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峪关地处人族大陆最边缘,越往西走气候越是干旱,此刻他们已经走在了一望无际的戈壁上。
裴凉早备好了充足的食物和水源。
入秋之后,头顶的烈日不算太毒,但也烤的人浑身难受。
夭娘一夜没休息好,此刻已在裴凉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翻过了几座低矮的山丘之后,裴凉让马儿停下来歇歇脚。他小心翼翼地把夭娘抱下马,将自己的衣服摊开,让她躺在了柔软的沙子上。
再给马儿喂过水后,裴凉用神识扫了一下周边,突然数十里外的一处动静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漫天黄沙中,遍地死尸。
一个戴着面具的身影疯狂屠戮着四处奔逃的人族。
远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被几个年轻人搀扶着,看得出,老者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危及生命。
“你们快走,再不走都要死在这…….”
作为在场唯一的一名十方境,老者用舍去自己大半条命的代价为这几个年轻后辈争取到了些许时间。
他一脸焦急地抓住一位剑眉星目,英姿飒爽的年轻人。
可这位看似男儿身,实则女扮男装的年轻人却摇了摇头,果断地抽出手中佩剑,挡在了老人身前。
跑是跑不了的,就算死也只能战死。
受到她的影响,身边几位年轻人都一脸视死如归之色,站了起来。
这时,面具人已经杀光了四周逃窜的人,目光盯住了这边。
裴凉身形极快,远远就锁定住了那个头戴面具的身影,那是个妖族,还是个金身境的大妖。
这时这位妖族强者终于发现了迅速逼近的裴凉,身形瞬间暴退百丈,如离弦之箭,遁入天空。
可裴凉的身形更快,地面上的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瞬间就追上了已消失成一个黑点的妖族强者。
裴凉首次拔出了腰间木剑,在刺目的阳光中,一道剑光干脆利索地斩下了这个金身境大妖的头颅。
当裴凉提着头颅走到几人身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片刻之间就斩杀了一位金身境大妖,此人的修为不容置疑,乃是一位货真价实涅槃境。
看着眼前这位已经站在修行界巅峰,面容还如此年轻的男子。
所有人都赶紧低头行礼,不敢再多看裴凉一眼。
这是对顶尖强者基本的尊重。
就连垂死之际的那位老者都要挣扎地站起。
裴凉二话不说,一掌抵在老者的心口
“前辈,老朽已经没救了,咳咳…….”
老者一激动,又吐出一大口鲜血,其中夹杂着几块破碎的心脏。
几位年轻人见状,连忙跪倒在地
“恳求前辈救救林大侠,他为了救我等才受这么重的伤”
一位少年边磕头边啜泣道。
裴凉只是看着老者道:“老人家有什么心愿未了”
老者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整个人看来都焕发了精神
“老朽此行就是去杀妖族的,只求前辈把这几个孩子安全带到古峪关,在战场上替我多宰几头畜生,就心满意足了。”
在得到裴凉的点头之后,老者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年轻后辈,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那位一直站着,女扮男装的年轻人身上。
“一路走好”
这位年轻人说完这句话,对这位即将逝去的老者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老者也咧嘴一笑,满脸欣慰,安然而逝。
在单独埋葬了老者之后,几个人又用剑刨出了一个大坑,把所有零零碎碎的同伴尸体都埋在了一起。
做完了这些,裴凉带着这四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回到了拴马的地方。
在回来的路上,裴凉通过那位女扮男装的年轻人口中了解到,这一行人足有百人之多,均由蜀中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组成的,由十方境的崆峒掌门人带队,前往古峪关历练的,谁知半路就遇到了前来截杀的大妖。
千百年来,很多妖族强者都秘密潜伏在了人族,眼下大战将至,这些暗藏的一枚枚棋子都会冒出来。
很多前来古峪关支援的人族力量为了稳妥起见,都选择由强者带队,结伴而行。
只是谁都想不到这么一支小规模的队伍竟然能遇到金身境的大妖。
作为这支小队唯一幸存的四人,他们都来自蜀中大派“巫山十二峰”。
那位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是其他三人的大师姐,名叫“丁柏青”,
她的父亲是巫山十二峰中松峦峰峰主“丁桐”
蜀中之地,自古有诗云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端的是险峻无比,此间相距何止千山万水,这行人一路奔波至此,实属艰辛不易。
夭娘早已醒来,一见裴凉带回来了这么多人,不禁一脸惊讶。
裴凉简单给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夭娘听到这些人要跟自己一路去古峪关时,脸上自然有些不开心。
这算怎么回事,身边一下多出了四个陌生人,干啥事都别扭。
况且她一眼就看出了丁柏青的女扮男装的身份。
女人总是喜欢暗自比较,论长相,身材和年龄,夭娘觉得自己肯定占有优势,可她不得不承认,这位女扮男装的姐姐身上确实有一股远超一般女孩的英气。
可夭娘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人,裴凉答应下来的事万万不能因为自己而改变的,
纵然她千不甘,万不愿,一行六人最终还是出发了。
夭娘骑在马背上,裴凉独自走在前头,四人跟在后面。
毕竟是徒步行进,速度太慢,一直走到了天黑,还是没能走出这片戈壁。
幸好各自身上都有干粮和水,再撑上两三天也问题不大。
晚上六人找了一处能挡风沙的地方,升起了篝火。
丁柏青四人简单吃过东西之后,很识趣地走到百米之外又找了一处栖息之地。
有涅槃境强者坐镇,方圆数公里内都不用担心出什么事。
夭娘看着四周空旷的地面,有些担心道:“这晚上不会有蛇蝎从土里钻出来吧”
女孩子可最怕这些东西了。
裴凉用树枝在给夭娘简单搭个床,头也不抬地说道:“这是戈壁,遍地都是这玩意儿”
夭娘听他语气不像开玩笑,顿时紧张起来,低头看了看地面。
“那怎么办”
听夭娘又问,裴凉随手捋了一串青黄的树叶,在他转头的刹那,嘴角那抹笑意就消失了
“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用这些堵住耳朵和鼻孔,这样虫子蜈蚣啥的就钻不进去了。”
裴凉遂将手中树叶揉成几个团团,递给了她。
“啊”夭娘连忙掏了掏耳朵,惨兮兮地接过这些东西,从掌心挑出两个,又用指头捏了捏,塞进了自己鼻孔。
“是这样吗,那它们咬我怎么办?”
