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湖面越来越近,文叆简直产生了它就要把自己吸进去的诡异幻觉。而就在自己尖叫着快要砸向那片蓝时,一双熟悉的手臂腾空过来将她拦腰抱起,小叆眼前顿时出现了宫逸霄的怒容。
他抱着小叆,并没有像武侠小说里的大侠那样双足点水再腾空,而是直接在湖面上空潇洒的转体接着向岸边飞去。
一落到地面上,宫逸霄松开臂膀,立刻大发脾气:“不是叫你回来么,怎么还一个劲儿的往那边跑?青涟不是说过花丛里有机关么,要是掉到湖里怎么办?”
文叆本来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感激,给他这样劈头盖脑的一训顿时也火了:“我怎么知道是你叫我?我往那边跑,我喜欢花,不行啊?再说就是掉进去我也会自己游上来,不用你救我!”一边说着一边张牙舞爪,满脸都是挑衅和不屑。
看到她不屑的神情,宫逸霄则是气的发抖:“游上来?你知道那是什么水质么?守护圣宝的湖水,除了东海底的紫珊瑚外,其它一切都不能浮上来。人只要一碰到水面就会立马被吸到湖底去,到时候要救你就只有乞求来场龙卷风把整个湖都卷走了!”
“哎哟……那还真谢谢您老人家喽,小女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了哟。”文叆撇着个嘴夸张的行个大揖,声音拖的老长老长。
“还回报,跟你在一起就让我提心吊胆。你要是能安安静静的不惹上麻烦我就求神拜佛谢天谢地了!”
他都没有发现自己说的是“不惹上麻烦”而不是“不惹麻烦”。可惜同样的,小叆也没有意识到。
“你……”文叆听他出言相冲,好像自己在他心里就只是个老惹祸的麻烦精,心里没来由的一酸,嘴上就更硬了,“是啊是啊,我是个麻烦,您是大侠,所以可不可以麻烦您去拯救天下苍生不要来管我了好不好?”
“不管你?不管你,你半天就不知道会把自己弄成什么样。”
他气急急地吼道:“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文叆哑言,只用一双晶亮的眸子瞪着他,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的。花香把空气搅得浓浓的,□□味都被搅沉下去了;湖中荡起了几道涟漪,轻轻拍着岸;云霞脸蛋上发烧的红晕也渐渐褪下了。
岸上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半天。
天色暗暗的,宫逸霄又背着光,看不到他的表情,倒是她左顾右盼的无措样子让人尽收眼底。
小叆咽了口唾沫,半晌才道:“那个,你怎么知道它是精魂?”
“御风通灵术我自然知晓——我身上可是流着龙族的血。”
他偏了偏头,嗤笑一声:“你难道忘了?这可是别人看到我所唯一知晓的东西呢。”
“倒是你,”宫大公子板起脸开始问话了,“速离是怎么回事?你的通灵术又是跟谁学的?”
这个……文叆偷偷瞟他一眼,好像瞎掰不过去哦,只好老老实实道:“你记得封印在擘天阁的刹么?就是他教的,信也是他传的。”
宫逸霄暗忖着,怪不得姓项的也囚禁了刹,原来是为了限制她,看来没有说谎。
文叆瞅到他脸色稍和,胆子也大起来:“是刹说我留在这里很危险,叫我赶紧逃。”
“胡说!”宫逸霄一听到她说逃又生起气来,直觉上讨厌这个字,“天底下没有比步渊阁更安全的地方了,逃哪儿去?”
“哪儿都行,只要不是这儿。他说你们说的话我都不能信,你们会对我不利。”文叆继续下猛药,循循善诱。
“我骗过你么?就算把我排除,你的卓大少爷总不会对你不利吧?”宫逸霄提高了声调,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酸酸的。
“我知道他不会……所以我才矛盾才没走啊!”
其实宫逸霄原是随意说说的,本没有什么试探的意味,但是没想到她如此肯定,顿时又是一阵无名火上心头。
“那你还担心什么?有他保护着。干脆直接搬他厢房里一块儿住算了,反正也是隔壁不远。”
他话一脱口才发现自己说的有点过了,但是又不愿道歉。
不过幸好文叆的小宇宙没有爆发——她给他说的莫名其妙,苦笑不得:“喂,瞧瞧这是什么话——你跟个小孩子似的在闹什么别扭嘛!”
她这样一说宫逸霄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失常了,简直失常的不像原来的自己了。
“该生气的应该是我才对吧?”小叆开始反客为主扬眉吐气,“这儿谁都跟我遮遮掩掩的,问什么都是‘姑娘您还是别问了吧’如此如此,你说这样谁能有安全感?”
