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对那个即将死去的豪门幼子报着相当的同情,但荆梓却没有丝毫寻觅到这个悲剧少年,并向他通风报信的意思————这与之前任何一次事件都不一样,如果那个少年不死,那么死去的无疑会是按原定计划躺到手术台上的自己,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荆梓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不过,对那个素昧谋面的少年报着些许同情的荆梓却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地亲眼看到那个一脸稚气的少年在他面前上演一幕真人版的“纨绔子弟”…………
“我说过了,叫你‘滚’!是‘滚’啊!听不懂啊?”坐在轮椅上的少年笑得天真,嘴里说出的话却叫人实在笑不出来,而那个跪在他面前的人却只能僵着一张煞白的脸,老老实实地遵从他的话,乖乖地缩成一团,顺着草丛间的小路滚到少年看不到的角落去。
“你太过分了,他的年纪足以做你的父亲了…………”站在少年轮椅后的少女神情平淡地说道,完全没有打报不平的忿慨,只是单纯地陈述着事实,“而且赛洛哥哥就在附近,随时可能过来,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会看见吗?”
“多嘴多事!”少年撇了撇嘴,头也不回地说道,脸上浮现出与年纪不相符合的讥讽神情,“再说,就算让哥哥看见,那也无所谓啊!你忘了吗?对待那些得罪过我的人,哥哥可比我狠得多哦!我不过是让他滚而已,哥哥会怎么样可就难说了呢!”
“那个人得罪你了吗?他不过是多看了你两眼而已。”少女的声音依然平静,却蓦然低了两分,有着奇妙的犹豫感觉,“今天早上,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做了,不过…………这一次你恐怕要失望了。”
“什么意思?”少年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阴郁。
“我找不到。”少女简洁明了的回答,但这样的回答显然无法满足少年,他蓦然半侧过身,一把扯住了少女垂落在胸前的长发,使劲将她拉低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位置,危险地眯起了双眼,“不要让我再问你第二次,给我说得清楚一点儿!”
“我找不到你要找的人,他是男是女,有多大年纪,在什么方向,我什么都找不到。”少女神情平淡,连一丝痛苦的表情也欠奉,只是眼底多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兴灾乐祸,“也许是那个人身后有比我更强的人存在,也许是最近我的能力退化了,谁知道呢?反正我找不到你要找的那个人!”
说到最后,少女几乎笑了出来,那种轻松惬意的笑容,几乎晃花了荆梓的眼,他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以免让他们发现坐在低矮灌木另一边的自己。刚看见那少年的时候,已经在报纸上见过他照片的荆梓就已经认出了他,本想过去套套话的,可刚刚那个“滚”开的人让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冒然行动。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少女,他顿时有些发懵,仿佛在镜子里看见扮成女装的自己!
其实荆梓虽然文弱请秀些,但他刻意做出那种伪装的时候,与他平日里的普通模样是完全判若两人的,顶多是面部轮廓会有些相似,但绝对不会让人产生什么莫名其妙的联想,所以,他并不需要担心那轮椅上的少年与他身后的少女会对自己产生什么怀疑与猜测,但是…………怎么说呢?如果你偷了一个人的东西,再次面对那个失主的时候,多少总会有点儿不自在的,更何况荆梓“偷”的,是专属于某人的容貌,而且对方还是个妙龄少女。所以,他很自然地将自己继续隐藏起来,不得已地“偷听”着二人的谈话内容。好在,这种不自在,很快在与他自己有关的内容里得到了弥补,他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你是说,你找不到那个即将被推上手术台的家伙?不,不,不,依琳,这可不是你的作风。怎么?想让我自乱阵脚?哪怕是随便报出一个方向,让我去白废功夫,你也不应该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你‘找不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预言师’,还有谁比你更厉害?难道你想告诉我,那个几乎能够被称之为‘神’的‘预言师’会这么巧也有着心脏方面的疾病,所以不得不硬躺在那张已经被我预定了的手术台上?这太荒谬了!”赛西尔加大了手里的力道,恨不得将依琳的发丝直接全都拽断似的,咬牙切齿地说道,“无论是那个神神秘秘的‘预言师’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也好,只有我能躺上那张手术台!无论如何,只有我!别想用那些危言耸听的猜测来逼我放弃!你别想!即使让手术时出现一点儿意外,我也要让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给我滚到一边去!反正那些心脏权威们,总不会让自己的最后一场手术以失败告终,不是吗?”
少女不再说话,半勾着腰的姿势使她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挡,少年已经占尽了先机,何况她也不敢有所反抗。不过她不敢,却不意味着荆梓不敢,也许是因为少女的容貌让荆梓有着特殊的感觉,令他不愿意看见另一个“自己”被人欺负得这么毫无还手之力,所以他叹了口气,弹出一片低矮灌木上的叶子,正正打在少年抓住少女长发的手背上,力道并不重,几乎是在碰到少年肌肤的同时,叶子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力道,这一下的主要目的,不过是让少年因惊吓而松开手罢了,然而,少年接下来的反应却让荆梓着实没有料到。
赛西尔只觉得自己手背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出于本能,他立刻松开了依琳的长发,但同时,他也尖叫了起来————做为一个有着强烈不安全感的少年,他的反应相当正常,但荆梓从低矮灌木后站起的动作却被他莫名其妙的尖叫给定住了,然后,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一条矫健的人影飞快地从依琳身后窜了出来,挟着暴烈狂傲的气垫直接扑向荆梓!
