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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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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全下了令,将连州城外的居民全部迁入城内暂住。副总兵裴顺颇有非议,建言说连州停云道上,恐怕有人会得同蛮族勾结,作为内应,如今都迁入城内,岂非引火烧身。魏全只一句话:“难道叫我将这许多百姓,亲手扔到蛮族那里去不成?”

沈算沉默许久,对裴顺道:“边关之地,两族矛盾向来厉害,怕没有什么人肯跟蛮族勾结的。”

裴顺道:“停云关数十年未陷,连州停云一道上,有几个人真的吃了蛮族多大的苦。若得点他们的好处,真的变节,也未可知。”

魏全不答话,沈算道:“这里道上,无非是些农民猎户,就算有蛮族的内应,只要我们把住了连州城,一只山鹰也飞不出去,料来他们也没什么大的妨碍。”裴顺早知魏全不肯放弃,又听沈算说得有理,只得罢了。

停云关数十年荫蔽下,连州城的守军早疏了城防,如今变起突然,不免有些慌手慌脚。城内几处大的粮仓都整理清点过,并储备灭火的麻搭,泥浆和水桶;几处要紧的水源都派了重兵把守。军械库的人忙得脚不沾地,每日清点,登记,分发;枪斧弓箭立牌等等不够数的,要立即通报上去。所有的工匠都召集到一处,除了不足数的单人军械,还有檑木,滚石,飞钩,狼牙拍之属要加紧制造,投石器更一辆辆拉出来调节,修补,上油。将士们除了每日例行的操练外,便在城外修整壕沟,布置上陷马坑,铁蒺藜等等物事。

沈算每日里到工棚里指点工匠如何混合火药,制作霹雳炮,震天雷,火箭,烟球等等火器。火药是早已有的,沈算的配方却加多了焰硝的分量,工匠虽不解其理,也只照办。余时便到城墙上看军士加固女墙,偶然也指点如何在墙内面插上排木,以粗索编实,隔一丈以斜木拄地,以防对方炮石砸坏女墙。他带来的特制神臂弓数十架,分散在各敌楼之中,名为弓,其实却是大弩,移动虽不便,射程可及百余丈。

连州城军士见沈算忽然从天而降,免不得疑惑。魏全道:“他到底是谁,你们不必管,只将他与我同样看待就是。日后我们这里,只怕个个都是他手下呢。”连州城大都是左军旧部,魏全在其中极有威信,他既如此说,兵士无有不服沈算的。何况看沈算每日里指挥若定,行事说话皆有道理分寸,对攻守之法更是分外熟悉,虽无实衔,却有大将风范,连上魏全的话,心中都不由将他当作未来左军都督之选。

魏全每日里遣快骑往停云关方向去打探,回报均是蛮族还在休整兵士,未有出征的迹象。连州城防日日地见牢固,早前慌乱的人心,也渐渐平稳下来。只是樊青起事后,占了京西一带,驿站里难得有京城来的消息,连州城上上下下,倒多议论起这件事来。虽说樊青起事的十二条纲领之中,有一条便是要充实连州防备,倒比圣意要入得军士的耳,但左右两军仇隙由来已久,兼之停云关回来的不少人究竟死在连州,日后算起这笔帐来,魏全手中的三万人恐怕抵不得什么事,是故连州兵士仍多盼樊青早日败下阵来。

沈算每日里必定叫了人去京城方向打探,带回来的消息一日坏似一日。樊青第一日走漏风声,被京营神骑军截在半路,逼宫不成,退出禁城以外。禁城坚厚,神骑军个个拼命死战,一时也攻它不下,但樊青手中兵力充足,只将禁城团团围了起来,料得过个十余日,禁城内粮草不足,便可趁虚而入。

神骑军中十五人突围,损了十四个,只余下周身是伤的第一骑手,但终于带了圣谕出城,召集京营其他各部以及京畿附近的左军救驾。诸军集结起来,人数虽与右军相去无几,毕竟群龙无首,各自不服,始终不能突破右军的防线,只能眼望着皇帝受困禁城,自己向南退出十里外扎营,等待南面江汉几位王爷的勤王军马,间或出小股游兵给右军捣捣乱。只是几位王爷居安已久,点兵披挂起来颇为费时,迟迟不见大军北上,只怕等到他们来勤王时,被勤的王早已饿死在禁城内。

内监送信的鸽儿被右军射下好几只后,禁城内出来的消息一日比一日少,偶尔有片言只字的圣谕,都是匆匆写就,语词愈来愈古怪,以至几位头领已不肯泄露内容。

沈算每次仔细听了探子回报,并不丝毫变色,只是淡定挥手道:“知道了,下去吧。”还回工棚或城墙上去,魏全却长长叹息。

这一日快马探子匆匆说罢,沈算却不言语,只坐在椅上,望住对面的魏全。那探子只得躬了身道:“属下告退。”

魏全绷紧着脸,挥了挥手,向沈算道:“你看现在应当如何?”

