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依面色煞白,全身微颤,看着远处令重阳伏地不起的身影,珠泪滚滚而下,顺玉腮滑至唇边嘴角,渗入嘴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心中如刀搅般疼痛,意念中只反复说道:“啊,令兄弟被这贼人打死了,令兄弟被这贼人打死了。”那乾桐在旁暗暗叹息,乾杨心中却咒骂道:“果然是竖子,不成气候。”心中只盼这班野马寨的贼人搜查一番后,找不到所要的东西,就会自动离去。
那为首之人一掌将令重阳击出后,掌心却也微微发麻,心下暗道:“这小子练的什么内功?竟然有如此这般的反震之力?”他做事谨慎,此番前来伏击泰山派等人,其所作所为不可为外间所知。他对令重阳师门来历已生忌惮,此刻既然立意要杀他,便要做的彻底不留后患。当下再上前几步,欲再在令重阳身上补上一掌。
便在此刻,忽地从令重阳身后树林之中飞出一人,口中喝道:“看掌”,一掌向这为首之人击去。为首这人一惊,站定脚步,将内力运注在右掌之上,右臂一振,斜挥而出迎在来人掌上。这一下变故突起,其余众人但闻得两人手掌相交,发出一声巨响,周围内力激荡,将树叶也震落下来。为首蒙面人一声闷哼,倒退几步,将左手托住右掌,掌间鲜血淋淋,竟是受了伤。来袭之人在空中翻了个跟斗,飘落在旁站定,体态甚是稳重,全然不见有受伤之处。泰山派诸人一看来人,均大喜过望,面露喜色,乾枫不禁喊道“大师兄,你来了。”
为首的蒙面人狠狠盯着前面这个道士,只见他中等身材,一身灰色道袍,面白微须,年龄四十出头,面带笑容地正看着自己,正是泰山派大弟子乾梧道人。乾梧见蒙面人恶狠狠的看着自己,单手一礼,口中道:“无量寿佛”。蒙面人也不答话,只看着乾梧,半响才低声道:“哼哼,不愧是泰山大弟子,当真好手段,好计较。”原来适才乾梧出手之际口中喊的乃是看掌,他粹然之际不假思索,便也挥掌相迎,不料两人手掌蒲交之时,只觉掌间一阵刺痛,对手竟然在手中藏有尖锐暗器。自己不防之下,手掌被刺破,内力由手心泄出,竟是吃了个暗亏。他本也是老奸巨猾之徒,平日对敌时也是只求成功不择手段,没想到这回却被别人暗算成功,心下自是怒火中烧。乾梧微微一笑,倒简双手,神态间颇为不然。
蒙面人环顾四周局势,情知今日事势不可再为。这乾梧武功在泰山派中也是有名的高了,自己若在平日和他相斗,胜负之数也不可料定,现下手掌受伤,功力打个折扣,必然斗他不过。不若早早离去,以后再另作计较。当下打定主意,对己方三人略一示意,便要离去。
乾梧道人此刻虽是神态轻松,心下也在飞速盘算。他刚刚来到时,场中同门三人均已倒地不起,对方几人正欲对瑶云依下手。他虽是心中不忍,却按捺住性子隐忍不发,必要寻一个妥善时机方肯出手。眼见令重阳被打倒之后,方乘对手防备松懈之机一击得手。那为首之人功力果然甚强,仓促之下和自己对上一掌犹是不落败势。现下眼见对方心生退意,心中也是求之不得。当下走到乾桐等人身边,伸手为几人解开穴道。
那乾桐穴道刚一解开便拣起身边长剑,跃起身来,张口喊道:“贼人休走,来和道爷再过上三百招。”旁边乾杨阴阳怪气地说道:“四师弟急什么?现在大师兄在此多时,你我委屈早已看在眼里,你怕他不给你作主么?”乾桐转过脸去看看大师兄,只见他面若寒霜,眼神中一付愠怒之意,心中一愣,口里道:“大师兄在此多时了么?”。那乾杨为人讨厌,却颇有计较。他一见乾梧之时,便在猜测这大师兄是何时到场的。想到适才他从林间攻出,出手偷袭成功,便已断定师兄必然在此处潜伏已久,方能一击得手。心中恨他不早出来解围,害得自己丑事被敌人暴光,脸面全无,故而出言讥讽。乾梧“哼”道一声,却不答话,又伸手将余下二人穴道解开。