夭娘突然仰起脸,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
裴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经意间,嘴角抽搐了一下。
有时候,这女人就是种比三岁孩童还好骗的神奇生物,。
“你说话啊,哑巴了”
由于夭娘的鼻孔堵住了,就连说话都带起了鼻音
实在憋不住的裴凉,笑岔了气,捂着肚子后退数步。
“你还……还……真信啊”
夭娘立即把鼻孔里那两团散发着草腥气的东西抠出来,扔到了地上。
她也不恼,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那个搞恶作剧的男人。
裴凉看这副架势,立马就不笑了。
夭娘勾了勾手。
裴凉干咳两声,拍了拍脚上的土,走来一脸煞有介事地说道:“其实晚上还是有点危险……..”
夭娘嗯了一声,突然弯腰抄起地上一截树枝。
裴凉见机不妙,撒腿就跑,饶是如此,脑袋上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丁柏青一行人已经躺下了,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打闹声,
几人立即听出来了,那是裴凉和那位骑马女子的声音。
月光下,两个互相追逐的身影跑上了一座山坡。
只见夭娘不停挥舞着手中那根细长的木棍,将裴凉打得抱头鼠窜。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三个同门师弟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惊讶,其中有人甚至中途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眼花了。
那位在他们眼中地位尊崇无比的涅槃境强者,一剑斩杀金身境大妖的存在,此刻竟被一个弱女子在身后追打得满地跑。
满目柔情的丁柏青笑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羡慕。
打累的两人坐在了山坡背面的沙丘上,看着繁星点点。
夭娘猛地扑在裴凉的身上,笑容中透着一股不怀好意。
裴凉脸色马上变了。
“哼”夭娘冷笑了一声,双手一下扒开了裴凉胸口的衣服。
“女侠饶命”裴凉连连告饶。
“本女侠今天就要劫个色”
夭娘轻轻咬住了嘴唇,伸出青葱玉指勾了勾裴凉的下巴。
“不要”
裴凉刚说出两个字,脸上就挨了夭娘一巴掌
“嘴上说不要,下边都有反应了,骗鬼呢”
夭娘用十分霸气的眼神蹬了一眼裴凉,骂了一句“男人果然最是虚伪”
裴凉一脸尴尬,无地自容。
突然他灵机一动,手指天空“快看,有流星”
紧紧压着他的夭娘无动于衷,嘴角讥笑。
“有人来了”
裴凉接着又说。
夭娘已没了耐性,拽着裴凉的衣服就要给他脱下来。
忽听山坡上传来一声呼喊
“裴前辈,你在哪儿?”
夭娘闻言大惊失色,连忙从裴凉身上滚下来,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裴凉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丁柏青这姑娘真不错,收到求救信号后还能如此巧妙的帮自己解围。
深夜,等大家都睡去了,夭娘才坐起身,狠狠踢了一脚睡得正香的裴凉。
裴凉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站起来”夭娘发号施令。
裴凉只得乖乖站起。
“你站着抱着我睡,我怕虫子咬”
裴凉苦笑一声,知道夭娘这是故意整自己。
“这样我怎么睡”
“那是你的事”
夭娘说完就跳到裴凉怀里,闭上了眼睛。
裴凉摇了摇头,抱起夭娘昂头挺胸,只当练马步了。
其实夭娘这么睡也睡不好,可她就是想让这个可恶的男人吃点苦头,硬是咬牙坚持了足足一两个时辰,期间还得装出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甭提多难受了。
她以为裴凉肯定会最先败下阵来,可这男人的胳膊好像石头做的,抱着她的身子一直纹丝不动。
最后夭娘实在挺不下去了,趁翻身的功夫故意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知道错了吗”夭娘用一副慵懒的音调问道
“目前还没有”
裴凉还是一脸轻松。
夭娘暗中咬了咬牙,表面上还得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你就嘴硬吧,我就是想给你点教训,长长记性”
说罢夭娘就要下来,奈何裴凉的胳膊把她禁锢得死死的。
“这里风有点大,我怕着凉”
夭娘急忙说道。
“那我换个地方站”
裴凉抱着怀中的女子刚挪动两步
夭娘就狠狠掐住了他的胳膊,转着圈拧。
成功落地后的夭娘一脚踢在了裴凉的屁股上。
露宿这荒郊野外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除了裴凉,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看着有些萎靡不振。
古峪关位于整个人族大陆的最西端,裴凉他们一行直到夜晚才走出了戈壁
前方就到了彩云国的境内。
这是一个弹丸小国,因靠近大陆西端,日暮时分,整个国家笼罩下彩云之下,因此得名。
虽然临近戈壁,气候条件干旱,但彩云国非常重视农桑,以盛产精美的丝绸而闻名海内。
