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咒印完全逝去,火空黑羽离开仅几秒之后,宇智波鼬渐渐苏醒过来。
“你还好吗?”
看着自己的女子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关切,那双温润的眸子里透露了紧张。出乎他的意料,佐助也在她的身边,相比之下他的弟弟镇静了很多,他只是迅速地瞥了自己一眼,就把女子从身旁拉开了一些:“你别紧张兮兮的,他没有事。另外脉搏不在这一边,不会掌脉就别自作聪明。”
她“哦”了一下,缩回自己的爪子。
“佐助,不用对越然那么严厉,她并不是忍者。”鼬坐正身子,对她露出温和笑容,“你放心,这一次钦没有骗你,我只是陷入了你和她的精神世界,反继术并不会给我的实体带来任何伤害。”
余光里他的弟弟眉梢挑了挑,似乎才领悟到她在担心什么。
卓越然终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我……确实很害怕她会骗我。你刚才一直没有醒过来,我以为我又上了她的当。真是太好了!”她迟疑了一下又问道:“那么,你跟她谈过了么?”
他点了点头:“我跟她坦白了。”
“然后呢?她,她有没有说什么?”
“她很严厉地骂了我。”
“啊!”她轻叹了一声,“看来果然是积怨很深吧。那她……是不是原谅你了?”
他伸手轻轻按在她的脑袋:“放心,我已经把要对她说的话都说过了,至于她原不原谅我……”
“现在说这些话就免了。”一个焦躁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佐助把他按在女子身上的手拉下,语气生硬地道,“在你陷入幻术的时间里发生了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把刚才有关火空黑羽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并强调了秽土转生的棘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草雉剑确实被火空黑羽夺去了。
最后他道:“要解除秽土转生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使用暗部的信物菊和一文字。这把刀目前就在火空黑夏手上,现在火空黑羽冲她去了,恐怕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菊和一文字,能解除一切忍术与封印的刀。
它是整个计划破局的关键,也是他们选择按照伊贺钦原本的设计将计就计的唯一原因。
不仅仅是源氏,药师兜使用秽土转生复活了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强大忍者。如果一开始就与他站在对立面,他们势必无法找到被他潜藏在洞穴深处的那些被转生的强大忍者。所以才行险先参与他的行动,目的是将他本人引到虚罗之谷后,再由火空黑夏找到他秘密基地里面被隐藏的秽土转生之人,并用菊和一文字一一解除封印。
这原本是一个极佳的作战计划,并且风险性很低:为了防止发生类似于火空黑羽的失控状况出现,兜在这些人的脑中埋入了增强操控的咒符,在没有被召唤以前,他们会陷入半封禁状态,也即是说,他们没有自由行动的能力。
现在一切都变了。
所有人都没料到,小夏那个疯子师父会出现,而且扬言要去见她!
卓越然还怀抱一丝希望:“我听火空黑羽说他是去找红秀,小夏不是说红秀早就被她扔掉了么。他现在去捡那个东西要费一点时间吧。”
鼬摇了摇头:“他应该直接找夏君去了。”
“怎么会,小夏说她把剑扔掉了啊。”
“扔了也没有用,红秀是一把扔不掉的剑。”
“什么意思?”
“鬼武的传承近乎于血脉。如果之前‘晓’的情报没错的话,火空黑羽在将红秀传承给夏君的时候,会在她的身上下一个咒印。红秀根本不是一把实体的剑。它只是通过施加在使用者身上的印而附在金属上的虚拟剑,就好像十拳剑一样。而因为附加了火空黑羽的咒印,只要他施印,就可以随时找到小夏。”话峰一转鼬的语气又一次回归凌厉,“我们必须在兜发动下一步行动前先阻止火空黑羽。如果菊和一文字被他夺走情况会变得相当不利。”
“好,我们现在就走。”卓越然想要站起,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
鼬按住她的肩膀:“不要急,以千利博彦的实力应该能阻挡火空黑羽一阵,我们现在需要一些时间来等反继术完全恢复并制定计划。佐助也需要治疗。”
她才发现之前与火空黑羽的战斗中,佐助腰的一侧受了伤,现在血液才从里面缓缓渗透出来,染透了他的白衣。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莫非是最后的那阵风刃攻击让佐助受伤了?
“佐助,你伤得重吗?”越来越纷乱的战况让卓越然注意力顾不过来,现在佐助又受了伤,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证还是让她心乱如麻。
佐助闷哼一声:“没事,不用……”大惊小怪,原本他想这么说。但接触到她担忧的眼神的时候,到了舌尖的话居然发不出来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浮上心头:或许让她担心一下也没有什么坏处。而且看她从腰侧取出药品的样子,似乎是想替他包扎。于是脑袋就更加不合时宜地想到她的小手按在自己身上的触觉,软软的,温热的,棉花糖一样的柔软,很想让人咬一口的……
不免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然后一只手抓过卓越然的腰包,鼬很自然地接替了她的工作:“治疗的事情让我来吧,会更快一些。”
某人很乖的缩回手:“哦,好。”
“怎么了,佐助?”
