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三个月的“医疗指导”看起来实在没什么难度。大名府也不是天天有人生病,虽然待了一个月之后发现富贵人的身体怎么比穷人还差。没有出诊需要的时候,大名府的医官也会或轮流或两三结伴来院子里,以“切磋”为名,要么拿一些所谓棘手的病例问我怎么诊治,一开始我还不禁奇怪哪来这么些琐碎的小病、怪病,后来一想宫廷生活嘛唉……
再要么就是来这里看侍女烹茶然后喝一杯再冠冕堂皇地告辞,到最后也没表明来意。时间久了我也明白,大家都是和我一样,在大名府里没什么事做、闲的而已。
若要以为大名府里既然已经养了这么多闲人,为什么还要按例每年寒冬季节从木叶遣医忍巡诊,根本是没必要的话,那就错了。原来安排住在靠近后院的地方真是为了让我“服务”夫人、小姐们。我倒不是说她们有多少疾病缠身的,倒是“心病”不少。一类是爱美者对自己的样貌好像永远也不满意,故来请教保养秘诀者有之,直接请帮忙调制水粉、胭脂、保养品的更是大有特有。我都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从调药的变成调香的了。
不但如此,大概后宫女人每天除了想破脑袋让自己貌美如花之外,多余的时间就用来伤春悲秋、争风吃醋。这些负面情绪在肚子里憋久了就成了“苦水”,于是有些夫人来的次数多了以后,也似乎很容易就给予我信赖,无事央我捣制花汁、磨珍珠粉按比混合白芷之类的同时,就坐在旁边“倾吐心事”,哭哭泣泣者甚或有之。因此比医官来的更勤的,大概就是大名的夫人们了。
原本刚来的时候还感慨宫廷的生活好、住的房子漂亮、日子清闲,时间一长,我也快被搅得头大。相比之下,我宁可在木叶听纲手吆五喝六……老天爷,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只能用顺便锻炼一下心理治疗能力的理由安慰自己,但说句实话:“再这么下去,她们心理健康了,我就疯了。”刚好目送走一位年纪比我尚轻的满腹苦水的夫人,我回头要亡川去关院门的同时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我想,如果她们平日就能时不时吐槽,应该也就不用专门找这种机会来化解心事了吧。”
亡川面无表情的提议倒是很有意思。
“是啊。照你的话说,吐槽包治百病。”我看不是不会吐槽,是做的太少、想的时间却太多,可真正能供他们想的事情又很少,生生把人圈成了怨妇。也罢,反正我只要听着就行。她们也未必就真的需要建议,无非是觉得忍者口风严不会把她们的话向外乱传。
“这些女人的话……反正有人养着,平时只要负责漂亮就够了吧。还能有什么事情呢?”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弯腰将火炉上吊着刚才用于熬药妆的小锅用湿毛巾一包取下来的同时,应了一句:“看来‘任务’太单调对身心健康都很不利啊。”
谁知站在门外的人半晌没吭声。我心觉有异便抬头望过去,却见青发中忍直愣愣地杵在门口,像走神一样歪着脑袋。
“亡川。亡川?”连叫两声才见反应,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我只好朝他招招手,“外面冷,快关上门进来。”说着又像火炉里加了一块木炭,期望屋里能快点升温。
推拉门还未关严,院子里又传来人声,“小夹小姐,刚刚收到一封木叶来的信。”
“嗯?”我一听,只好又起身自己过去把门又拉开,廊下站着的是纲手派出的火影直属暗部的那一位。与亡川不同,另外两人仍是暗部着装……老实讲我看着都冷。“是紧急信件吗?”得到否定答案后,接过信纸不忍又看了看他的着装,目光扫过左臂上再眼熟不过的刺青,“你们的披风呢?”
“呃……刚刚为了行动方便留在房间里了。”
“去穿上吧。寒冬腊月了。”还怕建议被否决,我便不等他开口就接着说:“冻生病不是还得来找我看。就当成提前帮你治病了。”想了想还有:“这大名府里目前也没什么隐患,我想你们没事的话,是不是就躲在房间里取暖不用出来了吧。应该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腿脚生锈嘛。”
面具脸抬起来,还没听到有什么回答,背后的亡川忽然发话:“小夹小姐这边有我保护。有什么情况会通知你们。”回头看看,人站在回廊上,冷风里还光着脚。
不禁摇了摇头。这群暗部的战忍都是太上老君火炉里练出来的猴子不成?