裴凉他们在彩云国边境的小城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掌柜的一看几人的行头,就知道是从中土之地来的,连忙问起现在中州的情况。
几人便坐下来跟掌柜攀谈了起来。
因为夭娘身体有些不适,裴凉就先上楼将她安顿了下来。
丁柏青他们从掌柜的口中得知,现在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借道彩云国前往古峪关,他们的皇帝已经下旨,凡是前往古峪关抗击妖族的人来到本国境内,所有关卡必须一律放行,沿途供应食宿的商家不得收取一个铜板的费用,如有需要,还可以派专门的军队护送前往古峪关。
“你们的皇帝很英明啊”
丁柏青的二师弟姓马名关,是个胖子,闻言忍不住夸赞道。
掌柜听到外乡人夸自己皇帝,也觉得脸上有光,连连点头道:“谁说不是啊,我们这位少年英主治国有方,爱民如子,你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彩云国总体还算安稳,邻近那个吡罗国就不一样了,连他们的国王都被一众乱民砍掉了脑袋,整个国家乱成了一锅粥,你们路过的时候千万小心,宁可绕道,也不要从吡罗国境内穿过。”
看着掌柜一脸郑重的神色,丁柏青笑了笑:“如果绕道的话,得多走不少路吧,我们行程赶得紧。”
掌柜的叹了口气:“这位姑娘,听老汉一句劝,不管多走多少路,也比丢了性命强,虽然你们看着像有武艺在身的人,但那里乱民太多了,双拳难敌四手啊。”
丁柏青与其他三名师弟对望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掌柜的一片好心自然要领情。
第二天清晨,一行人吃过客栈里准备的一顿丰盛早膳,临行时,掌柜的说什么都不收钱,众人只好作罢。
没走多远,前方就来到了一处热闹的市集。
丁柏青不禁眼前一亮,她看到了几位胡商牵着一群马在叫卖,这正是他们目前急需的,在得到裴凉同意后,四人就赶忙去采购马匹和物资。
夭娘听裴凉说这彩云国盛产丝绸,早就心动了,见眼下有空,拉着裴凉就逛了起来。最终在集市的西头找到了一座规模最大的绸缎庄子,夭娘进去挑了一件成衣,换上之后,发现尺寸刚刚好。
“好看吗”
夭娘穿好在裴凉面前转了个圈,她挑选的这件是绯红的外套配缎白色的衣裙,将夭娘美妙的身形和妩媚的气质勾勒得非常好。
裴凉点点头。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笨死算了”
本身想听些赞美之词的夭娘很明显有些失望,白了他一眼,挥手让裴凉付钱。
等裴凉出来的时候,之前给夭娘穿的那件红衫又穿回了他身上,手里还拿着夭娘换下的那身紫色的衣裙。
“拿着我衣服干什么”
夭娘眉目含情,笑意暧昧。
裴凉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咳嗽了一声:“别瞎想”
“那还不丢了?”夭娘接着问。
裴凉犹豫了再三,小声说道:“你没见我把你衣服拿走时,那小伙计的眼神,要生生把我吞了一样。”
夭娘弯腰大笑,笑完之后,一脸肯定地说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有这种癖好?你就是吃醋了”
“吃什么醋”裴凉不解道
“你还装”
夭娘啐了一口,正要跟他辩论一番,忽听丁柏青远远喊了一声“裴前辈”
夭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为什么每次到关键的时候这个女人就会出现。
一行人采购完了物资,各自翻身上马,驰出了市集。
裴凉和夭娘依旧同乘一匹白马,衣服又都是红色,这下二人的关系就再也毋庸置疑了。
丁柏青的三位师弟,胖的是二师弟,叫马关,两个瘦的是三师弟和四师弟,乃是一母同胞,哥哥叫徐煊,弟弟叫徐赫,从小就拜入了丁柏青父亲门下。
裴凉明显感觉到了,这个叫徐赫的少年心地不纯,且隐藏极深,不但偷偷瞄向夭娘的眼神中透出一股邪欲,连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都有一丝极难察觉的怨毒。
天上飞的雄鹰岂会在乎地上蝼蚁的目光,生性洒脱的裴凉也不说破,更不会放在心上。
这彩云国的疆域确实不大,六人沿着官道策马奔驰,到了下午申时就到达了彩云国的都城彩云城。
城门处果然没有卫兵盘问阻拦,六人驰马入城,找了一座看着不错的酒楼,朱栏翠瓦,富丽堂皇,丝毫不比中州的酒肆差。
第十四章【归程】
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辰,一楼只坐着几个散客,二楼都是雅座,裴凉还是喜欢靠窗的位置,便找了一处坐下。
丁柏青连忙带着三位师弟坐在了旁边的桌上,裴凉见状,就招呼他们一起过来。
酒上桌后,丁柏青带着三位师弟恭恭敬敬地起身给裴凉和夭娘敬酒。
裴凉喝过之后,正色道:“大家以后不用以前辈相称,都是同龄人,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三个少年连忙说道不敢,只有丁柏青微笑着说道:“那就恕晚辈斗胆,称呼您一声裴大哥了。”
裴凉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这个称呼显然最自然亲切。
一旁夭娘偷偷伸出手,狠狠在裴凉大腿上拧了一下。
裴凉面无表情地自酌自饮。
“不知这位沉鱼落雁之容的姑娘怎么称呼”丁柏青微笑着对夭娘点头致意。
夭娘气她三番两次坏自己事,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不敢有劳丁姑娘挂念。”