佐助看着自己表情一脸平静的兄长,得出一个结论:他是故意的。
正在此时,他感知背后有了一点异样。这气息他很熟悉,看来之前的消息已经被传达到了。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佐助,你果然在这里!”他的身旁很快蹿出一个黑影。卓越然认出这个背着大刀的少年是水月,他身后跟着的高大男子叫重吾也是佐助鹰小队的一员。
“没想到你真的会在五影大会的这个会场,香燐之前说,我还以为她在耍我……”水月还没说完,红发的女子也到了,她临空的一脚把他的上半身踢成了一蓬水花:“你这个白痴!我说了我的心眼是不会错的,偏要拖拖拉拉的说什么要探查情况,浪费了我们那么多时间!”接着她看向佐助,扬起了细挑的修眉:“啊,佐助你受伤了。”
她推了推眼镜,用令人困惑的兴奋语调对他道:“我现在就给你治疗,首先先撩起衣服吧。”
后者瞥到某部长大人不自然的转过脑袋,警惕地按住伸向自己的魔爪:“不用了,只是擦伤,鼬会给我处理。”
“不,医疗忍术我不如香燐。”某位哥哥干脆地承认,“香燐的治疗术素来效率很高,就是过程奇怪了一些,越然,我们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咦?需要回避吗?”
有人在边上语气焦躁起来:“喂,你别乱说……”
“差不多应该出发了,”鼬无视自己的弟弟,揽住部长大人的肩,“佐助,快点处理你的伤口,我和越然先走一步。”还没等自己的弟弟有任何回应,他就带着怀里的女子飞速离去。
虽说不太应该,但佐助那样的神情真是让人百看不厌。
跟钦相处太久多少也传染到了她的坏习惯呢。
忍住想要发笑的欲望,宇智波鼬觉得他的心情真是很久都没有那么轻松过了,即使身处战斗之中。
*
火空黑夏从来不否认外界对她的评价。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脑子自很早前就坏掉了,从那些抛向自己的眼神里,她能体会到这样一个事实:自己的想法跟别人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在很多年之后自来也给过一个评价。
“可怜的孩子,跟着火空黑羽,连作为人最起码的是非观都被他抹杀掉了。”
从他的语气里,她辨认出,作为人,是应该有一些最起码的东西的。
其中之一是是非观……
不知为何被那样的看着挑起了她心里前所未有的愤怒——是非观,是非观有什么了不起的么!没有又如何,那些有的家伙照样被她杀掉了!
自此之后,她便避免去想所谓的是非观与做人的基本准则之类的东西。活着本来就没有特定的意义,她的父母不管是谁,他们都没问过她就生下了她,要说人是带着什么目的来到这个世界根本就是毫无根据。
既然没有目的与意义,那还有什么所谓的基本准则?
可是仍然有什么从心底里渗透出来,它们不依不挠地在孤寂的夜、冷清的月下显露,当她一个人走在空寂的世界里,当她面对那些在她剑下从容就死的人,他们告诉她并无憾此生……
如果做人没有目的,也没有是非,面对死亡,为何一些人会有遗憾,一些人又能微笑而逝?到底他们的人生与她的有什么不一样?明明师父说了,人只要变强就好了,只要变强,就成就了圆满。
可那些人,可以说很多人,对于变强根本不感兴趣。
就连宇智波鼬这样的人,这个弑杀了自己全族来成就自身的男人,最后都被证明跟她没有一点共通点。不,连他弑族本身这件事她都觉得没有什么好多说的。只是杀的人恰巧是自己的亲戚而已,换做是自己的话,如果有必要,她也会动手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他偏偏还为了这个行为找了个理由:和平。
就是因为这个叫做“和平”的概念,似乎将他所做的一切都颠覆了。
自此她判断,是非观这个东西,好像会把一切事情的性质变得不同。
于是她决定必须问问他,这个灭掉了自己一族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这辈子犯下的愚蠢的错误之一。
“喂,宇智波,你觉得我这个人有没有是非观?”她问他。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心头的痛点被刺痛,她感到怒火在胸口燃起:“有是非观又怎么样?你们忍者也不是一样杀人!你还不是照样杀了自己的全族!”
他简洁道:“你没有是非观便无从判断自己的行为,所以也不会有信念。”
“信念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信念、是非观什么的都是虚幻的,如果想要成为强者就不能受困于这些执念!”
“既然这些都是虚幻的,对你而言什么才是真实的?”
看着她,他问得很平静。
但这一句话仿若夏日里的响雷劈在她的头顶。
什么才是真实的?
她所追求的东西里面,有没有哪怕一点点跟她有联系的地方?
她到底是通过什么与这个世界来切实联接的呢?比如那一天,如果她真的被宇智波鼬打死,似乎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一点点的变化,有她没她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她甚至不能像那些被她杀死的人那样露出哀戚、不甘或者无憾的样子,她发现自己即使面对死亡也不知要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证明她这个人,作为人,她是真实存在的呢?