为首那蒙面人见乾桐出言相羁,本已停下脚步,再看他大师兄乾梧并不说话,只在为众人解穴,口中冷冷一笑道:“就凭你乾桐的修为,想要留下我等,只是妄想罢了。”转身便行。乾枫此刻刚刚动弹得,起身后先是对乾梧道一声“多谢大师兄”,然后转身接口道:“不错,青城山方可求方师兄的功夫本就强似我等甚多。”此言一出,场上众人尽皆愕然。青城派乃是川中大派,素来和泰山派,峨嵋派,黄山派合称“道教四友”,均是道家一脉,平日间互有来往,青城派掌门裴断庐是单鹏多年之交。方可求乃是裴断庐门下二弟子,在派中地位甚高,若说此刻眼前为首之人乃是方可求,那么他所行之事便与青城派有莫大的关系了。此事当真是非同小可。乾梧断声喝道:“师弟,休要胡说。”
乾枫先前曾闻得为首这蒙面人无意中称呼瑶云依“瑶小师妹”,那时便起了疑心。须知这“瑶小师妹”乃是他同派同友之人对瑶云依的称呼,但若是泰山派中之人,多半直接叫做“小师妹”或者“云依”,决不会在师妹这个称呼之上加上她的姓名。只有关系并不熟悉的人,并且也是道教中人才会作这样称呼。彼时天下间最盛的道派便是武当,但他们门下弟子向来清高,称呼外人均是“道友”,非是同门不称为师妹。其余大些的道派便是道教四友。这些蒙面人虽都在卷着舌头学说官话,但那老四言语中骂人的口头禅却是四川方言。天下道教四友,在四川的有峨嵋青城两派,但峨嵋多女子,且每回下山皆是十余人一组集体行动,与人交手时也是齐上齐退,以峨嵋剑阵对敌。这样看来,极大的可能便是青城派了。乾枫如此判断,大致猜到这班人的来历。又久闻青城派中二弟子方可求掌法出众,不使长剑,故而出言探试。
那蒙面人先是脚步一停,回头深深地看了乾枫一眼,目光闪动,叫人难以看透他心中所想。随即又哈哈大笑,身形纵起,带着手下几人没入林中而去。泰山派几人手握兵刃,注意着乾梧的脸色,看他如何号令.那乾梧看着对手远去,目光深沉,终究没有发令追赶。
见到对手远去,云依抛下手中长剑,奔至令重阳身边。见他俯卧在草丛之中,嘴边一块地上一片暗红,业已结成血块。云依跪在重阳身旁,将他身子轻轻转过来,但见眼前少年双眉微锁,昏迷不醒,脸颊边血痕斑驳。但在微薄夜色之下,犹可见他嘴角眉梢神情轻松,挂有丝丝笑意。仿似仅仅是在熟睡之中,只需守著心中的那一点温存,外界所有痛苦灾难便可统统与他无关。云依轻轻抓住令重阳右手,只觉脉搏微弱,若有若无,已是弥留之际,不可回天了。顿时心中酸楚,将他的头埋入自己怀中,紧紧抱著,又轻轻地将下巴放在他的额头之上,只觉冰凉一片。微风吹过她光滑如玉的脸庞,那一刹那分明有泪水滑落,一串串飘洒在衣袂之上。此时此刻林涛阵阵,松色寒冷,四周望去蔓草遍地,废苍苔积,远远更有猿鹤夜啼声声入耳,当真夜风无情,人欲断魂。
乾桐适才见这少年挺身而出,不欲令师妹受辱,和那帮蒙面人相斗,心下也是好生喜欢他的侠气,此刻见师妹伤心,也不禁难过。走过来拍拍云依肩头,叹口气道:“可惜了这好少年。”说完轻轻把住重阳右手脉搏,试完后亦是摇摇头。伸手将重阳抱起,意欲为他寻一个安身之处。云依抬头望向师兄,伸手抓住重阳衣袖不放,目光中满是求恳之意。
正在此刻,从重阳衣襟之中掉出一物,“啪”地落在草地之上。云依拾起一看,原来是个小葫芦。轻轻一晃,里面哗啦啦作响。云依打开葫芦一看,里面是两个红色的小药丸,闻之异香扑鼻,却是不识。那边乾梧却“咦”的一声惊叫,过来一把将药丸拿在手中细看,缓缓道:“奇怪,这难道便是‘小还丹’?”低头看看令重阳的脸,心中暗道:“这少年身上怎会有此物?”乾桐虽也是不识,但却听说过小还丹之名,闻言转忧为喜,笑道:“小师妹,这下令兄弟有救了。你可知这‘小还丹’乃天下第一内伤灵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比我泰山派密法炼制的‘天门转生丹’还要好上几倍,便是师父也甚为推崇的。哈哈,这小兄弟身边既有此物,那便再多挨一两掌也不妨事。”当下将一粒小还丹捏碎放入重阳口内,又运功在他后背之上搓揉片刻,助他将药力行开。乾梧却不帮忙,只在旁看着乾桐一人行功。
