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鸿很美。
----但是她到底美到了什么地步呢?
美到用尽一个人所有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用尽所有的言语也描绘不来。
朱色的嫁衣像燃起的火,琉璃彩线秀着的金牡丹层层叠叠的,一走动便绽放出艳丽的夏。
蒙着镶着珠玉长穗的红绸盖头,摇摇欲坠的前行着,什么是摇曳生姿?
摇曳生姿就是哪怕只有一个背影,也能占据人的眼睛,让你除了这个身影,什么也看不到,也心甘情愿的看不到。
从外在来看,两个人确实是天作地和的一对。
至于内在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由于之后还要去给老丈人办理丧事,这场婚礼已经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
即使如此,它的奢华和排场也足以让人回忆上一生。
一方面与宾客们海阔天空的闲谈,一边又不时的提起自己新娶的妻子,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白愁飞很爱他的妻子。
他有什么理由不爱呢?
透过朦胧的窗纱望去,满眼尽是婆娑的红色。
新婚的女子安静的坐在床头,温顺的垂着头。
这么一个能让全天下的男人踏破铁鞋去找寻的佳人,
现在是他的妻。
那双让多少英杰沦陷的眉是不是还在微蹙着?
白愁飞站在门前,迟迟的不去推开那扇门。
推开的这扇门换来的只能是另一扇更沉更重的门的关闭。
姻缘红线,佳人少年,
所谓地老天荒,
白愁飞已经不在乎了,
他只爱自己。
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白愁飞猛然间推开了门,迈步走了进去。
窗前的女子受到了惊吓,微微的抖了抖。
她连恐惧都是美的。
毫不迟疑的掀起了盖头,她依旧是温顺的垂着头,乌云似的鬓发上嵌着磊磊的朱玉,勾花坠的金步摇微颤着。
天已经黑了,掌上的灯悠悠的燃着,竟还不如她半垂着的头明艳。
莫惊鸿不愧惊鸿之名。
白愁飞有些动容。
他是个男人,
正常的男人。
何止是动容,他几乎要心动了。
这心跳好像他当年见到雷纯的时候,
简单的,
莫名的,
倾心。
一想到雷纯,他马上又冷静了下来。
----难道又要让一个下贱的女人毁了自己一生么?
----可能么?
绝不!
他确实动心了。
可谁说动心就一定以身相许?
白愁飞眉宇中藏着倦乏,深深的被他的疯狂与孤傲所藏了起来。
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轻轻地抚上女子的脸。
莫惊鸿抬起了头,微红的眼睛带着愁容,白玉一样的脸颊还挂着泪痕,她一直在寂寞的流着泪,这泪是为谁而流的呢?
我见犹怜,何况乎添香也!
白愁飞深吸了口气,俯身吻上了她的红唇,那滋味甜美的就像是罂粟的花朵。
浅尝辄止,又重新的直起了身体,这不是一朵饱经风霜的花,她开放的太娇弱了。
太娇弱的东西,
通常活不长。
他正打算从柜子里取出布置好的丧服,很自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一丝力气都用不出来了。
平静的看向了床前坐着的妻子,这柔弱的女人居然格外的决绝了起来。
白愁飞叹道:“你想杀我?”
莫惊鸿颤抖着站立了起来,她的嘴唇已经被咬破了,流出鲜红的血来。
“你杀了他!”
她说出来之后,竟然止住了颤抖,变回了白愁飞初见她时的安详。
缓缓地拔下头上的钗子,一步一步的弱柳扶风般的踏着金莲,静静的走向斜坐在椅子上的白愁飞。
“所以你打算为了一个男人而杀害自己的丈夫?”
她的脸又惨白了几分,一字字道:“你死了,我替你陪葬便是。”
白愁飞冷冷道:“你父亲才死,尸骨未寒,你就打算追随而去,让他在地府欣赏欣赏自己养出的好女儿么?”
莫惊鸿紧紧地抿着嘴,连眼睛都紧紧地闭着,可是她的步子却一步也没有停下。
她已经什么都不管了。
然后她缓缓地向前倒了过去,不偏不倚的倒在了白愁飞的怀中。
一把黝黑的匕首,刺透了窗纱,没入了她的背后。
一个黑衣的童子,撞破了朱门,安静的跪在地上。
白愁飞抱起了莫惊鸿,放到了那张挂着彩帐的雕花大床上,看着那双晶莹的眼睛,缓缓道:“你不应该像飞蛾扑火那么冲动。”
莫惊鸿笑了起来,笑的凄凉,凄凉的绝美。
他又怅然道:“你知道么,我本来没打算杀你的。”
女子比羽毛还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问道:“他··死了么?”
“没有。”
这个富丽堂皇的屋子里,
----谁又知道这里永远的睡着个女人呢?
----谁知道这里上演了多么凄凄惨惨戚戚的一幕?
与其说莫惊鸿死在了白愁飞的手上,不如说她死在了寂寞之上。
寂寞,是会死人的;孤独杀人,比刀剑尤甚。
----她为什么会寂寞?
因为她周围的人都带着面具,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去接近她,去试图占有她,左右她。
寂寞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法。
她太美了,价值也太高了。
----她爱司徒悦么?
不爱。
----那她为什么会为了他去死。
因为司徒悦能为了她去死。
他是她短短的一生中唯一一个很干净的爱着她的人。
那日子多美妙啊!
她寂寞的太久了,才会格外的珍惜那段对她来讲是美妙无比的回忆。
珍惜到足以让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为了一段回忆去死,这岂不是很可笑?
实在是太可笑了,可笑到不停的笑,笑着笑着就眼泪就不知不觉的跑了出来,
赶也赶不回去。
白愁飞负着手,踏出了这个染了血的屋子。
黑衣的童子紧紧地跟随着,头上戴着个很怪异的白色头带,好像守孝一般,脸上却挂着灿烂到诡异的笑容,让人看了就不寒而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