碰个钉子,丁柏青略显尴尬,却又十分得体地将手中的敬酒仰头饮尽。
女人最了解女人,夭娘的心思丁柏青岂不明白。但扪心自问,她对裴凉从来都不敢有非分之想,可能女人的骨子里天生都有一些对英雄的情愫和对强者的崇拜,但丁柏青内心更多的是对裴凉的敬重,这与她隐忍坚毅的性格有关。
裴凉默不作声地夹着菜,两个女人也是若无其事地小口咀嚼着食物,三个拘谨的少年也都低着头,桌上气氛异常沉闷。
不多时,一个白衣人独自上了二楼。
此人衣衫裁剪工整,背负古朴长剑,微微翘起的下巴长着几缕仙风道骨的胡须,长相和气度皆属不凡。
还是位天境的高手,裴凉从他上楼时脚步的踏位和一呼一吸间的气息都感到了几分玄妙的意味,这种与天地浑然一体的感觉在地境修行者身上是看不到的。
若说十方境只是触碰到天地之力的门槛,那金身境则是完全的融汇贯通,将天地之力收为己用。
再往上的涅槃境就属于仙人范畴,元神不灭,肉身不死,对天地之力的驾驭和五行元素的调动都达到了一种极高层次。
这白衣中年人显然还达不到涅槃境,但在这个偏僻小国的酒楼里能碰到这么一位金身境的高手,已实属意外。
裴凉只是简单瞥了一眼。
那人也同样地将目光依次从众人身上扫过,当看到夭娘和丁柏青这两位女子,也是眼前一亮。
这种目光只是单纯的惊讶和欣赏,并没有任何淫邪的味道,所以并没有引起裴凉任何的反感。
白衣中年人在楼梯口找了一处雅座,将背上长剑取下放在桌上。
“客官要点些什么,尽管吩咐”紧随而来的小二笑着弯腰问候道。
“先上五坛最好的酒来”中年人开口豪爽大气。
“好嘞,一瞧客官这气度就酒量不凡”
小二一口应下,不忘接个马屁。
中年人叫住他,随手送出一锭十两重的元宝。
“多谢大爷”
小二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弯腰致谢。
夭娘素来不喜这种爱摆谱的人,只是瞄了一眼。就不再感兴趣。
白衣中年人的酒端上来之后,他随手倒上满满一碗,走到裴凉这一桌前。
“在下武当李云风,瞧诸位仪表堂堂,皆似我中州人士,可否赏脸喝上一碗。”
夭娘放下筷子,冷冷说了两个字:“不喝“
裴凉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道:“原来是来自武当的道长,幸会幸会。”
夭娘不由怒视裴凉一眼。
丁柏青和她三位师弟也跟着站了起来,恭敬行礼。
武当可是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名门大派,在江湖中声名如雷贯耳。
几人相互举杯,共饮而尽。
“诸位都是江湖中人?”李云风爽朗笑道。
裴凉点头道:“我是一个浪荡江湖的剑客,姓裴名凉。”
看到李风云的目光投向自己,丁柏青连忙抱拳说道:“蜀中十二峰松峦峰门下弟子丁柏青,见过李前辈。这是我的三位师弟,马关,徐煊,徐赫。”
“见过前辈”三个少年齐声说道。
“好说”李云风点点了点,除了依旧坐着的那位没有修为的夭娘,这四个小辈修为都不高,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那个一身红衣的裴凉是何境界,李云风一直还捉摸不透。
修行者在天下间行走有很多遮蔽自身修为和气机的方法,但绝大部分在天境大修士眼中都不值一提,裴凉这种要么会一门十分高深的隐藏之法,要么就是境界高的吓人,
李云风自然倾向于第一种推测,毕竟看裴凉的年纪装扮和气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板上钉钉的涅槃境。
“道长是云游至此还是借道去古峪关呢”裴凉问道。
“自然是去杀妖族的”李云风捋着胡须答道。
“快哉,那我等再敬道长一杯”裴凉说着就拿起酒壶给李云风添酒。
只见李云风笑着摆了摆手,说了一句“贫道自己来”
只见他白袍一卷,挥洒如仙,桌上那已开封的酒坛一阵晃动,顿时如龙吸水般一股白哗哗的酒液从他桌上均匀地落到了手中的碗里,不多不少,刚满一碗。
“请”李云风放声一笑,率先饮尽碗中酒。
裴凉眼睛睁得很大,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丁柏青等虽然也觉得这中年道长露这一手属实惊艳,但怎么也想不到一旁的裴凉竟会是这副表情,都觉得有些滑稽可笑,但没人敢表现出来。
很满意众人反应的李云风长笑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夭娘对裴凉悄悄说道:“这牛鼻子很厉害嘛”
“嗯”裴凉重重点了点头
“那你打不打得过?”夭娘自己刚问完,不待裴凉回答,就很没信心地摇了摇头
“瞅你一脸羡慕的样子就知道打不过”
裴凉咽了口吐沫,把话憋了回去。
丁柏青忍不住面露笑意,看来这位大美人对裴大哥的实力是一无所知。
不得不说,这李道长的酒量属实海量,一人独自喝空了四大坛美酒,等裴凉他们一行起身离开时,第五坛酒都开了封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脸色微红的李云风仰头又干了一大碗,随口吟诵起青莲名篇。
“好”裴凉见状,停下来大声喝彩。
李云风见有人捧场,情绪愈加高涨,接着吟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有气魄”裴凉再次鼓掌。
夭娘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没见这家伙喝多少酒啊,兴奋成这样。
李云风见众人皆在旁观之,一时手痒难耐,两根手指滑过剑恪处,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伴随着清脆龙吟之声,脱鞘而出。
