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宫?”司徒端睿吃了一惊,然后轻笑起来,“瑾姨是在说笑吧?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瞎说的好!”
“端睿,你还是在介意陆敏的事情吧。你也不好好想想,你我既是联盟,我又怎么会向你的人动手,何况是你的心腹。再说你我反目,到底谁受益最大,难道是我吗?还不是我们的敌人!难道你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司徒瑾和蔼地耐心说,“再说,事情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难道就这么完了。瑾姨答应过你,只要你助瑾姨成大事,你就是将来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世袭罔替。本王不会忘记你的帮助,天下的荣华富贵与你共享之,天下的大权与你共分之。你觉得那片土地好,本王就赐予你做封地。你的封地上的税赋,概由你自己掌控,上面的驻兵,本王也不限制,你想留多少留多少,本王绝不过问。”
司徒瑾许下的承诺确实诱人,这种类似于藩王的地位只有在齐国开国初期分封的时候有过,后来随着历代皇帝逐步收回权利逐渐消失了。
司徒端睿笑笑得看着司徒瑾:“瑾姨,你我都是皇室中人,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您觉得有用吗?”
许诺藩王爵位,必须是皇帝。你现在并非帝王,许诺又有什么分量。一朝你成了帝王,难道我还能向你追讨吗?
司徒瑾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那你想要什么?”
司徒端睿笑容一敛,正色道:“我现在最想要的是命!陆敏遇刺是前车之鉴,不管是不是瑾姨你的手笔,至少它提醒了我,什么荣华富贵,权倾朝野,都要有命去享受。”
司徒瑾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还是一脸真诚的说:“那你便说说,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瑾姨。”
司徒端睿垂眼想了一下:“第一,刚刚瑾姨许诺给我的东西,亲笔写下来盖上瑾王印,以免将来瑾姨坐上皇位心疼起来反悔。”
司徒瑾点头:“这个可以。”说完,便立刻动手铺纸书写,然后盖上自己的印章。
司徒端睿将字条仔细看了几遍,等墨迹干了方才放入怀中。
“第二,在瑾姨兑现承诺前,您的世女需到我府上做客。”
司徒瑾瞪大的眼睛:“你——这是在逼本王!”
司徒端睿冷笑一声:“未来的太女,我自会好好照料,逼宫时人多手杂,冲撞了未来的皇储可不好。只要将来瑾姨谨守诺言,这未必不是一段君臣相守的佳话。”
司徒瑾沉吟了一会,勉强点点头。
司徒端睿接着道:“第三——”
司徒瑾怒道:“还有?端和都在你手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司徒端睿淡淡道:“自然是不放心。逼宫篡位这等不忠不孝的事情瑾姨都能做出来,亲情骨肉在您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分量,我还真没有把握。所以还请瑾姨把城西虎贲军的虎符借来一用。”
大齐规定,每个亲王可蓄养两千私兵。瑜王府因为王爵空悬无法名正言顺的申请,之前的私兵已经在多年前散去,存续至目前的只有五百人。黎华录虽然掌控着禁军,但是禁军下分五部,并非每部她都能随意调动,需有正当的理由才能发令。司徒瑾既然想逼宫,显然皇宫宿卫已经被她策反了一部分,若是司徒瑾真的夺得大位,成了皇帝,黎华录名义上反而不得不受她节制。瑜王府虽然旧部俱已归属,然后当年都被左迁到大齐各地,后来虽然大部分都有升迁,然而远水不能救近火。
“司徒端睿,你不要太过分了!”司徒瑾喝道,“我是绝对不会将虎符给你的。你要虎符做什么,难道还想借机连本王也除掉吗?”
司徒端睿冷笑道:“瑾姨过虑了。城西虎贲军乃是□□所创,用于看守皇陵。按照祖制所定,虎贲军非大事不可轻易启用。因而虎符从来不为一人所控。现如今虎符一半在皇祖母手里,一半在您手里,两者合一才能调用。我不过是怕瑾姨得了皇位后另一半虎符入手,反过来对付我。反正我怎么也调动不了,也不过给自己求一道护身符而已。瑾姨你担心什么?”