“真是佩服你们这么耐寒。”眼见很快就要到新年,看来是要跟这三张扑克脸一起过年了。唉,“出差”未必是美差。“算了,我一会去找大名府内务的大人借三套冬装,你们要是真喜欢在外面跑,就穿的稍微符合季节一点再跑。”
说完再也不想站在外面,刚刚急忙出来连外套也没批,这会只有迅速躲回房间中看信。冷死了!我可是夏天出生的,不喜欢冬季。
不过,这倒让我想起一件小事。
那一年的冬天也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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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一月中旬就飘雪花了。刚开始雪一到地面就会化,没想到隔了一夜醒来再看,外面已经是白亮亮地一片了。
许是天气忽然转变,对人也造成了影响。我虽然头天尽早就睡下了,又定了闹钟,可闹钟响没响我根本不记得——看来头天晚上睡得实在是太沉了——中间似乎是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可朦胧睁眼看见暗沉沉的天光便下意识觉得还早,于是又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意识到该起床的时候,床头闹钟的指针竟停在7与8之间,顿时吓得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脑壳子里顿时只有三个字:迟!到!了!
瞬间滚出被子火速穿衣梳洗的过程中,我的内心嘶吼了无数遍这种恶俗的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迟到昂?多少年来这个词已经从我的生活中消失踪影了。自从决定要在忍者世界开始新的生活,我时时刻刻小心谨慎,生怕会犯低级错误。有时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了,偶尔一些小失误实在避免不了,也因为刚好被上级或者队长之类的理解而得到原谅。可叹我谨小慎微、敏感再敏感地活了这些年,竟在当护士期间渐渐磨掉了好不容易塑造起来的行事风格。
而这一天,我居然要迟到了!
会不会被护士长行江姐骂死然后扣半月工资再直接辞退啊?!
好不容易最终蹬上了靴子,出门时一手拉起挂在门口的背包,一手捂着侧面已恐怕翘成山羊胡子的刘海。老实讲刘海这东西也是神烦!当初懒得动脑筋就按照母亲的意思理了一个乖乖的齐刘海头型,来了忍者世界这些年也没换过。容易脏不说,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如果睡相稍有不好,第二天就要花成倍时间来压头发。亏得我还是细软发质,用手捂一会儿就好。要是头发稍微硬一点,它还不得长成角?!
一路狂奔向医院的时候,我满心又是愤愤地决定以后用卡子把刘海留起来,从此“刘海”是路人!
迎面冷冷的微风中还夹杂着细小雪花,粘在脸上就慢慢化掉了,但是粘在眼镜片上的可没那么容易化掉。加之跑起来时口中呵出的水蒸气散的不够快,没一会儿镜片上就糊了一片,没一会儿就看不清楚路了。
……这是一个属于戴眼镜、齐刘海女生的狼狈早上,不解释。
糟糕的心情不足以让我估测自己的步速有多快,只记得一路都在凭记忆中已经熟稔的路线向前跑,偶尔借模糊的人影躲避迎面而来的路人——要问为什么是“模糊”的人影,因为眼镜完全花掉了——而且摘下眼镜跑的话,眼前也同样很模糊!