一道白影旋身飞起,在空中接过宝剑,潇洒地挽出一串漂亮的剑花。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落地之后,李云风剑如游龙,回身一探,那酒坛中的酒被再度引出,如一条细长透明的水龙蜿蜒于剑身之上,蔚为奇观。
不得不说,这招极具观赏性和难度,对修行者的内力和对天地气机的牵引火候要求都极高,夭娘虽然看不懂门道,即使看个热闹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云风轻晃剑身,那缠绕在两侧剑刃的水龙逐渐荡开后,与剑尖保持在了一条直线上。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一声长喝,李云风的剑势变得大开大阖起来,踏步刚劲有力,腾空飞挪间,剑影绰绰,寒光四射,水龙随着剑锋不停游走,盘旋回舞,威势十足。
真乃?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好,好”
夭娘不禁学起裴凉,连连拍手叫好,将一双白嫩的手掌都拍得生疼。
“比我还差点意思”
双臂抱肩的裴凉开始评头论足。
夭娘冷笑一声:“光说不练假把式。”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李云风吟诗不断,剑光扶摇而上,水龙遨游九天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一口气吐尽胸中风发意气,李云风撩剑回旋,将水龙打散,只见万千酒珠开始洒向天空。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待那酒水将要洒落众人头顶之际,李云风轻弹剑身,万千酒珠瞬间气化为虚无。
空气中立马弥漫着一股醉人的酒香。
李云风哈哈一笑,吟出了此篇最后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
那柄被随手扔去的宝剑嗖的一声,飞回了鞘内。
举止潇洒写意,倜傥风流,一曲舞罢。
正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李云风刚落座,丁柏青便上前说道:“看李前辈舞剑,晚辈想到了一句诗。“
“哦,说来听听”李云风满脸笑意。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洲。”
“嗯,有几分味道”
李云风捋须微笑,连连点头。
马上,夭娘低声问裴凉,那道人如此厉害,为什么不与他结伴而行,一路上好有个照应。
裴凉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没必要”
夭娘捂嘴笑了笑:“你是不是又吃醋了”
裴凉反问道:“我上辈子是醋坛子吗”
夭娘笑着安慰道:“放心,就算你只是江湖中的二流高手,我也会对你不离不弃”
这次轮到裴凉翻个白眼。
夭娘笑得花枝乱颤。
五匹马载着六个人,向着彩云国的边境疾驰而去。
第二天,进入到毗罗国的境内,明显感觉荒凉了许多,沿途好多庄稼和村庄都损毁了,道路两旁,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烧焦的尸体。
天下每有战乱发生,最苦的还是百姓。
夭娘每当看到尸体时,总会把头扭到一旁。
丁柏青则紧握着手中的剑,脸色沉重。
在毗罗国行进了数百公里,到日暮时分,他们又进入了一个村子。
不同于之前村庄的杳无人迹,这里老远就看到一团乱糟糟的人影和战马横冲直撞的景象。
有盗匪屠村,丁柏青脸色一寒,拔剑下马,快步走入村中。
这是一帮乱民组成的盗匪,抢了官军的战马和兵刃,个个挥舞着刀斧,将村中的老弱妇孺赶在了一处。
有几个趁机逃跑出去的妇女眼看就要被盗匪策马追上,其中冲在最前面的一位盗匪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利斧,正要砍下一位抱着孩子逃跑的妇人头颅,突然侧方一道剑光划过,人影错开,盗匪的无头尸身还坐在马鞍上奔行了一小段路,才坠落地下。
丁柏青一言不发,又追上那几个急忙掉转马头的匪徒,如砍瓜切菜一般将他们的头颅依次斩落。
这时她的三位师弟也赶到,四人如杀神一般冲向更远处的那帮乱匪。
那些人一看点子扎手,哪敢应战,纷纷四散溃逃。
最后救下的这些百姓足有数十人之多,都是老弱妇孺,只有一位成年男性,他显然已经吓坏了,呆在人群中观察了很久才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多谢几位英雄出手相救,我等无以为报,给恩公们磕头了”
男人这一带头,一帮妇孺都哭哭啼啼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不止,丁柏青他们扶都扶不过来。
听男人所述,这个村叫石磨村,方圆数十里只有这一个村子。他们都是逃难回来的本村村民,自从妖族要大举入侵消息传来之后,整个国家都乱成了一团,流民四起,到处烧杀抢掠,他们本想像其他人一样,逃到邻国去避难,但没走多远就被迫退了回来,兵荒马乱的,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毗罗国。
与其身死他乡,不如埋骨故里。
这帮盗匪是下午被人引着来到石磨村的,给贼人引路的还是本村人,为了苟延活命,不惜出卖乡邻。
“那人在哪里?”
