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又同到砂隐村后的每天一样,鹿丸一早被“公主”手鞠叫去帮忙研究砂隐新的防御策略,虽然木叶中忍少年只是负责提建议,但也可见其在外村受信任的程度。
阿斯玛和丁次参与到实际的任务中,是防御工事还是到学校去了什么的。而我则是在沙忍医疗班待了一上午之后,终于得以出来散散心,老远之外却见阿斯玛被一群“小萝卜头”缠住了。
可能是因为有冒险心的小孩子尤其喜欢高大的事物?我分明看到有孩子正试图沿着“胡子大叔”的大长腿向上爬。
“哈哈……”认清那情景后,也不知是否出于“幸灾乐祸”的心情,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在离得较远,阿斯玛应该听不见。然而笑完了再一想:看来阿斯玛还挺有孩子缘的,也不错嘛。
这时忽然感觉手被碰人了一下。于是神经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立刻绷紧——什么人居然能在我完全意识不到的情况下靠近?即便我全然不能算作“高手”,但还不至于别人都碰到我了,还毫无察觉——猛地低头回头看去,又是一愣:一位身高才到我腰间的男孩正仰起脸来望着我,怯生生的面孔上双眼纯净地好像会发光。
完全感觉不到查克拉的存在……难怪接近的时候也毫无感觉。
只怕还是个尚未入学的孩子,这样我也就放松许多。俯身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左右看看,虽然路上也有其他人,却没有明显看上去像是小孩父母的人,于是便又问他:“你记得家在哪边吗?”
也不知男孩是不是不会说话,在我讲的时候他也只是直直地盯着我,眼神亮而单纯,再到后来竟忽地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一下子好像花都开了似的。
见状我不禁语塞。男孩却在这时又主动伸手,似乎要拉我去什么地方。虽然稍微一摸脉搏就可以确定小孩子确实没有查克拉,也就是绝非变身术的结果,可大街上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找上我,这应该不是单单的巧合。疑惑间我抬起头又朝远处被学校孩子团团围住的阿斯玛张望了一眼,转念又想我现在好歹也是特别上忍,正常情况下自保应该没问题——也就是打不过就跑——何况这次任务我之所以主动暗示鹿丸让我加入,也是因为自有打算,想趁此期间得以撇开其他人单独行动……等等,这么说的话,这孩子……
视线再次转向拉住我的男孩,有种直觉告诉我可能猜测的方向是对的。不过就算初次之外还有什么人要“诱拐”我,只要不是晓组织之类的人,照理说我应该也还应付得来。况且前不久才又晓组织的二人袭击过砂隐村,抢走了封印子啊五代风影体内的一尾守鹤,短期之内没道理再来一趟。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赌一次。
这之后任由素昧蒙面的男孩拉着,一路从学校附近走到了人烟渐渐稀少的地方。不久之后,砂隐村的出口也进入了路线范围内。门口正有不少人在加固防御工事,丁次的身影就在其中,而且是倍化之后的身形。而因为木叶忍者四人小队来时砂隐村的人都已经认得我们,故此从旁经过时,也并没有遭受怀疑。奇怪的只是明明我身旁还牵着一个不相干的砂隐男孩,却依旧没有受到任何人注意,这时为什么?
男孩没有带我从正门出口出去,而是绕了一下。沿厚厚的土墙而行,不多时一个矮矮的、能容一人俯身穿过的裂缝出现在眼前……但是,要爬的。
我的内心是挣扎的。然而男孩已经松开手,率先从裂缝中穿了过去,我只能暂且按下纠结,也和他一样弯腰跪下来,然后……慢慢地爬过去……
在这过程中,遮在长发上的纱巾被土墙中凸起的砂石刮住,从头顶落到了脑后。等我终于通过缝隙,再抬起头时,一道人影已经站在了面前。沙漠里的烈日下,他背阳的脸好像永远都这么平静,近似冷漠。
有意地定了定神,提醒自己已经为这一刻准备半个月了,不必再紧张。
于是拍掉手上在沙子,重新站起来,将脑后的纱巾重新拉到眼前挡住太过炫目的阳光。“鼬君。终于又见面了呀。”放下手后,虽说他此时已无法再看清我的眼神,可这一刻我反而有些茫然:为何我明明已为这一天打算好舍生忘死,再见到宇智波鼬的时候,却又觉得接下来的所有事都不是为了谁、为了某个人,而只是为了我自己。
难道说这半年来支撑我活下来的,竟不是为亲人的离世而雪恨吗?
