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整个文写完再来修改,所以先把文发上来。 第三十五章
再狠狠心,再咬咬牙,亚历山大严肃的表情下正掩饰着一颗无比焦急的心。他的手心已经出汗了,抄着手这个姿势也已经维持了起码一个小时;再一次说出“好”时,亚历山大甚至发现,自己的下颚有些酸痛——他一直悄悄地咬着牙关,居然忘记放松了。
“好”的次数越来越多,亚历山大强压着内心的狂喜继续保持严肃的脸。一声声“好”是他唯一能够宣泄内心激动的方式,他等待着下一个“好”,拼命压下内心的焦急和期盼。
虽还没有完全达到“全好”,但最后二十次的重复中恺撒已经得了十四个“好”了,对比着最开始的三十比一,这是多么大的进步啊。亚历山大点点头,对恺撒说,收工!今天够了。
“怎么样?摸到感觉了么?”
恺撒还是摇头,他只是一直弹一直弹……偶尔就被肯定为全弹对了而已;至于那是怎么对的,错的又有什么不一样,他还是分辨不出来。
那之后的半个月里,恺撒每天反复地弹奏几组旋律;《大公》和《动物狂欢节》是最重要的两组,除去这个,他还不断摸索着肖邦的《F调夜曲》及门德尔松的《降A大调钢琴协奏曲》的第二章节,后面两首分别是亚历山大和护指定的,他们要求恺撒自己揣摩里面所包含的情绪,希望他能够自己教导自己。
恺撒自己并不太理解这其中的含义,不断练习《大公》和《动物狂欢节》他能理解,不断练习后面两个又是为什么?他对后面两首兴趣缺缺,尤其是前一首夜曲,那是恺撒最不擅长的慢节拍曲子,在那里面,恺撒无法玩弄技术,还必须□□裸地表达情绪。
看着有些不情愿的恺撒,亚历山大非常着急。他训过恺撒几次——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他还同对方冷战了几回。心情好的时候,亚历山大也会非常耐心地向恺撒解释其中的道理,他会轻言细语地说,每颗音都包含着含蓄感情的曲子你不能永远逃避,柔和缓慢的旋律更需要由你来赋予它人性,快速而激昂的旋律本身就是有力的诉说,然而你总还有欲说还修的时候。他着急地对恺撒说,没有人能一辈子做你的老师,你总有一天要独自面对一套崭新的旋律,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分析轻重缓急,你总要一个人的,你必须学会一个人生存。
说着话时的亚历山大非常动情,恺撒因此更不愿想对方即将离去的事实;他的心情很不好,他舍不得亚历山大。他们彼此都无法从对方身上分享快乐,因此两个人都非常垂头丧气;亚历山大焦急地数着日期,恺撒则由于心烦意乱而无法练琴。恺撒反而退步了,没有了前一段时间里那锋芒毕露的感觉,他焦急着自己的退步,而焦急又使退步变本加厉。
护和苏裴对此很无奈,然而他们并没有时间去关心那对师徒。现在已是二月初了,护必须每天下午都到场监督排练,他过去了,苏裴自然会跟着去。于是每天下午七点,精疲力尽的护和苏裴回到办公室时,就能看见气鼓鼓的恺撒和呆头呆脑的亚历山大。
二月初的一天下午,护终于爆发了,他奇怪地问亚历山大:“你们两人都快分开了,为什么还不珍惜现在的时间,好好练练琴?”
