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不静不再有任何的“乱”,什么都没问,抱住白尘抢入屋内。“把我蔵起来。”白尘根本是气若游丝,说话几不可闻。丫环们都到戏台凑热闹去了,因此整个院子不见人影。可是,藏哪里呢?屋子里摆设不少,但都是小几小凳,没法蔵住个大活人。一咬牙,把白尘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吹熄烛火,自己也躺了上去。
刚刚安置妥当,便听门外脚步杂乱,有一帮人闯进院来,人人一支火把,隔着窗纸明晃晃照进里屋来。一人往里喊道:“姑娘!姑娘在吗?”正是田叔声音。
曾不静装出懒洋洋的声音,咕哝道:“田叔吗?”打个呵欠:“什么事哦?我刚睡下啦。”
“回姑娘话,庄里来了刺客,刺伤老爷后往这边逃了过来。老奴怕刺客蔵在这边加害姑娘,所以只好打扰姑娘,过来搜一搜了。”
“唉呀!有这回事!”曾不静大惊失声,“快快快!叫人先到我这房里瞧瞧!”
“那得罪姑娘了。”当下众人四散,翻箱倒柜大是忙乱。田叔则独自进了曾不静卧房,因为他想着曾不静是个女孩子家,叫年轻后生进来总是不便,自己年纪大,比较说得过去。床上帐幕低垂,隐约见到有个人影坐着,他不敢多看,仔细在房中各处搜过,便退了出去。
又稍等片刻,众人转到别处搜寻。听得人声渐无,曾不静顾不上问清缘由,急急跃下床来,从自家包裹找出药粉涂到她伤口上。又找来干净的布匹,半生不熟帮她包扎好伤口。那剑伤正正在心窝,血涌得多,却幸好不深。仗了药粉的药力,一会儿血便止住了。白尘勉提真气,不让自己昏迷:“妹子,没用的,致命的伤不在胸前。只求你一件事。”她勉力从贴身小衣里拿出本薄薄的册子,“这是我娘家传的剑法,我终是把它夺回来了。”她说的极慢,全靠一口真气维持气息,“剑法不能在我娘手里失传,妹子把它收好,就当是,替我娘收了个徒弟。”睁大了眸,满是急切,“好吗?好吗?”
“这...这...”曾不静一头雾水,这了半天,不知该“这”什么。白尘神智不乱,知她心中实在是有太多疑问:“妹子,我爹娘曾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士,十三年前带了我到这江南居住,就在四十里外,那座小小的院落。”
“啊...”脑中灵光一闪,曾不静忆起童胜关于“鬼屋”的那段话。白尘的目光开始有些泛散,自顾接下去:“妹子想的对,那就是我的家。你知道是谁杀了我爹娘吗?”她缓吸口气,“是童关仁!”
曾不静一震。一瞬间,事情都连接起来了。难怪!难怪她要、她肯做这五夫人,那是因为童关仁是她仇人,她需要报仇的机会!而她的师兄,她师父的二****,正正是她的仇人!
“为了得到这本剑谱,童关仁布局杀了我爹娘。那天我恰好不在,逃了一命。妹子,你追了几天的青衣人正是我。”她的脸色由白转红,折射一种诡异的艳丽,想是回光返照了,“妹子,答应我练这剑法,一定答应我!”
这个美丽的女子,寂凉的女子,在种种风情之后,究竟蔵了多少恨,负了多少痛?曾不静紧紧搂住她受伤的躯体,感觉到生命正一点一滴离她而去。而她的眼睛却张得这般大,这般热切盯住曾不静。曾不静心中有个声音在喊: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又有个声音在喊:不行!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一定会死!她没有选择,收过那本小册子,点头。
白尘再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在她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妹子,其实一直想过来跟你聊聊...”
顾不得了,顾不得了!曾不静蓦然抱起接近昏迷的白尘,直冲出房门。双眼渐渐模糊,眨了一眨,有凉凉的东西滑落颊边。迎面有人过来,有********然而她顾不上去看,顾不上去听,只是冲,冲。她要去找大夫,找大夫!
“曾师姑!曾师姑!”有人这么喊着,声音好熟悉。意识在听到这一喊之后重又回到脑中,曾不静停住脚步,只见眼前一人衣袂飘飘,正是她的师侄--童胜。
不,不止是她师侄。还有好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拿刀的,握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无一不正气凛然,义愤填膺,团团围起她。
他们定是在想:竟有人敢刺伤童家庄童大庄主,竟敢!
这么多的人,曾不静只看到童胜。此刻,她的脑中无比清晰,她知道自己只在乎他一人:“你爹为了白尘家的剑谱杀害了她的双亲。”
“白尘无错。”
“我要救白尘。”
“你要么抓我,要么助我。”
她抱住白尘,昂然看向童胜。没有人打断她的话,任她一句一顿说完。童胜怔怔的听,几乎无法消化下来。他的痛楚明白而深刻,双唇嚅动,却无法成语。
她一笑。毫无笑意,只是个笑的动作。她知道了他的选择,忆起他的一句话: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家,闯童胜的路。
此刻他却不语,因为他终究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牢不可分,永不可能离开。
他,姓童。
“那么,动手吧。”轻轻放下白尘,她的眸子闪着亮光。一股神秘的力量充盈全身,呐喊、奔流!刀剑环侧,而她,空手以对。火把的光芒照在她仍带稚气的脸上,竟照得英气逼人。
再无牵挂,带着浅浅笑意,她两手成环,正是紫阳功的起式。眼中看到的人是那么多,在她心中--天地唯我。
童胜突然想起她的一句话:我定要跟这荷一般狠狠开出朵花来。如今,她不正如一株小荷,崭、露、头、角?
她亭亭地站着,以一种披靡的姿势,等待绽放。
风雨欲来,她,会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