——不可能的!除了樱桃,没有什么别的理由能促使我找他问个清楚。
“鼬君,这个孩子是……”正想转移注意力,问是从哪里找的男孩、怎么说服他找我、又该如何送他回去时,站在“晓之朱雀”身旁的男孩却忽然一晃作彩色的虚影,像烟雾一样、两下就被挥散了。“……幻术吗?”什么时候的事?
“嗯。”年轻叛忍的回答简单明了。
要说在所有的战斗类能力里,幻术应该是我最拿手的了。可宇智波鼬竟然能在不用近身的情况下、在我完全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用幻术控制了我的视听,且从“遇到”男孩起到走出砂隐村的范围,我完全没发觉有何不妥——这也太可怕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用的幻术?这是什么本事?无需看到写轮眼的情况下也能做到这步?
问题太多倒无需急在一时得到回答,先留着作为之后无话可说时的谈资好了。
这么想着,也就将视线重回身着黑底红云外袍的人身上。问起熟悉的话:“去哪?”
“请随我来。”这一次他倒没回答说哪也不去、就在这里,而是一转身朝砂隐村的左翼延伸方向而去。虽然沙漠中有点丧失方向感,但此刻时近正午,根据太阳所在的位置看,应是东南不错了。
我记得在地图上看过,风之国的东南方最远处有着整片忍者大陆也找不出的绝佳海港,所以听说域外的商人也往往会从那里登陆。第一次见初孚时,根据他所穿的是风之国特点的衣服来看,当初他应该也是从风之国的海港登岸的。
也不知那些不远万里到忍者大陆探险、游历、追逐财富的人,在靠岸的那一刻是何感受。喜悦、兴奋还是畏惧?当他们终于满身疲惫地上岸后,没多久,为了深入陆内,却又不得不穿越过以砂隐村为中心半径数百里的大片沙漠,才能继续造访其它国家。如果不走这条通道,则又要绕更远的路,历经更多山匪、盗贼和流亡忍者的打劫。
可无论是走了哪条路,即便通过重重考验,终于看到了火之国、雷之国、土之国,乃至陆外延伸的岛上的水之国,以及各个小国,又能期待什么呢?初孚那时若没有借助我的举荐,迈入火之国大名府邸,又在那之后借助大名推荐信拜访各国首领,他在忍者大陆能收回的利益只怕还不及渡海、游历所花的成本。可若不知能得到什么,为何要远离故土、到全新的疆域探险?若不是为了逐利,为何舍得将性命都搭上?
彼时我劝初孚早日归乡,是我还不能理解他的心思。此时我再想到同样的问题,乃是因为到如今我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真正喜欢什么,原来十几、二十年过去,我还是那个“不想练琴”的小女孩。
脑中一片嘲讽的时候,又穿过两座沙丘间,前方刚好出现了一座不是很高的石山,(沙漠中的石山可不多见,这样的高度也算难得了。)再转个弯到山的阴影处,竟又出现了显然是人工开凿的洞窟,一眼竟辨不清到底有多深——原来这“黄鼠狼”不仅身手厉害,找山洞的能耐也是一绝——沙漠中这样的地方都能被他找到,我也是不得不服。
“呵……”不小心就笑出了声,前方带路的人听到便转了过来,我一时来不及收回笑容,被他看个正着。
抿抿唇角,也就是勉强使面部恢复正常,这时又听到:“这是前人为了方便途经沙漠的人休息,而依山开凿的石洞。”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猜到我刚刚想到了什么,鼬忽然解释到。
“原来是这样。”我顺着他的介绍点了点头。
那么也就是说,这里就是此行的终点了。
再次颔首,像是对自己确认一样。紧接着只见鼬继续向里走去,我只稍微在外面站了一站,最后看了一眼石洞后,将头巾一摘,走进去的同时也感到舒适的凉意扑面而来。
即便有纱巾遮挡,来时的路上还是被烈日照射地头顶发烫。额头上的那一点汗,也在洞内阴凉干燥的环境下很快就蒸发不见。
不久两两坐下,我这才不急不忙地从其中两个口袋里掏出两只盒子,“喏,这就是上次跟你提过的东西了。”先打开其中的一只,指着里面还未拆封的注射器和安瓿对另一人说:“这是新的注射剂和干净的一次性注射器,你先收好。”
说着将这只盒子阖上交给他,这时才又打开剩下的一只——这里面才装了被我混入延时麻醉的药剂——同时抬眼对宇智波鼬认真地介绍到:“我只演示一遍,你可要全记住,下次才能自己操作。”顿了顿,又问:“可以吗?”