沈算眼神微微闪动,隔了一会道:“魏叔叔又觉得该怎样才好?”

魏全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一定要我说,我便说回军救驾。现在江王爷的军马在山南道被右军突袭溃败,汉王爷的部队又不知几时才到,禁城已快顶不住了。若我们不回军救驾,或者十数日内,中原就要易主。”

沈算手指掐住了雕花木椅的扶手,看向窗外。初夏傍晚,天边的霞光正绚烂纷呈,草木的清香在空气中婉转低回,若不是心有记挂,不觉间早被勾出淡淡的满足和欢喜来。他又吸口气,略微平静一些,耳中听得魏全道:“若果如此,你一片苦心便全抛了荒。”

沈算低声道:“那连州呢?”

魏全沉吟一下,慢慢地道:“蛮族久无音信,未必这几日便到。即便来了,我们分八千人留守,加上合用的器具,或者可以坚守数日,等大军回师。”

沈算苦笑道:“你我都知这不过自欺欺人。大军一走,蛮族得知消息若不立刻来攻城,我将脑袋送给你。三万人我们且怕不够,八千人又哪里是济事的,敌楼女墙都管不过来。”

魏全沉默良久,道:“权衡轻重,总要有取舍。若放弃连州,先救皇上,一则可奉正朔不替,二则可彻底扳倒樊青。”顿了一顿,才道:“就算蛮族当真趁虚而入,他们仓促之下,也决计没有大战的准备,我们合军坚守,京城可保无虞。至于……夺回连州停云关,光复西疆,此后再徐徐图谋不迟。”说罢转过头去望向窗外,沈算一瞥之下,却已见到他眼中流出悲伤神色来。

沈算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魏全跟前,将手放在他肩上,一字一顿地道:“魏叔叔,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决不会放弃连州。”

魏全身子震了一震,回过头来,面前是沈算年轻清澈的眼睛。恍惚间数十年岁月白练般飞转,少年意气的自己站在都督面前,一字一句地道:“都督,我们不会放弃连州。”都督将手搭上自己的肩,笑得爽朗:“不错,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决不会放弃连州。非但如此,我们还要夺回停云关,将蛮族赶回西域去。”

窗外霞光迸散,叫双目生涩刺痛,仿佛一场大梦突地醒来,人事已非,旧物旧地却历历地全在眼前。魏全喃喃道:“但错过这个机会,都督大仇,只怕再也不得报了。”

沈算握住他的肩,缓缓地道:“你说若是他还在世,会怎样选?”

魏全犹豫道:“都督对皇上向来忠心无二,要说他不去救驾,实在是匪夷所思。但弃守连州,也定然大违他的心愿。”

沈算道:“将蛮族赶回西域,是他第一大志愿。失了停云关,还有连州后线,失了连州天险,只怕终你我一生也再难夺回,更莫提光复西疆。你说我们怎么有面目见他于地下?”

魏全道:“话虽不错,但若是不救京城,皇祚颠覆,樊青当权,只怕亦无颜与他相见。”

沈算松了手,走到窗前,道:“魏叔叔,你也说权衡利弊,总要有所取舍。两害相较取其轻,樊青虽与我有仇,但他亦主战,决不会让蛮族进入中原。”长叹口气,道:“樊贼当权,总强胜蛮族入主。”

魏全道:“樊青对左军嫉恨已久,只怕他一朝握住了权柄,左军从此便不复存世。”

沈算叹息道:“若是蛮族入主京城以西,烧杀淫掠,□□纵横,这五百里大地上,不复存世的又岂只是左军而已?”

魏全低下头去,半晌道:“樊青脾气暴戾,未必便能善待中原百姓。何况……我已说过,此事原是人难逆料,蛮族仓促而来,不见得能久占中原之地。总之……总之事情既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怕只能放手一赌。”

沈算正伸手推住旁边的窗棂,双臂僵直,定在了当地。魏全只见得他的背影,逐渐黯淡的霞光在他身周迷茫起来,恍然好似又回到梦里去。好半天才听到沈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魏叔叔,我当日去京城挑拨他二人,陪上了京畿军民,全国动荡,已是一场豪赌。再大的注,我……我赌不起了。”

魏全抬起头来,望着沈算一步步走出房门去。啪地一声,窗棂断裂,一扇窗户落在地面,摔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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