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和花满楼当天晚上就走了。
白愁飞是在第三天早上离开的。
走的时候一人一骑,白色的怒马,白色的长衫,行在白色的云海下。
打马驰骋,风呼啸而过,让人有种在飞的错觉。
飞!
白愁飞喜欢这种错觉。
白愁飞本不用亲自去找陆小凤的,但是在信使走的一个时辰之后,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只想去会会那位古怪的剑神。
没什么理由和目的,他只是对在陆小凤这个传奇嘴里不断提起的另一个传奇起了兴趣,这兴趣支撑着他去策马追逐着东升西落的太阳。
真是个疯子,扔下满楼的人满身的公事,就带着满脑子的冲动疯狂。白愁飞向来是神出鬼没。他的仇敌愤恨他,他的下属对此也苦不堪言。
可是他喜欢,只要自己喜欢,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踏入珠光宝气阁的时候,如血的残阳正在褪去,月亮正偷偷的爬上柳梢。
黄昏很浓稠,浓稠成夜色。
他几个纵身,轻飘飘的从房顶上越过,施展开轻功,在弯月的注视下,飞。
远远的就看见一片潋滟的荷塘,满眼尽是碧色的荷叶,浮天无岸。
在荷塘中又有九曲桥连着中心的水阁,包囊着它的荷叶是绿色的,九曲桥栏却是朱色的,也因为太过鲜红了,像是刚刷上去的血,反倒是让人不寒而悚。
珍珠罗的纱窗高高的支起,风中带着初开荷叶的清香,剑气在荷香中纵横。
白愁飞走在桥上,刚好迈进了水阁,四周的烛光映着四壁的珠光,光线很柔和,照的人很舒服。
地上一动不动的躺着七个人,七具尸体。
两把剑睡在血泊中,一个白衣胜雪的剑客正轻轻的吹去剑尖上的最后一滴鲜血,吹去剑上的寂寞。
吹落的血滴就像飞落的红梅,一样的红色,一样的轻盈。
飞花落地的时候,花满楼微微侧了一下耳,轻轻道了声叹。几乎是一霎那间,他的望向亭外。
步子声音很轻,主人家并没有刻意的隐藏起来,还是能稳稳的听见。
白愁飞的步态从容,好像是走进了自家的亭子,举止优雅,又好像是赴兰亭南园之约的名士狂生。
不只是花满楼,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从容的迈进阁子里的人身上。
包括眼睛抽筋的陆小凤,见到白愁飞,整个人几乎是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伸出手指着他道:“白愁飞?!”
花满楼也一怔,开口道:“白楼主。”
之后,他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四周的血腥气味刺激着白愁飞的嗅觉,肃杀的剑气拨撩着他的神经,挑逗着他的杀意。
他深深的呼吸,又吐了一口气,将杀意埋在了心底,看着那两人,忽然道:“怎么,不欢迎我?”
陆小凤笑了出来,摸了摸嘴上刚长出的一层短短的胡子,欢喜道:“欢迎,我简直欢迎死你了。”
花满楼只是微笑,淡淡道:“真巧,真好。”
白愁飞点了点头,笑道:“我总是在最巧的时候做最好的事情。”
他继续缓步前行,走过花满楼,走向了西门吹雪。
一个少年模样的公子苍白着脸,足尖轻挑,轻易又灵巧,一柄宽厚沉重的剑凭空弹起,落到他的手中。
他正和西门吹雪对峙着,却转头,看着白愁飞一皱眉,问道:“你是白愁飞?”
“你来这干什么?”
白愁飞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
目中无人。
他又扫视了一眼地上的死人,那眼神一点变化也没有。
这些活着的人,在他眼中已经和死人无异了。
“如果我是你。”
白愁飞道:“现在这些人都已经闭嘴了。”
他直直的看着西门吹雪,打量着这位声名远扬的剑客。
西门吹雪的眉也蹙起来,他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却不喜欢这样突如其来的打搅。
所以他根本未理睬白愁飞,只是凝视着那年轻人,道:“剑客的大忌就是在对敌的时候忘记你的敌人!”
“剑法杀人,也可以杀自己。”
西门吹雪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少年的耳畔,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剑客的气息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这也是对敌的大忌,他于是大声道:“能杀你就好!要死,也要死在你之后!”
这是为了驱散这过于压抑的空气。
少年这样说着,拿着剑的手却没有动。
因为他有种预感,他不动,西门吹雪不会拔剑。
因为他是晚辈,这是剑客之间的习惯,也可以说是规矩。
这时候西门吹雪的注意力在他身上,而在一旁轻笑的白愁飞显然是分他神的最好工具。
趁人不注意,
出手,
然后,
扬名天下!
白愁飞负着手,并不懊恼于被西门吹雪的冷漠,依旧笑得无所顾忌。
“人家似乎不领你的情呢!”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莽撞,总是要急着求死,可惜了,可惜了。”
白愁飞的话很刺耳,但是说的也很对。有才华的少年不等着自己成长起来,就要急着求死,老一辈的剑客隐退江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天下间还会有绝顶剑客出世么?
他又去那里寻找对手?
西门吹雪心中所想,目中竟似已露出种寂寞萧索之意。
可惜,白愁飞的话一出,他已不得不杀苏少卿。
他侧目扫了一眼白愁飞,正好看见白愁飞有些亢奋地道:“你继续你的决斗,我无心打扰,只是想离近点看你剑。”
西门吹雪寒着脸,冷冷的看着他。
“你用剑?”
“小时候。”
一语出,剑客的杀气更重,整个人仿佛一把锋利的剑,正闪烁着涔涔的寒光,压的人窒息。
有人已经流下了冷汗,在战栗。
太可怕了。
可怕的不是剑客手中的剑,而是这个人。
他本身就已经是这世界上最利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