马关一脸杀气的问道。
那男人叹了口气,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那帮贼人进村之后就一刀将他砍了”
丁柏青随之看了一眼裴凉。
“带他们一起走吧”
裴凉没有丝毫犹豫。
丁柏青见裴凉点头了,心中不禁一暖,连忙安排道。
“诸位,我们会护送你们安全到达邻国,你们赶紧回家收拾下东西,半个时辰后就在此地集合出发。”
村民们闻言无不喜不自胜,纷纷拜谢之后都慌忙回家收拾行李,人群中唯独留下了一个衣着破烂的小女孩,还无人认领。
小女孩有些怯怯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人,不安地背着小手。
“孩子,你家人呢”
夭娘心疼不过,上前摸了摸这个只有三四岁的女孩脑袋。
女孩的眼睛很亮,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漂亮的大姐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夭娘连忙安慰着将她抱起。
最后女孩领着众人来到了她的家,还没进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大家此刻心中都明白,小女孩已经没有家人了。
站在虚掩的院门外,小女孩看了一眼夭娘,小声说道:“姐姐,我娘亲怎么喊她她都不说话。”
听着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夭娘鼻尖一酸,眼圈红了。
她拉着小女孩的手,就往院里走
裴凉伸出手拦住了去路,淡淡说道
“别进去了”
夭娘一把甩开裴凉的手,带着小女孩就走了进去。
刚到院子里,夭娘就如木头一般呆住了,浑身不住颤抖起来
“呕”夭娘一下瘫软在地,呕吐起来。
小女孩默默地走到石磨旁,指着那具浑身赤裸,早已肠穿肚烂,内脏都流出一地的尸体说道:“这就是我娘,她不动了”
夭娘吐完之后,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丁柏青咬着牙,对眼睛均是血红一片的三位师弟说了一个字“走”
“杀光这帮畜生”
三位师弟中性格最是沉稳的徐煊此刻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滔天杀意。
“埋了吧,我去”
裴凉说完,头也不回地步出了院子。
那些在田野间四散奔逃的盗匪上一秒还暗自庆幸逃出生天,下一秒,从天而降的剑气就绞碎了他们。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夭娘温柔地问着怀中的小女孩,俩人同骑了一匹马。
女孩仰着小脸,弱弱回答:“我叫珂珂”
夭娘摸了摸珂珂的小脑袋。
乱世之下,人命贱如草芥,如果不是遇到了裴凉,自己的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夭娘看了一眼天边似血的残阳,双目泛起凄然。
这一路他们带的难民越来越多,吡罗国到处都在发生着战乱,每到一处,就有人争相加入到队伍中来。
当走到毗罗国边境的时候,裴凉的马后已经排起了长蛇阵,足有千人之多。
夭娘见状,不禁打趣道:“你是不是可以建立一支起义军造反了”
裴凉淡然说道:“当皇帝吗,我可没兴趣”
夭娘习惯性地撇了撇嘴,这人说话一直就这样,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丁柏青在二人身后不远,闻言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裴凉的背影。
金身境都能一人灭一国,裴大哥什么样的皇帝做不得。
在丁柏青眼里,悲凉好像谜一样,明明是世间最顶尖的那一撮修行者,却偏爱混迹江湖,有时风趣幽默,喜欢胡吹大擂,有时又沉默寡言,低调内敛。
面对任何质疑和挖苦都能坦然相对,这是丁柏青最为佩服的,换作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人族的世界也很残忍,没有修为的人只能像蝼蚁一样存活,祈祷自己别被人一脚踩死。修行境界越高,诱惑越大,当动动手指就能获得数不清的财富时,当遇到个漂亮美女一个念头就能据为己有时,当看谁不顺眼就能随手把他抹去时,谁还能保持初心,不为自己不断放大的欲望所奴役呢。
所以修行的第一步就是修心,一个不能控制自己心魔的修行者,将是无比危险的存在。
所以有一点丁柏青很肯定,裴大哥一定是个好人,十足的好人。
邻国的守城军队老远看到裴凉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立即关闭了城门,吹起了警戒的号角,城墙上站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裴凉为了避免麻烦,让队伍先停了下来。
“我去去就回”
裴凉下马,给丁柏青了一个眼神。
丁柏青立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你要小心啊”
夭娘翻身下马,一脸焦急地对裴凉说道。
裴凉嗯了一声。
目睹他的身形渐远,夭娘满脸担忧。
丁柏青走到夭娘身边,轻声道:“姑娘不必担心,裴大……裴前辈武功高强,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喊裴大哥也无妨,他也听不见”夭娘不冷不热地说道。
