行。

那鬼攥得死紧。

走至小街,偶遇店铺挂了灯笼。

师维回魂,气闷地甩手挣脱。

什么鬼怪,分明是个青衣姑娘。

那丫头转身叱道:“你、啊!”捂胸连退三尺,颤道,“你,你……”

师维皱眉望她。

伊陡然失色,大哭:“还我意哥儿来……”倾扑上前。

师维侧身躲过,对她地上撒泼看也不看,抬脚便走。心下可是又羞又气,自己怕鬼便罢,却让这人闹了场毁了计,真是羞煞。

灰蒙蒙的晨天。

她靠在城墙根儿,静待开城。

冬日,天启得晚,农人上地却早,已有不少等在城下。

划了划下步走向,又想到那姑娘身上,不禁笑了。

想那小包袱打得,定裹了不少细软;该是孟府的仆从携手私奔的罢。想来,还是她阻了人家的路呢。

出城走来时小路。

有人阴魂不散地跟趋。

师维转身奇怪地看着她。

青衣定在三丈开外,仰面犟道:“你把意哥儿怎么着了,我不管。眼下,你要掩着我躲阵儿。”

莫名其妙。师维疑念,她倒不怕自己。

不理她,继续前行,却在下一岔选了别道。

行了半刻,望前方炊烟起,两三里外该有人家。

将她带到此处,也是仁至了。

师维返身向远方望了望,继续走。

那女子好奇,亦转首。

冉升的日,映得天边暖红一片,朝气蓬勃。

回头才晓得上了当——人,半影都没了。

师维回到荒宅休息。

半醒之间,头脑昏沉,手脚疲软。

是久违的风寒。

观天尚早,又昏睡过去。

细凉的指尖划过臂,师维感到了。

那是两年前的旧疤,与苏温切磋时落下的。

记得那伤口怎也不愈,腐了烂了,引垮了身子。

谁知拖了多久。

到了,留了硕长的一道痕。

疤上无肤,知觉很钝,但,会疼;所以,师维感到了。

声音飘在耳畔:“……吓成这样……找不到了……放了夫人衣冠……”

是鬼姑娘啊。

衣冠冢吗?

燕和……

燕和,很想她;还有哥哥,关,林……很多很多。

很想他们在身边。

注1 梁州,今陕西西南汉中市。

注2 金州:今陕西安康。

镇安:今陕西镇安。

华阴:今陕西华阴,潼关一带。

河东:蒲州,治河东,今山西永济。

正平:绛州,治正平,今山西新绛附近。

霍邑:吕州,治霍邑,今山西霍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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