“是项国师把伊音掳去为了换取血之泪吧?他有什么本事我就不多嘴问了,可你起码得告诉我我能帮上什么忙啊!”
她双手一叉腰,比面前的人矮了一个头的个子让她不得不昂起头,但也因此更显得有气势。红唇微翘着,她满脸势在必得的得志表情让宫逸霄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阁中高手那么多,为什么非得要我也来呢?你就透露一点嘛,拜托了……”
他看着小叆又软了下来的百变面庞,心里的一个地方也跟着软下来,竟像是被催眠一样道:“因为项蠡国师是龙族人。”
啊?文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是龙族跟自己有关系么?
“龙族人都长寿且先天便拥有常人没有的半神之力,而他又拥有数百年积累的灵力,武功高深莫测,阁中恐怕只有阁主、我和清绝三人可胜之,所以阁主便想借助你的龙磐墨绦——龙族的克星,作为我们的最终武器。”
怎么这么吓人!
她一直都是最想逃离这些打打杀杀的了,现在居然变成了人家的最终武器?
小叆急急道:“你不也是半个龙族人么?你的武功不是也极高么?”
宫逸霄摇摇头:“只可惜我体内的一半常人的血液封印了部分灵力,否则定能轻易胜之。”
他抬眼,开始诉说之前在小叆百般纠缠之下但仍没有向她透露分毫的调查结果。
“姓项的心机极深行动也很隐秘。原来我们只是奇怪于为何云龙朝总会与外族有争斗,并未多想,但是飘萦堂在上次伐琪战争中终于不期然调查到了他险恶用心——那时我才发现原来堂堂云龙国项国师竟是如此大奸大恶之徒。
他当了几十年国师,利用职权之便四处挑动战争,常常一场战争就屠杀数万人。他又令爪牙散布血之泪的神力有聚魂转魄起死回生之效的传言,教唆那些爱国的武林高手来步渊阁抢夺血之泪以拯救自己的族人亲人,之后再暗中在他们身上安置特制仪器以获取步渊阁内部的信息。这便是他的借刀杀人之计!
几十年了,这种惨绝人寰的卑劣行为不知道曾让多少人灭族……”
文叆听着,满心的惊恐。她完全无法想象会有人这样故意发动战争、教唆仁人志士。
七万人的死亡一直是她的梦魇,她的罪,而项蠡竟是如此随意的就将人命大笔一挥全数勾掉。
他的梦里难道没有哭喊和鲜血么?
他的心里难道没有一丝害怕和不安么?
难怪宫逸霄总是说“知道也无益的东西就最好别知道”——她现在就想立刻捂上耳朵,假装自己从来不曾听到过这件事。
“他用这种方法得到了很多阁中的信息,再加上卓伊音做人质,变得很难对付。明的不怕,就怕他使出什么阴的无耻招数——所以龙磐墨绦显得犹为重要。”宫逸霄转向文叆,眼中透出一种信任和期待。
“这便是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项国师,光是自己接触过的他手下行事乖张小心的吴库珀就让人后怕,再想到他一个参本就屠杀成千上万人的血腥残忍和冷酷无情,文叆不禁胆战心惊,紧握着的手心里渗出了细细汗珠。
她没有武功,仅会的御风通灵术在龙族人项蠡面前恐怕只想是小虾对虎鲸。
至于龙磐墨绦,十七年来只是上次在晋城北坡无意中用它保护了自己——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发挥它的神力啊!
文叆越想越怕,恐惧被无限放大,感觉自己简直就像是刀俎上的鱼肉!
天已经全部暗下来了,月光下的湖面星星点点泛着蓝色妖姬的光泽。
宫逸霄起身送文叆回厢房,一片月光如天使的羽翼般落下来覆在两人身上。
夜并不凉,但是小叆不住的发颤,走起路来像是踏在棉花上。
来到小院子门口,文叆稳了稳心神,深吸了一口气,说:“谢谢送我。那……我回去了。”
她的眼神闪躲着,手指不停变换着姿势,摇摇晃晃站在他面前好像风中柔弱的柳条。
宫逸霄的胸腔突然升起一阵心疼。
今晚对她说的是不是太多了?
“怕么?”
小叆下意识的点点头,之后又慌慌的抬眼看着他摇摇头。
真是个故作坚强的傻姑娘啊……宫逸霄的冷峻在她面前融化了。
他捧起文叆的脸,眸子里透出一股让人心安的霸气。
那是小叆第一次正面看到他时感受到的霸气。
“不要怕,什么都别去想。你只需要记着——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
他低头,在她无措的温软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承诺。
风林纤月幻,
暗水流花乱。
醉人不尽香,
一曲肠千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