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之所以是奇迹,正因为它发生的可能性小之又小。自那晚展颜一笑之后,东厢房的房门再度紧闭不开,摆明了主人不欢迎任何人。曾不静曾想了不下十种方法及借口进去攀谈,最后都放弃了。
有句话叫唐突佳人。
白尘是佳人。
曾不静不想唐突。
所以只好安分守已,隔塘相望。人与人间的感情就是这般奇怪,只不过是远远的相视一笑,在曾不静心中,却觉得彼此是好友了。而那白尘,应也是如此吧?同时又很有些不平,白尘,那么冷寂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为什么为什么要委身童关仁,做这毫无意义的五夫人?
为什么要?为什么肯?
为什么?
没有答案。
时光匆匆,童关仁的寿辰终于到来,白尘的吉日也终于到来。
这一天的童家庄几乎被人挤爆。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投身武林,更想不通大侠少侠怎么会这么多。吃喝一天,到了晚上,园子里又搭起戏台,存心大大热闹一番。
童胜和曾不静躲开这热闹,避到邀月居。对童胜而言,父亲娶妾,这种热闹不属于他。对曾不静而言,她怕这种混乱的热闹。两人对着满塘荷叶,默然。
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进了童家庄,曾不静的飞扬脱跳硬是收敛不少。倒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心里面悠悠的,总有些莫名。侧了头,看向童胜。刚好他也侧头,两人视线撞上。
“曾师姑,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相处多时,“师姑”、“师侄”的称呼不再是辈份,成了另一个名字,是以叫起来极平常了。
“你呢?”曾不静调过身子,用脚勾住护拦,上半身往后一坠,坠向荷塘,双臂一张,便触到冰凉的荷叶。童胜兴起,也跟着勾住护拦,把上半身往水面一倒。只是他的双臂收在胸前,神态从容,似乎这是看天空的标准姿势。他喜欢曾不静的随性,笑:“我最希望的,是有朝一日能离开这个浮华的童家庄,凭自己的本事在江湖上闯出个名堂来。当别人提起我时,不是说那童家的三少爷,而是,童胜。”
“童家庄的三少爷名堂自然很响,可是,别人在说久仰的时候,久仰的是童家庄。他们看我的时候,多的是羡慕多的是不平,却没人会诚心敬佩。嘿,轻风惊雷,应景的三少爷。”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家,闯童胜的路。”他徐徐地说着,眼睛里现出梦般的光泽。
“我也想闯一番名堂,就像我师父一样。”曾不静拔弄着碧荷,“听过那句诗吗?”蓦然松脚,凭空打个回旋,身子已站起,亭亭地落到荷叶上,“那句诗是这样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捏个剑决,以指代剑,轻飘飘在叶上舞起来:“我想过了,现在是春天,到了夏天,我定要跟这荷一起狠狠开出朵花来。”
“那你知道诗的下一句是什么吗?”童胜也落到叶上,却不动作,只拿眼看住了她:“是‘早有蜻蜓立上头’。”
曾不静心中一动,模模糊糊明白了点什么,又迟迟疑疑不敢去想。些许的慌乱突然袭来,笑容凝住,手指刺出忘了回收,甚至连轻功都忘了。荷叶一沉,身子直坠入塘。来不及惊呼,童胜已经伸手搭住她的腕,脚下一点荷叶,带着曾不静跃上岸。
这么一折腾,曾不静早把脸给红透。童胜二十几年来第一次这般说话,也很是不对劲。再面对面下去,非常不妥。若要说走,又不知怎么开口。一时相对无语,僵僵站着。
幸好一阵喧哗隐隐传了过来,童胜似抓住根稻草:“师姑,嗯,我到前边看看出了什么事。”不等回应,旋身便走。
风清水凉,剩曾不静乍惊乍喜。脑子糊成一团,也不知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了。来回踱了几步,终是乱,微微一叹--她自是不知自己竟然在叹气--决定回房。
刚转身,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妹子...”
愕然回首,只见院门口一个女子飘然若尘,一手捧住胸口,一手握住把利剑。剑在滴血,胸口在涌血。她穿了大红的喜服,美艳不可方物,正是--白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