云依听的四师兄如此说法,心中还不全信,但看重阳服下丹药之后,稍过片刻脸色开始红润起来,呼吸也渐渐变粗,显然乾桐所言不假,方才定下心来,心中念了声“无量佛”,暗暗欢喜.再拿过来剩下那粒小还丹仔细看看,放回重阳怀中。
此刻乾杨乾枫二人收拾完各自的物品,也站在一旁观看。乾杨口中道:“怪不得这小子那时敢充好汉,原来仗着身边有这小还丹。我若是有此物在身边,早便去和那为首的贼人拼命去了。”乾桐却听不得此话,瞪了他一眼。乾杨喊道:“你看我作甚,我说得不对么?”本待发作,不知又想到什么,脸上一红,不再说话。
乾梧皱著眉头看向几人,问道:“几位师弟,今日之事到底是如何情形?我前日接到师父急令,要我赶往北面接应你们。我便昼夜兼程赶到此处,却恰好见到这少年被击飞,而你们几人都已中暗算,倒在地上。敌人是如何暗算你们的,我却未曾见到.”他这话不尽不实,却也挑不出毛病,乾杨暗道:“好会撇清,你到此之时怕比我们还早,见到对手人多势众,便躲在一旁不敢出手。口口声声却说成自己是刚刚赶到,哼哼,如此贪生怕死,如何当我等大师兄?”
其实乾梧到此之时,的确是见到众人刚被放倒,不过那时令重阳还未出手。他见对手人多,便想等机会再出手,倒也并非一昧贪生怕死。在他看来,当时自己将身形隐藏起来,乃是对敌作战的一种策略而已.至于云依是否会受到些侮辱,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
乾枫却甚是圆滑,并不追问大师兄话中的时间问题,只将事情经过由头到尾地叙述一番。最后又道:“大师兄,依小弟看来,这帮蒙面贼人多半是青城派的师兄改扮的,只是我泰山青城两派素来交好,他们为何在此设下埋伏,偷袭我等呢?再有就是,他们到底想在我们身上取得何物呢?”
乾梧沉吟半响,也是不得要领,只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等还是回山后向师父秉明之后,再向他老人家请教吧。”众人点头称是。当晚便在林中开阔之地休息。为防敌人再度来袭,便轮流守夜。云依却一宿未眠,只在重阳身边照顾他。重阳内伤伤势渐渐稳定,但是胸骨却被对手击碎了几根,非小还丹可快速治好的,到了下半夜还发起低烧来。云依前后奔波,为他上药灌水,直至天明方才有短短的空闲打坐入定,歇息了片刻。
次日天明,却是艳阳高照,在北方的冬日算是个好天气了。云依乾桐到镇上找了架马车,将重阳放入,一路赶着马车向泰山而去。这一路行来颇为顺利,不一日便到了泰安县内,此处已是泰山脚下。有低辈弟子在山下接应,当下背着重阳一路登山而上。重阳此刻业已清醒,只是外伤严重动弹不得,每日便和云依乾桐说笑,混的甚熟。眼见云依多日来照顾自己,累得脸色雪白,一张瓜子脸更显得下巴尖尖,心中甚是不好意思,但又感到十分甜蜜。闲暇时便凝望着伊人身影,时常看得云依低头不语,心中疑惑道:“这令小兄弟莫非被打傻了?不然为何两眼总直直的盯着自己看呢?”那余下三人却并不和重阳说话,平时看向他的眼光中含意也各不相同。令重阳也不加理会,只顾着自己和云依说话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