荆梓先是一愣,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个来势汹汹的家伙八成是那个少年的保护者,这不过是个小小的误会,但这人的架式却像是不置他于死地便不罢休一样!慌乱之中,荆梓只有选择后退,但他退得快,那人追得更快,眼看那带着呼啸之声而来的结实拳头就要落到荆梓的胸口,另一个人影突然出现,一把推开荆梓,硬碰硬地架住了那一拳,与此同时,是寒潮暴怒的吼声传来,“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荆梓被寒潮推得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再回头的时候,寒潮已经和那个一言不发、上来就下死手的家伙扭打到了一块儿,拳风刮得地上那些干枯的草叶四散纷飞,完全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式!
那个因着赛西尔的尖叫而突然出现的人,自然是他那个爱弟如命的兄长————摩根家的长子,赛洛•蓝斯•摩根。赛西尔的尖叫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赛西尔遇到了危险,而消除危险的最佳方式当然是直接抹杀对方的存在,在场唯一一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荆梓,非常合理地成为了他的攻击目标。虽然在出手的那一刻,荆梓愕然而惊慌、却没有多少敌意的表情使他觉得似乎有什么误会,但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接下来直接挺身挡在荆梓面前的寒潮又是一副暴怒到极点的气垫,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收手,任凭那个气到极点的家伙痛揍,反击也是很自然的。
至于另一边,平心而论,寒潮绝对不是崇尚暴力的人,小时候跟在那个神秘柴师傅身边习武,仅仅是因为他对保护荆梓有着狂热的坚持,而那时尚且年幼的他只知道这么一种得到力量的方式而已,再加上他的确也是练武的那块料,才尽得柴老头儿的真传,不过到目前为止,他的实战经验实在有限,顶多是和师兄弗雷德里克手下的四方卫练练手而已,完全没有过生死关头以命搏生的经历,自然比不上对面那个比他年长许多,更是经历过几次绑架与暗杀的人相比,再加上他是匆忙出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下风。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寒潮渐渐习惯了赛洛的出手方式,慢慢也就开始扳回局势,他毕竟是习武多年,有着正规的基础,赛洛的空手道也好、自由搏击也好,总不及他的变化快,当然也被打中了好几下。
其实两人交手的时间并不长,从险些莫名其妙被人一拳打死的意外中回过神来的荆梓,虽然看不出两人之间谁更占优势,但寒潮嘴角的鲜红血丝他还是看着相当刺眼的,更何况他也不希望寒潮的出现将事件引向不可收拾的局面,连忙叫着寒潮的名字,希望能停止两人之间的争斗,“寒潮!快住手,你们别再打了!这只是个误会而已!”
不过,两个已经打出真火的人,谁会理他啊?寒潮就是有心收手,对面的赛洛也绝对不会轻易让步,两人虽然已经开始收敛自己的力道,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停下的,荆梓稍稍松了口气,偷偷打量了一眼那个稳坐轮椅上、即将在两旬之后死去的豪门少年————不得不说,这少年隐藏在柔弱外表下的骄横跋扈、阴毒乖张,已经将荆梓对他的同情怜悯消磨了大半,似乎顺着这少年暗地里的布置,任他一步步走上死亡的结局,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不过,那与自己伪装之后有着□□分相似的少女,却让荆梓再次皱起了眉头,隐约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前世见过她的,就算不是真人,但至少也该是见过相片、录像之类的东西的,只是印象太淡,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平时伪装的时候,只想着自己扮成的女性容貌千万不要让他人有半分与自己真实相貌联系起来的余地,倒是没有注意太多,此刻看到一个有着同样容貌的真实女性,却让荆梓有了注意到这一点的机会。
荆梓阻止未果,让坐在轮椅上的赛西尔颇有几分得意,虽然并不能确定之前是不是这个家伙阻挠自己继续惩罚依琳,但那无关紧要,赛洛的及时出现以及他出现之后不问理由的维护,才是他所关心的重点,他当然看得出来那个后赶来的叫“寒潮”的小子与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与依琳交谈的人有着很深的牵绊,有他在,利用赛洛除掉祸根的如意算盘恐怕是打不响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只要他们留在中心一天,自己总会找出他们的,再说,那个人也未必就真的听到了什么东西,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他们永远闭嘴比较好。
既然赛洛一时半会儿收拾不下他们,还是不要太过分,引起他们的警惕比较好,这样也比较方便下一步的布局,早早让他们大生反感厌恶之心,并不利于以后的行动。想到这里,赛西尔立刻调整心情,装出焦虑的声音,低声叫道,“赛洛哥哥,不要再打了!”
与寒潮对荆梓阻止后的反应不同,赛洛几乎是在听清赛西尔的叫声之后,立刻拼着狠狠挨寒潮一拳,迅速借势拉开了与寒潮的距离,而那原本猛击向他胸口的重拳,也被他双臂交叉护在胸前给化解了,虽然那一下结结实实地落在他抵挡的双臂上,但好在胸口的要害只是被震动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见赛洛说撤就撤,寒潮也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有什么恶意,虽然觉得这人之前的偷袭行径非常小人,被打得生疼的嘴角也让他心中着实不爽,但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也不再继续纠缠不清,后退两步,挡在了荆梓身前,双眼仍警惕地盯着对方三人的一举一动,关切地问道,“荆梓,还好吗?没有被他伤着吧?有没有被吓到?”
“我没事,刚才有些吃惊,但好在你来得及时。不过…………你怎么会出来找我的?现在应该是你的练习时间吧?”荆梓避重就轻地应了一声,对寒潮的出现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一提这事儿,寒潮立刻苦了一张脸,好在他背对着荆梓,倒不担心被荆梓看到,不过话却不能不说,虽然他很想好好向荆梓吐吐苦水,可看看对面敌友未明的三个家伙,觉得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只好压低了嗓音郁闷地说道,“那个整天只听得到声音、看不见人的家伙叫我带你回去,说是最近网络不太稳定,怕你的安危出问题,连我也一起要被关禁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