不巧的是,他却没有立即回答,好像在犹豫。我也得佩服自己能沉住气,一直等到他开口问“哪里?”的时候才思绪一停,不由得看向他。
“手臂。”我答到,“左臂或者右臂,你喜欢哪个,就伸另一个。”
他听完后便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左右看了看,最后似乎因为发觉我坐在他左边,就将外袍解开后,伸出了左臂。
我不带任何意义地笑了笑,也不在意地伸手帮他将袖子挽起来,抬眼瞥见他“幡然醒悟”的表情,仿佛终于想起了打针是怎么一回事。
呵……这么个人,若真的还是名不谙世事的孩子该多好。
抛开无谓的想象,握住他的手臂看了看,还是从医疗包中取出了止血带和一次性棉棒——要是以为学医这么多年可以光凭一杆针管走天下,那真是太天真的——扎好止血带,将棉棒交给他拿着过后按压伤口,这时再不紧不慢地准备好了针剂。虽然顺序上不是那么的标准,但眼下也没有医院的条件和环境,不出错就可以了。
这时想起又问:“怕不怕?”要是这回能活下来,我不如转行去演戏算了。
旁边的人沉默应对,我便又抿唇笑笑:“怕疼的话,将眼睛蒙上就好了。”
“蒙不蒙眼睛,这一针还是打了。蒙上就不疼了吗?”我险些忘了:这位比我还小的年轻人有时也能扮演深沉的“哲人”。
而我自有答案:“多数情况下,你所见到的往往和你的感觉联系在一起。”这也是幻术依照的基本原理。
可他却又说:“感觉多半不是真的;见到的也很可能是假的。”
我决定最后结束这段神乎其神的对话,于是排出针管内空气的时候笑着说了一句:“那么鼬君就看看这一回的感觉和所见是真是假吧。”最后抬眼瞧了瞧他,见他并无异色,便解开止血带、对准位置下针。“对了,”很快意识到针头已刺入血管,这时又同他讲到:“上次忘了告诉你,现在纠正也来得及:我可不止比鼬君年长五岁,而是七岁。”
说完话,注射剂也推入完成。收针、止血,我又在收拾药瓶、针管的时候有模有样地嘱咐他:“注射之后,这些东西全都要销毁,不要有二次使用。”
“七岁?”以棉棒按压伤口的人在这时问到,好像同我确认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延时麻醉发作前起码还有三分钟,这不是放松的时候,戏还要演下去。于是我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同时也不大明白这位既擅长看透他人、又善于隐藏自己的忍者,怎么就看走眼了一回。
绕过这个话题不论,现在则是时候使用先前收集好的话题了。“先不急把棉棒拿下来,多压一会。鼬君不如现在同我解释一下,在砂隐村是什么时候发动的幻术吧?”摆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静静等他介绍始末,同时一边默默计算着时间。
到此为止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似乎很顺利。而鼬大概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告诉我:“不是在砂隐村。半月前在土之国的时候,夫人就已经中了幻术。”
“什么?”这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这时又解释到:“写轮眼的幻术催眠可以延时发作。”是啊,这件事情我也早就调查清楚了。
“但是我完全不记得有看到过写轮眼。”我照实说。
他看过来的样子好像想问看到又能怎样,但开口说的却是:“写轮眼在乌鸦的身上。”
“乌鸦……”为什么写轮眼总能被装在各种地方……手臂啦、乌鸦啦……这还是眼睛吗?“厉害,不愧是鼬君。”
听后将视线挪开的年轻叛忍,复看回来的时候又继续解释:“亲自潜入砂隐村还是有一些风险,所以就启动了写轮眼的幻术,总之能将夫人带出来见到我就行。”是啊,对一名优秀的忍者而言,没有什么比达到目的更重要的,也不必考虑会对其他人产生什么影响……就像鱼莲只要能潜入木叶成为间谍就可以了,她是以卡卡西为目的,还是以其他人为目的,都并不重要。“况且我想小孩子的出现应该能更容易引起你的注意,毕竟夫人前不久也才痛失幼女。”
听到这里脑中白光一炸、心头也好像被人直接用刀割了一下,呼吸仿佛停顿几秒,我不禁下意识地扭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也不知自己转瞬间到底露出了何种眼神——他居然也敢对我说这种话——目光相接的时候,我也捕捉到了他原本平淡的神色霎时转为错愕。这之后我则有意挪开眼睛,暗暗提醒自己还不是发作的时候,还得继续忍下去。
……也是可以。男人一旦聪明起来,似乎就更懂得如何以言伤人。别说是鼬,就连卡卡西有时生气的情况下,讲出来的话都像锥子一样、根根能扎在我的心上,简直和他们扔手里剑、苦无的手法一样准。还是说我的弱点在他们眼里就那么容易掌握?而知道我的弱点以后,便非得拿出来利用不成?