丁柏青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我知道姑娘对裴前辈一片真心,我对裴前辈也绝无非分之想,内心只有敬重和感激……”
“你心中有什么何须说给我听,是觉得我心胸狭隘吗”夭娘直接打断了丁柏青的话。
丁柏青咬了咬樱唇,还是抱拳行了一礼:“是我冒昧了”
夭娘没有再说话,转身把珂珂从马上抱了下来,给她喂东西吃。
丁柏青默默叹了口气。
同为女子,相处起来有时比男子还难。
半个时辰之后,黑云罩住了落日,一勾残月出现在了天空。
几点寒鸦从林中起飞,在月影中掠过。
丁柏青突然抽出宝剑,把一旁的夭娘吓了一跳,慌忙抱住珂珂,后退数步
只见丁柏青却是走到一块耸立的石碑上,挥剑刻下了一行入石极深的小字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裴凉来到毗罗国的皇宫中,恰似闲庭信步
这里早被乱民洗劫一空,诺大的宫廷内外空无一人,阴气森森。
随处可见身首异处的尸体,或暴尸走道,或悬于粱枝,宛如人间炼狱。
这些足以令常人心胆俱裂的场面对裴凉来说只是小意思。
他之所以要来一趟,就是听那守关边将说,皇宫里最近频传有妖怪吃人的恐怖事迹,不少降妖师进去都是有来无回,这边将见裴凉身手不凡,一个照面就制住了自己,便将此事说出,本也没指望此人能帮上什么忙。
岂料裴凉一口就应下,去往古峪关的路上,随手斩几个大妖,为民除害,何乐不为。
裴凉一眼就锁定了远处的一座高大的宫殿,那里的高墙翠瓦间有缕缕黑气冒出,在顶端汇聚成了一团比夜幕还要乌黑浓稠的妖气。
看来这个妖怪修为不低,不然不敢这般大张旗鼓,丝毫不掩饰气息。
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吸引那些自不量力的降妖师前来送死。
裴凉随口吐出一口唾沫,撞上你裴爷爷,算你倒霉。
空旷的大殿内,烛火光明,一条条白绫吊着一具具尸体,晃晃悠悠,惊悚无比。
其中有被活活勒死的太监宫嫔,掏腹挖心的修行者,失去头颅,甲胄在身的侍卫等,死状各异,惨不忍睹。
花厅高台上摆了一方宴桌,桌上一共坐着五个人。
主位上是一个长发男人,脸色淡如金纸,双眸漆黑如墨,一身妖气惊人。
左手边坐着一个头戴王冠的男人,五官凝固,双目呆滞无神,动作生硬地夹起桌上的美味佳肴不停送往嘴里,脖间一道十分醒目的血痕像是被人生生把脑袋砍掉后又缝合住了。
王冠男人对面坐着一位披头散发的红衣美妇,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不停。
美妇身旁还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跟对面王冠男人长得十分相似。此刻只是低头用刀子插着来回滚动的水果,玩得不亦乐乎。
李云风的定松剑放在桌前一角,悠闲品茶。
长发男人似乎按捺不住了,率先开口道:“道长看上什么东西尽管开口,你我相安无事可好?”
“好”
李云风一字落罢,剑锋出鞘,寒光快得不及眨眼。
王冠男人的头颅飞出老远,手中夹菜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被一剑封喉的长发妖人失去了寄体,只得怒吼一声,化作一团黑雾。
“真以为本君怕你不成”
黑雾中传来一声嘶吼,大殿上那些被白绫吊着的尸体瞬间获得了生机,纷纷挣扎落地。
足足一百零八个尸身组成了煞气惊人的玄煞大阵,里三层对应主阴的初爻位,外三层对应主阳的二爻位,此阵不俗,攻守兼备。
看到这些尸体纷纷向花厅聚拢过来
李云风以眼神示意那红衣美妇抱着男童钻入桌下,手中定松剑脱手而出,一时间寒芒所过之处,人头纷纷落地。
可随着玄煞大阵阴阳互易,那些被斩落的头颅又飞回了脖颈。
李云风接过宝剑,剑锋斜指,手捏道诀,脚踏玄宫,手中的定松剑变幻百道金色虚影,疾射而出,此乃道门的真武荡魔剑,专克妖邪。
被透体而过的尸身发出凄厉的尖啸,黑烟蒸发而出,纷纷瘫倒如泥。
远处黑雾撞开殿门,就要逃之夭夭,被李云风快步追上,挥剑斩下,一团黑雾散作无数缕轻烟四散奔逃。
李云风再次施展真武荡魔剑,这次金光更盛,万千剑气射向空中。
身受重创的长发妖人最后凭借残存的少许黑烟远遁,发出不甘的怒吼
“狗道士,下次再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声音渐行渐远,李云风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回到殿中
这妖物修为虽只是十方境,但逃命的本事确实厉害,连金身境都拿他没有办法。
李云风将那对母子从桌下接了出来
战战兢兢的红衣美妇一看到李云风,连忙将怀中男童推了过去,跪倒在地,哭哭啼啼:
“多谢仙长救命之恩,可我这孩子不知被那妖怪下了什么妖术,整日痴痴傻傻,那妖怪说只要一天不给他喂解药,就会化为脓血而死,求仙长救救他”
李云风一边把美妇扶起,一边看向那男童,他早看出来这孩子不正常,应该是被妖人下了蛊毒。
“不用担心,用内力把毒逼出就好”
李云风说着,拉过男童,缓缓将手掌放到他的头顶。
此时,坐在房梁上瞧热闹的裴凉,心中只道了一声完了,牛鼻子要被暗算了。
那个长发妖人只是个幌子,真正的主角是那位红衣女鬼,之所以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钓李云风这条大鱼。
果不其然,李云风将手掌按上后不久,突然脸色一变,欲抽身为时已晚。
男童猛然抬头间已变成了一具骷髅,顺着李云风的胳膊爬到了背上。
被恶骨压身,李云风顿觉得天旋地转,想要提剑都做不到。
恢复真身的红衣女鬼衣袂飘飞,双脚悬空,来到李云风身前
“道长阴沟里翻船,不知滋味如何?”