内心在哀鸣的同时,我已远远看见了医院的轮廓,于是又深吸一口冷气打算冲刺一下,没想到“啪”地一声撞到电线杆……“电线杆”?你在逗我,道路中间哪来的电线杆!而且这直径比电线杆宽一点好么。
踉跄了两步之后,我就立刻意识到自己恐怕是撞到人了,于是扶正被撞歪的眼镜框。“啊!抱歉。”什么时候出现的完全没注意啊。忽然冒出来,是做任务路过的忍者不成?赶紧抬手用没戴手套的……好吧,我才发现,今天出来匆忙,居然没戴手套……别提手套了,我说这一路上领子那都冷飕飕的呢,原来连围巾都没带出来……真是人一旦慌张,智力瞬间就告急了。
用手指胡乱抹了一下镜片,可是水珠一铺开散光得更厉害。实在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滑稽,干脆将眼镜一摘,刻意调整两眼焦距使自己的目光不那么涣散后,才抬眼看向眼前的人。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对方能舒服一点而已,对我其实没有任何帮助,我还是认不出来对方是谁。不过估计就算戴眼镜也认不出来吧,毕竟我的圈子人为地窄、在村子里认识的人本来就很少嘛。
不过这一回我却错了。“小夹,你怎么了?”低音浑厚,个头不小,靠近有淡淡的烟草味。
“阿斯玛先生!”这下就认出对方是谁了。刚想重新戴上眼镜,可又意识到镜片是花的,“呃,抱歉啊……”一面讪笑,一面将毛衣袖子拽长指望着能把镜片擦干净。还好,效果和预期差不多。于是复变为“四眼妹”,这才朝阿斯玛笑笑:“不好意思,刚刚撞到你了,还好吧?”
低头看过来的人轻扯嘴角,“应该是这边问你撞了一下还好吧?”我一愣,连忙摆手说自己没事,这时才又听他问:“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这么匆忙?”
仿佛感觉到对方打量的视线,我下意识地又摸了摸侧边的刘海,按下去的地方似乎还有点卷。于是就这么捂着脑袋、咧开嘴笑:“啊,我没事的。只是迟到了而已……”后半句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在流泪……“阿斯玛先生是在做任务吗?”他刚刚好像是从天而降耶。
“没有任务。”顿了一下,他大约是明白我为何有此问了似的接着说:“我刚刚就站在这里。”
“……”难不成我刚刚是真的把他当成电线杆子了……不能啊,就算是电线杆,我也不会楞往上撞啊。好吧,应该是视线受干扰太严重。看来以后要想办法改良眼镜了,要不就干脆想想办法用一用自己擅长的,把视力尽可能给调整回来吧。
站在对方的人好像是被逗笑了,随即说:“你还好吧?迟到会很可怕吗?”
我很不情愿但还是尽可能不哭丧着脸地用力点点头:“会。”真的会!扣工资很可怕的阿斯玛先生!
“啊?真的。”虽然没听到我的后半句理由,蓄着胡子的青年上忍还是一下子收起了笑容。“你迟到了多久?”
“我现在身上没有表所以……但是以我现在站在这里能和阿斯玛先生你聊这么久来判断,我是已经放弃垂死挣扎的机会了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并没有任何恶意,但阿斯玛那时估计是会错意了,立即摆出一副“既然有我的责任,那这件事一定会帮忙到底”的态度,开始帮我出谋划策不说、还陪我演了一场好戏。
剧情大概是这样的:我在早晨出发的路上遇到了晨练的阿斯玛,因为天气冷、热身可能没做开的原因,阿斯玛在修行中不幸扭伤,于是从此经过的我这充满责任感与爱心的前医疗忍者、现役护士决定帮他好好处理一下伤势,但苦于手边没有药,就又急急忙忙跑到最近的药店将需要的东西买齐回来三下五除二就利索的处理好伤势,在这过程中因为跑得太急而出了满头大汗,发型乱了不说,连帽子手套和围巾因为跑起来太热也都留在了药店忘了带出来……但是因为已经迟到了所以不好再跑回去拿,就这么又一路跑向医院岗位来向护士班负责人今井行江大姐检讨迟到的错误……
“……”
看过护士长听完阿斯玛的解释之后错愕的神情,我忍不住在离开办公室后拽住胡子青年,小声赞了句:“阿斯玛先生,你真是天才。”
姓猿飞的上忍低头很温和地笑了,一手在同时按在我头顶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不至于把发型再弄乱,(虽然我今早的发型已经没救了),厚道地说了一声:“下次就算再着急,也要记得出门前起码把围巾戴好啊。”
记得那时我只是愣愣地任掌心温暖的手压着头顶,忽然觉得若人不是太孤单的话,也就没必要时时都绷紧脑袋里的弦了吧。
不过,这是在认识红之前的事了。再往后,阿斯玛也受红影响,改叫我“夹子”这样的称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