话不投机,我一时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说的,便只能在等待的时间里低头继续将用过的物品收好。眼看鼬的手臂也不再渗血,便顺带将棉棒收回——或许这上面的一点点血,回收以后也能为开发部的实验提供一些帮助——毕竟这上面沾的可是在世宇智波族人的血液,尤其还是称得上顶尖的一位。
等迅速收拾好了一切,正想着以免药剂中的延时麻醉成分发挥作用时会被他察觉,我有意起身与他保持一点距离。可正要站起来,原本扶在一边的手却忽然被人按住了。
我一惊,还猜测莫非鼬也和鱼莲之前在牢里的情况一样,药性提前起效。(难不成我制药能力真就这么差?)然而这时却听到:“抱歉。我有所失言,说的话不好听。请你原谅。”
为他突来的道歉怔了一怔,随后我又忍不住苦笑——“话不好听”——多么骄傲又固执的一位年轻人啊,他依然坚信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可我也不打算帮他纠正什么。反正鼬已经道歉了,他不明白我的想法,我也不需要他懂。不如眼下给彼此一个台阶,我出言说没关系,他再将按着我的手收回去。
七岁……与自己相比,他确实还只是名少年。即便身犯不可饶恕的错误,灵魂的一半也还是一名大男孩。
“来。”我在这时又对他笑了笑,抬起了自己的双手,“拥抱一下,就算和解。”我这次来见他,要算的只是一笔账,没想结束之后还留下什么说不清的纠纷。
年轻忍者似乎没明白,又或者只是愣住了。而我则这时起身靠近,两手穿过他的手臂下方,轻轻地搂了一下——他似乎比卡卡西还清瘦些——只是礼节性的拥抱,即便我能忍住内心的别扭,还是很快就又松开了手。正要向后退时,耳畔却传来轻柔(还是第一次能这么形容长大后的宇智波鼬)的口吻,听完又使我不得已停顿了下来。
“我也很遗憾……夫人所遭遇的一切。”
犀利时足以伤人,温柔时又足以令我痛心。是很遗憾:和这样一名“少年”的联系到今天便会截止。一种临别时才有的不舍浮上心头,我在彻底起身离开之前又回头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面容:精致的眸形、秀美的脸;宇智波氏的黑瞳半阖在尾角上挑的双眼皮下,给人一种恬静安宁的错觉。像他这样的少年,若是能和鹿丸、宁次等人一样、从始至终在村子多多少少的庇护下骄傲地长大,该有多好?
望着他白净中透出几分健康血色的侧脸,(想来这样颇为健康的脸色,还含有一点我的功劳。)下意识地抿了抿双唇,提醒自己他曾是一名病人、我曾是他的医生,其实我也算得上是他的长辈——毕竟也相差七岁——这样的念头确立在头脑中之后,我再次侧首,在长发半掩的脸颊上轻轻贴了一下,“谢谢。”紧接着才退后远离他。
避开任何可能出现的眼神,我转眼挪开视线,如此静了两秒后才又开口:“接下来,鼬君可否坦诚地告诉我,你与旗木樱桃的死有什么关联吗?”说完再抬眼,他的神情已变为微妙的质疑。
“夫人?……”也是时候感觉到了。木叶叛忍脸上原本微妙的表情此刻也真正变得夸大。
可或许我所掌握的医疗术当中,果真药理和别的方面一比还是参差不齐——只觉得眨眼间视野模糊了一瞬,未来得及逃走,喉咙已经掌握在另一人手中——难不成我注定也要在这里失败吗?
明明到此为止每一步都进展地十分顺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