司徒瑾心中恨不得将司徒端睿咬死,却不得不忍下,转身入室亲自去取了那一半虎符出来。
司徒端睿查看一翻,确认无伪后方才满意道:“那侄女就在府中恭迎未来的太女殿下大驾。”
“不信,我母王绝对不会将我押给你们做人质的!”司徒端和被公孙靖手下制住后依旧不甘心,奋力地挣扎,“你们撒谎!”
孟秦悠闲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淡淡的笑了起来,像极司徒端敏平日训导她时的神态。她现在是越来越爱摆这种做派——不带脏字的将别人贬得一文不值、气得对方七窍生烟,自己却心平气和的仿佛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很适合出去走走之类,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若不是她不爱喝茶,几乎要学端敏一样手握一盏好茶,慢慢品味。
“一个女儿与帝王基业比起来,孰重孰轻?你也不想想,今天你母亲反了你皇祖母。他日她登了帝位,你做了太女,就轮到她防着你反了她。说不定此刻她还巴不得我们杀了你,这样将来她才好有理由降罪瑜王府。”
司徒端和本不是个意志多坚强的人,孟秦一番话洞悉人心,正是司徒瑾常给她灌输那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每一字每一句都刺进了她的内心深处。司徒端和的脸色瞬间苍白,明显已经被摇了信心,只是下意识还是顽固的抗拒:“你们撒谎,你们不用再我和母王之间挑拨离间。”
“信不信在你?你只想想,若没有你母亲的应允,我们一扣下你,已我们两府现在的关系,她必然立刻上门索人,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你的两个侍卫我们可没有动。好吧,就算没有你两个侍卫通风报信,最多两个时辰,你母亲不见你回自然会上门讨人。若你母亲上门索人,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把你放走,难道等皇上下旨大发雷霆才好?谁会做那等没趣的事情!”
“我……我,我不信。”司徒端和颓然坐倒,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机,只是素日的骄傲还在骨子里,不肯痛哭流涕给往日的敌人看。
孟秦哼了一声,起身走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向看守的侍卫道:“看好她,别让她跑了,也别让人了劫了,杀了!不然一顶臭帽子扣下来,整个王府都要倒霉。”
“怎么样?”司徒端敏慢条斯理的喝着小米粥,“说了什么没有?”
孟秦笑道:“我半晌没理她,她倒也沉得住气,直到月上中天了才嚎着说要见端睿。”
“还不算太笨,只是胆子小了点。”司徒端敏才放下碗了,碗就被人拿了过去,又添了半碗放回来。
司徒端敏怔了怔,向身边的人赔笑:“清扬,我今天已经是完成任务了。”
风清扬将筷子给她搁上:“你就是没人管,才会把自己越养越瘦。吃完!”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畏畏缩缩的乐俊,仿佛司徒端敏没养好全是他的错。
乐俊委屈的想,他劝也劝过无数次了,主子不肯吃,总不能给她硬塞吧。谁有这个胆子,他看整个瑜王府都没人有这个胆量。还有打点二小姐的起居饮食明明是他的事,你凭什么抢我的事?二小姐,这个人好坏!
孟秦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对司徒端敏求助的目光露出她也无能为力的表情,很没有义气的说:“我不打搅你用早饭了,我去端睿那里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说完便开溜了。
司徒端敏恨不得骂出来:平常偷懒你属第一,这个时候装什么勤快!
“笑死我了,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可以收拾得了她。”孟秦坐在司徒端睿身边,狂拍着桌子乐道。
薛少阳一边帮着司徒端睿核对地图和布置的人数,一边笑道:“二小姐身边也该有个贴心的人服侍,这几年她的身体一直不好,需要好好调理一下了。”一边端着浓茶又饮了一口。昨日司徒端和将瑾王府这许多年来积累的各种人脉关系和资源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她们连夜核对信息,计算出今天瑾王府可能预备几种方案。
孟秦笑眯眯道:“这不有了一个。”说着意味深长的一笑。
司徒端睿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给几人泼了一盆冷水:“你们还别高兴的太早。莫忘记了,风清扬是赵谪阳从前的侍子。虽然我看那风清扬对敏敏大有情意,可敏敏似乎并无察觉。之所以对他如此迁就,只怕是有所误解。”
“误解?”孟秦好奇道,“什么?”