无情的事实被口不择言的护抖了出来,亚历山大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干脆转身去了花园。恺撒不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琴键,护看了看亚历山大重重关上的门,回头对恺撒说:“他可以不弹,你必须弹。”
恺撒不是不想弹,他从没这么想弹琴过,但心情不对,《动物狂欢节》也成了《动物送葬曲》。耳边毫无生气的旋律分外刺耳,护默然地对恺撒说:“你不好好弹,亚力士的钢琴就没人知道了。”
恺撒皱着眉头看护,表示自己并不理解对方的意思。
“你的钢琴里就是你和亚力士的观点,亚力士的其他四个学生都不像你那样同他相似,你都不像他了,他又养病去了,就没人知道他的钢琴了。”
护很生气地说:“我觉得这样很可惜,亚力士的钢琴无与伦比,还有很多人没听过他的钢琴。”
恺撒听护这么一说,也觉得可惜起来;他想想也是,亚历山大的观点都被分享进了自己的旋律里,要不然它就没了。恺撒一个寒战,急忙开始认真练习;他不敢想对方的离去了,因为比起对方的离去,对方音乐的离去更加令人担忧。
护拍拍恺撒的肩膀说:“你是你,他是他,人不见得一致,但总会有比较合适的,你看看你的音乐里能不能包含进他的部分东西。”
“弹吧。”
恺撒果然调整了心情弹起琴来。护静静地听着,由衷地希望亚历山大的一切有人见证,有人传承,有人珍惜。他深深地知道只有自己记载的回忆是多么脆弱,那是连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虚无的东西;护常常想起十五,六岁时的自己和秋庭,由于没有见证,他经常会觉得这一切只是梦,是自己编造出来的东西。护知道人需要镜子,需要一个伴儿与自己同行。
上次的葬礼之后,护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思念秋庭,他的爱从没消失过,只是由这个秋庭转去了那个秋庭——所谓的变心。休息的时候,他总爱想想秋庭,他想现在的秋庭,也想以前的秋庭,他总是要求自己多想想以前的秋庭,因为那个是不可更新的回忆,是不自我复习就会遗忘的曾经。
恺撒认真地练习着,楼下的咖啡厅里,亚历山大安静地享受着初春的阳光。护也下去了,带上了苏裴;他对亚历山大说,我请你吃蛋糕吧,亚历山大说,你别拿讨好怜人的东西顺便讨好我。
苏裴带着怜人买蛋糕去了,亚历山大靠近护,轻声对对方说,我很不甘心。
他对护说,恺撒的进步非常神速,他的钢琴奏出了很多自己表达不出的单纯感情;他对护说:“我不怕那些我没有的,我是怕那些我有的,或我将会有的东西。”
亚历山大说他不甘心看着自己的钢琴成为别人的钢琴,更不甘心看着自己的钢琴被别人做为进步的阶梯。他压着声音有些激动地说,我最害怕看到的,是别人用钢琴得到快乐,我是个卑鄙的人,我无法延续的快乐为什么还要不断地在我眼前出现?我想像他那样弹琴……
护一如既往地握着亚历山大的手,这双手在护二十岁那年成功地吸引住了护的灵魂,那双手下总能流出很多洒脱而快乐的旋律,能让人放松,能让人飞翔,能让人自由自在地幻想……护舍不得这双手。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护起身说:“我去看看怜人买了什么,医生说他牙不好,太甜的东西不能吃。”
他走去柜台,并没有看见苏裴和怜人。他向咖啡厅外看去,发现苏裴正和一个人交谈着,那个人手上抱着怜人。
秋庭纯。
怜人看见了护,高兴地叫道:“爸爸。”
秋庭转头,用日文向护道了句午安。苏裴回头,有些激动地对护说,秋庭先生说……
“进来说,在外面站着像什么。”护转头,大跨步朝咖啡厅内走去。四人回到了刚才的座位,亚历山大张着嘴打哈哈;咖啡厅里的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大家悄声议论道“秋庭纯来了”。
“他手上的小孩是攸斯波夫的儿子。”
“那个男孩叫苏裴,中国人。”
“……”
亚历山大摊开手,意思是总裁你看你造成的轰动如何?秋庭只是笑笑,随后将怜人递回了护手中。秋庭开门见山地对苏裴说,苏裴,你的生日是今年十一月,对不对?
苏裴点点头,有些愕然。
“如果要签合约,我们恐怕还需要同您的家长见面。”秋庭认真地点了点头:“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我希望由你来决定,是要在下个月的演出之后同你的父母见面,还是等到你十八岁之后,再谈签约的事?”
苏裴或许是太震惊了,他没有回答。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条件的。如果你三月的演出成功,学校会为你组织专场;如果学校为你组织专场,专场的具体地点将由攸斯波夫去争取;如果争取得到年中的夏季公演,公司就会考虑签约的具体事宜;如果你能顺利完成演出,我方的条件就满足了。”
苏裴还在震惊。
“好了,现在你也来说说你的条件。”秋庭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裴还在震惊。
亚历山大和护对看一眼,都摆出了非常臭的表情。他俩不屑一顾地同时一“哼!”,随后轻蔑地看去秋庭纯脸上,再一“哼!”。秋庭哑然,心想你们两人是孩子么?他张嘴想杀杀对方的脾气,哪知嘴刚张开,护怀里的怜人竟也学着他爸那样“哼!”了一声……
秋庭“噗”一声笑了,怜人也“格格”地笑了起来。气氛融洽了很多,护和亚历山大同时将目光移去了花园外的残雪堆。
苏裴还在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