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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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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飞的离去很是从容,这与他赶路时的急迫大相径庭。

杨叛不想让他回金陵,白愁飞当然不能让他如愿。

金风细雨楼的四大总管里:鬼公子杨叛,领“红楼”,总理一切武力,包括武器和人力,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实力”。青云白荷花扶摇,统“黄楼”,专管花天酒地,楼子里歌舞升平,不似人间。无处不在闻言公,辖“白楼”,收集整理数十万卷宗,汇集一切资料并保管的地方,是金风细雨楼的眼与耳。隐默娘花向晚,四位总管中唯一一个女流之辈,却管着四楼之中最要命的“青楼”,这里是发号施令的总枢纽,白愁飞不在的时候,都是由她来全全部署金风细雨楼的进退。

杨叛叛了,花扶摇也叛了,花向晚是花扶摇的姐姐,只剩下一个西山日薄的闻言公,现在却也不知所踪。

他们好像已经占据了武力与民心,胜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白愁飞的统治摇摇欲坠。

愈近江南,风光便愈美,他们也弃马乘船,顺流直下,桨波凌波,有种一日看遍江南花的写意畅快。

那船工哼着歌子,白愁飞就坐在船边看风景,风吹吹,墨色的长发随风流转,古意悠悠的长袍上半点尘俗都不染。

只听水声,观青山,闻烟波。

他心情不错。

他也本不应该有这种情绪。

那书生从船舱里探出了头,左右环视着,他的颈项白皙细柔,就算这引颈观望的姿态,也优雅十分,迷离的眼里还带着几分稀松的睡意。等看见了白愁飞,伸出手揉了揉眼睛,闭上又睁开,一双眸子变得若寒潭里的秋水一般的沉静,原本昏沉沉的人因为眼睛的变化而骤然光彩起来,不急不慌的整了整衣襟,握着扇柄,迈步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白愁飞见了他,招了招手,书生走了过去,居然就席地而坐,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摇起了扇子,起先明明看来是个迂腐书生,现在到颇有些狂士的气度。两个人开始说说笑笑,不像是去平叛,反倒是像要去赴什么宴会游园一样的自然。

白愁飞看着水面上浮起的烟波,随口道:“花扶摇的胆子愈发大了。”

书生道:“霍天青确实有本事,口才也好。”

白愁飞道:“顾远,你怎么看霍天青这个人?”

被换做顾远的书生思索片刻,微笑道:“比殷纣王还差了点,又没有吕布的本事,还不如范雎会忍。”

白愁飞笑了起来,沉吟道:“会忍,才能成大事,他能力本来不差的,我到还以为他能在等两年呢,起码要站住跟脚才好。”

书生轻轻耻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哪里还记得住。”

然后他又摇了摇头,摇了摇扇,背书似地道:“美人多娇,英雄才多情,英雄多情才竞相折腰,色如豺狼也。”

白愁飞轻蔑道:“英雄?他是哪门子英雄?你这不是寒天下英雄的心么?”

顾远悠然道:“楼主这话不对了,这世上最不缺自以为英雄的人了。”

“人?”

“姑且算作是人,亦可以称作是猴子。”

白愁飞低笑了一声,又道:“那又怎讲?”

顾远温和的笑着:“猿猴之类,安可为虑?”

白愁飞转过头去,略看向宽阔的水面,有渔翁撑着舟子,又有几只鸬鹚扎向水面。

“猿猴多了,一旦杀不干净了,也是可以咬死人的,”他话锋一转,又道:“还有几日能到金陵?”

顾远回道:“顺风的话,不用三日即到。”

白愁飞沉默了一会,缓缓道:“那明日便下船,会有人在等。”

顾远点了点头,眼神扫向水中,有些个小鱼绕着船游走,船头相聚,船尾分散。

“我非鱼,亦知鱼之乐。”书生忍不住说道。

白愁飞也瞥向鱼群,轻叹了一句:“可惜,你非鱼,我亦非鱼。更何况,鱼有什么可羡慕的?”他伸出手指,书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只鸬鹚正跃上船艄,渔人一捏脖子,便吐出不少的小鱼,“不过是被人烹烩的命。”

顾远听得一愣,随即便缩了缩脑袋。他又垂下头,仍旧看鱼,脸上的神色却不大一样了。

金陵城外,金风细雨。

鬼公子杨叛咬着手指甲,视线直盯着杯子里的茶水,眼睛里闪着飘忽不定的光。

他等待着。

另一个眉如翠羽,肌如白玉的公子却在不住的踱步,银丝绣的丛丛荷花在青衫上散开而落。

他也在等。

终于,一个穿着红色短卦的精壮男子疾步而来,一进门便抱拳道:“白愁飞乘船,三日之内必到金陵。”

杨叛笑了起来,笑的十分毛胡悚然,然后又奇怪的叹息了起来。

花扶摇咦了一声,不解道:“楼主为何发笑?”

杨叛端起了茶水,只抿了一小口就放下来,抬起了头,花扶摇看见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子里也含着笑意:“你若是白愁飞,你会就这么来金陵么?”

花扶摇一抿嘴,露出了一抹堪比玉琢的笑容:“不会。”

杨叛站了起来,指着那报信人说道:“告诉纪乐,在距金陵一日地方布下埋伏,当然,城里也要准备好。”

他转身对着花扶摇道:“只等着白愁飞入局了。”

话声由低至高,由柔至硬,到了最后就只剩下癫狂的肃杀之意。花扶摇微蹙眉,暗骂了一声疯子。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不得不承认,最后能成成大事的人通常都是疯子。更何况,他们如今已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等大事一成,也许他就得对这疯子叫一声姐夫了。

一个□□,一个疯子,倒也是相配。他轻哼了一声,嘲讽之意浮上嘴角,可口中却仍然恭维道:“那属下就只等楼主成大事了。”他说罢,恭敬的行了个礼,转身便离去了。

石秀雪和孙秀青已经启程回峨眉了,西门吹雪是个很坚决的人,他决定的事情并不好更改。

——何况他心情不好。

很不好。

这样就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

两个女孩子骑着马,黯然的走在官道上,忧愁的神色让路边开着的花都失神了。

有个茶摊子支在路边,她们又没有赶路的欲望,便坐在那喝起了茶,茶是最差的满天星,周围还有不少走夫,竟然也有坐着几个江湖人,行色匆匆,只是暂时喝口茶水,歇歇后便要赶路了。

那几个人正在闲聊,江湖上出了大事,他们要去金陵,趁着这次风浪搏一搏前程。

两个姑娘闲闲的听了几耳朵,几乎是那一霎那,石秀雪猛的站起身,撞到了桌子上,撞得桌上的粗碗都抖了一抖。

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去金陵。

去干什么,怎么去,去了找谁,她一概不知,只知道,就是死也要死在金陵。

脑子里这样想,身子就已经跑出了茶铺。孙秀青陪着她,扔下一块碎银子,也不要店家找了,牵了马,扬起一阵尘,疾驰而去。

——这是什么要命的消息?让石秀雪这样的慌张?

不是要命,而是没命!

金风细雨楼换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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