女鬼伸出深褐色的舌头,情不自禁地舔着嘴角,双目发出摄人异彩。
“邪魔歪道果然卑鄙下作”
感受到女鬼浑身散发的金身境强大气息,李云风满脸怒色,突然掐起剑诀,定松剑强行挣脱束缚,化作一道金光斩下。
女鬼随手一挥,就将剑锋禁锢住
“你现在实力不足之前的三分之一,哪可能是我的对手”
女鬼猖狂大笑,之前被李云风重创的那团黑雾也飞了回来,盘旋在女鬼身旁。
“狗道士,死到临头了吧”
长发妖人的声音充满得意和戏虐。
李云风背上恶骨似乎非常急迫想融入这具身体,刚撕裂他的衣服,一把旋转的木剑就瞬间将它击得粉碎。
“不”
女鬼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呼喊,下一刻,她的脑袋和身体也分了家,身旁的黑雾想要再次逃蹿,也被木剑带起的火舌吞噬殆尽。
躯体化为了飞灰之后,女鬼的虚影再次出现
此刻的她双目流血,无比怨毒地盯着突然出现在场上的裴凉。
“你杀了我的孩子,你杀了我的孩子,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女鬼疯狂嘶吼起来,张牙舞爪地想扑向裴凉,可她做不到,自己这缕残魂被木剑牢牢钉在地上。
裴凉拿起手中苹果,满不在乎地咬上一口,
女鬼挣脱无望,缓缓蹲下,看着满地碎裂的骨渣,抱头悲嚎不止
“我可怜的孩子啊,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就这么死了”
“可怜?”
裴凉扔掉手中苹果,眼中闪过一丝罕见怒色,一指地上那位死去多时仍大着肚子的嫔妃。
“你也曾生而为人,这些年你残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他们可不可怜?”
缓过劲来的李云风怒喝一声:“死有余辜,下地狱忏悔去吧”
定松剑瞬间将女鬼穿透,磅礴道气寸寸割裂她的魂魄。
女鬼再次发出痛苦凄厉的哀嚎,在魂魄如裂开的瓷器片片崩碎之后,女鬼停止了挣扎,拼命维持着脸部的轮廓不散,女鬼目光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地上儿子的残骸,转而对裴凉说道:
“奴家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赎,最后恳求仙师能做场法事,超度我儿,我们母子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恩道德。”
裴凉不置可否,挥手将女鬼的残魂打散。
脸色苍白的李云风上前打个道门稽首,拜道:“救命之恩,不敢言谢,裴先生今后有何差遣,小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凉微笑回了一礼:“都是同道中人,道长不必挂怀”
李云风感叹一声: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裴先生如此深藏不露,真乃绝世高人也”
裴凉随后先行一步,李云风留下处理后事
当问到要不要顺带给女鬼做场法事时,裴凉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李云风有些不解,
裴凉也没多解释。
这支千余人的队伍成功入关之后。
难民被关内官兵暂时安顿了下来,为首的官员说等天一亮就会派人把这些毗罗国人送到附近乡郡分散安置。
夭娘的心终于落了地,分别时有些难民自发聚拢到自己这边,跪倒了成片,无不感激涕零。
夭娘的眼睛都湿润了,直到此刻她才体会到何为行侠仗义,何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裴凉骑马,走在最前方,夭娘后来追上,笑着问道:
“咱们干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你怎么看着不开心呢”
裴凉淡淡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死样”
夭娘骂完之后,忍不住又拽住裴凉的胳膊,一脸柔情蜜意:“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裴凉随便嗯了一声,应付了过去。
夭娘拍了拍怀里珂珂的头:“快,叫大英雄叔叔。”
珂珂乖乖喊了一声:“大英雄叔叔”
裴凉转头道:“不是喊姐夫吗?”
看到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裴凉,夭娘冷哼一声:“想得美”
说罢一扬鞭,跑在了最前面。
三天之后,一行七人终于到了古峪关。
看着远远那一座仿佛要与天齐高的庞然大物,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壮观伟岸。
夭娘仿佛都要惊掉下巴了
“天啊,这么高的城池是怎么建造出来的?”
“是啊裴大哥,这么高的城墙妖族能爬上来吗?”
被两女这般连翻问,裴凉只得挨个回答道:“妖族入侵人族已有千年之久,这座城墙是人族先辈们耗费了数百年光阴,挖空了东阿神山的石头,才建造出来的,
别看它高,妖族有的是飞禽走兽能越过它,但如果没有古峪关的保护,那不计其数的妖兽就能长驱直入,我们根本无力阻挡。”
夭娘和丁柏青闻言,心中不约而同地对古峪关升起了浓浓敬意。
马关突然又问道:“敢问裴前辈,既然妖族和人族之间的恩怨纠缠了千年之久,为何眼下要突然开战?”
对此裴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一句“登上城墙之后你就会明白”
便独自策马,向着内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等等我”
夭娘大喊一声,紧随而去。
看着两匹骏马扬起的尘烟逐渐远去。
丁柏青刹那间有些失神。
天涯相随胜过朝夕相伴,
世间最美好的爱情。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