难道她的人生本身就是虚幻的?她到底是为何要来到这个世界,她的父母为何决定要把她生下?她来到这个世上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父母……
那个夜晚,月光冷得好似寒霜。
被宇智波鼬深深重创的弥留之际,在虚浮而朦胧的意识里,一张脸庞浮上她的心头。这张脸庞曾经带给她温暖,她是如此的熟悉,并还曾被自己深深依偎着……母亲。
她终于回忆起那个将她生下,曾经呵护过她的美丽女子。
所有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那是一场战争,它夺去了一切,整个宫殿在燃烧,连同她美丽的母亲,她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离她而去……
一切都好像梦境。
而这个梦境勾起她心中某种冷却了很久的东西。
那是比她全身的伤都来得痛彻的感觉,那不是真实的划开心脏的伤口,不,她的心脏从未被宇智波鼬击中,可此刻,从那个地方有痛在不停的扩散。她想要把它按住,却根本触摸不到,她想要控制自己的思绪,却没法断绝有关于母亲的念头。
她是人,她曾经也被一个正常的人类生下来过,被那个人抱紧过在怀里,最后,她离开她,回眸的瞬间她看清母亲脸上的神情,那是近乎于曾经死于她剑下人们的从容神情。那个表情好像在说:我尽力了,我此生无憾……
而此刻,记忆中的美丽女子又一次坐在了自己的身前。
她好像一点也没有什么改变,还如离去那天般神情从容,带着温婉的笑。
火空黑夏对自己说,如果那一天我与母亲一样死了的话,或许就无需面对这一切了吧。
至少那一天前的自己,还带着某种意义活着。
可惜命运并不是让人如意的东西。很遗憾的,她活了下来,更加遗憾的,她跟着火空黑羽活了下来。
当她记起了有关于母亲以及自己身世的一切,一个念头开始抬头:她要看看母亲曾经生存的水之国是什么样子。
加入雾隐是她做得又一件愚蠢的事情,剑士与忍者本来就格格不入。她不知要怎么融合,让她来追捕鬼鲛根本就是一个让她离开的天降机会。
于是她便离开了。
当然她还记得自己的另外一个身份——虽然伊贺敬在她的脑海里还是一个模糊的存在。不过比起早就灭族的源氏,至少木叶的伊贺一族还有人活着,她可以看看她所谓的亲人们究竟是什么样子。
于是她再一次的面对了那个冰蓝瞳色的女孩子。
他们叫她“伊贺钦”。
起初的惊讶与困惑过去之后,她开始觉得一切又变得有趣。
在她的生命里,第一次的,对什么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的人生已经错乱无比了,但现在有人,一个被正常抚养长大的女孩子,正占据“伊贺钦”这个位置。那是不是意味着,通过观察她的生存状态,她就能了解自己“原本”会有一个怎样的人生?
而透过这样的观察,说不定有关那些是非观与人生意义的难题就能自然而然的解决了。
为了解答这个疑问,她加入了木叶的暗部。
可惜她还是无法得到答案。
她早就无法感知作为人的正常喜怒,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她连判断生为人的正常标准都没有了。所以她不理解伊贺钦的挣扎,她不理解她的愤怒,更不理解她与鼬的那种关系,也不理解为何她要玩出那些复杂的计划。
如果她要复仇就杀了鼬好了,如果不喜欢佐助也就杀了好了,如果对村子不满就叛变好了,她明明有那么多的手段和方法,她怎么就不用?
她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只不过让自己越来越困惑而已,好像杀了人并不能很好的满足伊贺钦的需要,她反而把所有人留下来,然后和他们玩着某种耗费心思的游戏。
所谓的是非观与信念在此看来是折磨人的东西?
每一天她都觉得自己更加崩坏一点,或许她根本无需再陪这些人玩下去,反正都是一些无聊的把戏,欺骗来欺骗去,一点也不干脆利落。
那些所有的计划在她看来都没所谓,反正她和周围的那些人之间,从来只有疏离。
支持她到现在的唯一理由,便是她的母亲。
那一天当她听伊贺钦说要复活源氏的族人,这个念头就一直盘踞在她的心头,想要见到母亲的愿望盖过了一切。
“你也会复活源归蝶吧。”她问她。
“应该会吧,她是掌握源氏的关键。”
“哦,那也不错。”
又一次她为自己的课题找到了新的方向。
做人的是非观也好,来到世上的目的与意义也好,通过那个生下她的人,总能找到答案吧?
为此她可以为那个伊贺钦全力以赴,不惜任何代价。
说起来,她的老大,在达成目的这方面总是能让她佩服呢。
现在她的母亲就端坐在自己面前。她是否能为她解开心中越来越膨胀的困惑呢?
至于那些所谓的计划,她已经不再关心了,反正这个世界变得怎么样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懒得执行。
她和周围的那些人,从来只有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