“她怕是以为风清扬是赵谪阳派出来的。”司徒端睿叹了一口气,“赵谪阳自己有身孕不能为她报仇,而风清扬的功夫又是赵谪阳亲自传授的,不管是赵谪阳有意派出的,还是风清扬自己揣摩上意偷偷前来的,都是赵谪阳的一片情意。敏敏又怎么好拒绝?”
“怎么会是这样?”孟秦惊道,“长着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风清扬是自己的意思,而且他说的话,已经够明显了。”
司徒端睿苦笑道:“你是没有见过以前敏敏与赵谪阳相处的情形,我却是去过花山的。花山素来多女子少男儿,但敏敏小小年纪考入花山,又被花山书院山长收做弟子,不久又做了山长,不论是文思才情,还是品德心性都是出类拔萃的,相貌又不差旁人半分,哪里不是男儿倾慕的对象。便是在大齐这四年,几乎足不出户,凭着诗词还不是招惹来了一个陆双。但在燕国这么多年,你们可曾听说过敏敏和其他哪个男子有过暧昧?”
“这倒真没有听说过!”薛少阳早年自然是做过花山山长陆颖的功课,从身家背景到私人隐秘,她相信自己查到的就算不比一般人知道的更多,至少不会更少。
“当年我查探敏敏的时候,就觉得敏敏与赵谪阳相处的情形有些奇怪,两人又似夫妻又似朋友,亲密有余但恩爱不足。后来听了些小道传闻又仔细观察过才发现,敏敏身边凡是出现的性别为男的人类,无一不被过滤得干干净净。敏敏无从发觉自己对赵谪阳与对其他男子的差别,难免对男女之情迟钝些。而这世界上有这个本事又有这个必要做这种事情敌人,除了平南郡卿赵谪阳外,难道还有其他人?”
薛少阳目瞪口呆:“这男子的嫉妒心也太强了些吧。”
“所以——如果赵谪阳发现自己的侍子对敏敏起了心思,你们觉得他会怎么做?至少不会让他继续再自己身边待下去了吧?”司徒端睿反问。
“可是端敏呢?她自己就没有察觉吗?”孟秦不可置信的说。
“如果她察觉了的话,我想她不会留风清扬在身边的。”司徒端睿无奈道,“敏敏在这里四年,你以为我没有为她安排过人吗?她不肯。”
孟秦与薛少阳面面相觑。
“敏敏说,她与赵谪阳相识于幼年,相知于微贱,她最贫瘠的时候不曾鄙视他,最危险的时候不曾离开过她,最艰难的时候也不曾放弃过她,天下美人众矣,哪一个能待她若斯?赵谪阳所求不过守一二字,她能回报他也只有守一二字。”司徒端睿缓缓道。
孟秦默然,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也懒得劝她。”
燕良驹默默得听了半晌,只道:“司徒端和,放在这里安全吗?”
众人被她提醒,注意纷纷又转移到这件事上。
薛少阳微笑道:“你能想到这点不易,昨天做完记录她就已经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另外,既然司徒端和被交到我们手中,那么她交代的那些东西有可能会被司徒瑾改变,不过她没有时间改太多。”
孟秦一向笑嘻嘻的脸此刻总算露出一丝紧张:“就在今天晚上……”
众人皆默然。
过了一会,陆长康在外面轻轻传报:“大小姐,陆观小姐、陆双公子求见二小姐。”
孟秦猛地抬头,又低头笑了笑:“我倒忘记了,现在外面传得端敏还是在受伤修养中,也难怪他会来。”
司徒端睿也觉得有些头疼:“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是去拦一拦得好,敏敏这当口哪有心情应付这位公子。
孟秦则是想着,万一陆双遇到风清扬了,那可有好戏看了。只是如今正是要命的时候,谁有心思还去考虑这些争风吃醋的事情,端敏不翻脸才怪!
薛少阳趁司徒端睿和孟秦去接待陆家小姐公子的时候,一个人到书房去见司徒端敏。
“皇上果然给了黎华录圣旨。”薛少阳回报,她仔细地观察着司徒端敏的表情。
司徒端敏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时候她若还为这个伤心,那可真是想不开。
“让黎姨按圣旨上去做,只是出现的时候,要稍稍晚一点。”司徒端敏冷漠地说,“我的叶子可是很宝贵的。”
薛少阳了然地点头,“司徒端和怎么处理?”
司徒端敏突然笑道:“晚上让她和我一道去守株待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