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之上,风光正好,却是无人有闲情逸致去观赏那月下的美景。
不过弹指一瞬间,便宛若过去世纪之久,常人若轻易靠近甲板之上,或许还未走近,便已被那窒息的沉重压得难以呼吸而命悬一线。
局面再次回到了最初,却是比最初要棘手不少。
卫庄难得皱起一双剑眉。世间难有多少事让流沙之首皱眉,然而自从他再次遇见他的师兄……不,应该说是自从遇见那个被他的师兄带在身边的那个神奇的小孩之后,让他皱眉让他感到棘手的东西,越来越多。
卫庄从来就不是有勇无谋的人。就算此次行动答应了张良口中那看似鲁莽而大胆的计划,他也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始终有着自己的打算。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的行动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难得有出乎卫庄意料的事情,细细数来,似乎每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都跟那个少年有关。
真是……有趣。
面前危机虽让卫庄感到棘手,然而亡命之徒从来都不会被危机和棘手牵着鼻子走。
相反,有时候疯狂的他们,更致力于让这一切变得更加混乱。
乱中寻求生路,更贴合亡命之徒的名号。
一旁的卫庄想着什么,盖聂一概不知,但他也同样在心底感受到了那丝丝的紧迫与棘手。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此次行动之中,他所扮演的角色到底是什么。就算心底有多么的急迫与担忧,强大的理智也紧紧地压制着他,让他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协助着已经潜入了蜃楼之中的少年少女完成他们的任务。
他是诱饵,而非是行动者。
手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柄,却是控制着自己的力度,不让手中那不属于自己的木剑毁于一旦。
早在提出这一次行动的时候,无论是作为策划者的张良,还是作为调虎离山之计的盖聂都知道,最好的结果便是对战星魂、大祭司与少祭司三人,而最坏的打算……便是引来月神。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担忧,才让盖聂和卫庄这两个战斗力最高的纵横家作为先锋者。
他们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会面对东皇太一,不是因为所谓的侥幸,只是因为不甘——他们都知道,阴阳家的最高头领,东皇太一,对于他们这些所谓的叛逆分子,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一如远在咸阳之外的秦始皇。
然而,单单是一个月神,便已让他们头痛不已。
对于月神,盖聂唯有用“深不可测”一词,方能将内心无数的描述一一概括。
当年年少气盛之时,作为嬴政身边的剑客,盖聂也是跟着嬴政的身后见过无数的秦国官僚,然而就月神,这个早年就被封为护国法师的阴阳家人,盖聂与之见面的次数,竟然还没偶然间遇见天明要多。
神秘,实力却也深不可测,是个不可招惹的人。
这便是盖聂对月神最深刻的认识,然而此时此刻,他便是不得不来招惹面前这位强大的阴阳家人。
“盖聂,这里不该是你踏足之地。”主动与盖聂打了招呼,却不待盖聂回应,月神便冰冷地抛出了警告。自然不仅仅是因为面前的人擅闯蜃楼以及其为反秦势力,更是因为此时是关键时刻,不容许任何人来打扰,特别是盖聂——这个占据了少年心底太多位置的人。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
耳朵微微一动,正在翻阅着从药童手上拿来的药材名录的东皇影从书上密密麻麻的字体上收回视线,转而侧头看向头顶,眯了眯眼。
这气息……是月神?还有星魂。
“天明?”依着少年的指示找着药材的少羽把部分心神放在了少年的身上,在看到少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后,他立刻从木梯上跳了下来,一脸紧张地小跑到少年的身边。
“麻烦你记住你现在的样子。”好在他为了掩人耳目没让其他人帮忙也设下了水幕避开其他人的视线,而这些人要找的药材恰巧又在较为偏僻的地方,不然的话,就少羽这种不顾形象、毫无矜持直接从木梯上跳下来的样子……仙女样子,先别说会不会招惹护卫过来,单单是这么粗、鲁的一面,其他人都能直接戳穿这人了,毕竟他能改变的只有外貌可不包括其他人的所见所想。
少年收回自己远眺的视线,同时也避开了少羽伸过来的手,就算怀疑或者推测出自己和他们有关系,但并不代表少年就能心无旁骛地接受这些熟悉的陌生人。
……还是赶紧让他们找完药材赶紧滚吧,当初他就不该揽这么大个麻烦上身,万一被哥哥看到了……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而且……
少年的视线忍不住上挑,想要透过那厚厚的木板看到甲板的一切。
他还想趁着那边没结束之前,去看看到底还有哪些人敢擅自闯入蜃楼。
心底有些躁动,却也不是能够影响少年的思维,他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然后侧头看向还待在自己身边的少羽,挑了挑眉,“我记得,你不是还差几位药材还没寻到?”
多亏了少年靠着身份拿到了药材名录,虽然不喜云中君的一些作为,不过至少现在少年要感谢云中君在药材上的一丝不苟,不然的他,光靠他们三个人,就算给他们一天的时间,也别想翻遍这个药房而找到目标。
但愿在被发现之前赶紧送走这两个麻烦吧。
少年垂头查阅着手上的书,在心中无奈暗叹道。
少羽看着低头又继续查看的少年,身侧的手握紧而又松开。那个时候亲耳听闻少年讲述自己在蜃楼中的失忆经历,当时只有满心的愤慨,然而此时此刻直面那曾在话语中、出现的情形,此时此刻,少羽感觉到的只有满心的无措与恐慌。
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陌生的少年,但更加恐惧少年会长久如此而以往曾经的所有。
刚刚冲动叫出少年,完全是年少气盛的少年循着自己的直觉而做出的举动,然而就算此时冷静下来,少羽也不为他那在他人看来无比荒谬的作为而有任何的犹豫和后悔。即使清楚地知道,遥远那边还有昏迷不醒的少年等着自己取得救命的药材,但是看到眼前的少年,少羽却觉得,如若不能讲少年从蜃楼中带出,就算他们得到了药材,有了荀子夜以继日撰写的药方,天明也不能安然苏醒。
但是他又要怎样才能将面前的少年带出蜃楼?
被人用如此炽、热的视线盯着,少年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微微皱起眉头,侧头看向直勾勾看着自己,心神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少羽,没见手上有任何动作,少羽却是被冷气糊了一脸,挂着满脸的冰晶打了个大喷嚏。
“过去找七色莲。”毫不客气地糊了对方一脸寒气的少年直接把书摆到了少羽的面前,抬手指了指竹简上的指示,少年清冷的声音丝毫不见任何的波动,“抓紧时间。”
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发呆走神。
把手上的竹简卷起,拿起另一卷竹简的少年听着头顶那越发剧烈的打斗声,眼神一闪。
到底是何方神圣与月神缠斗如此之久?
低头查阅竹简上的笔画,少年的眼中划过一道兴味。
但愿他这里结束后,他还能目睹一下那个能够挺过月神招数的何方神圣。
……
锵——
再一次碰撞之后,争斗中心中的二人纷纷向后倒退,盖聂在半空中一个甩手将手中木剑上所缠绕的气息甩开,踏地间却仍然要往后退开三四步以减缓冲劲,而他的对手月神却是飘飘然落到了地面,看似不见任何凌、乱,然而那宽大的衣袖上却是被凌厉的剑气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月神垂眼看了看那衣袖上的伤痕,随后抬眼看向那依然面无表情……又或者说是严肃板着一张脸的盖聂,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
“盖聂,果然不能小看你。”
“承让。”客气说这话,手上却丝毫不容任何大意,高手间的战斗让他能够清楚地探知到,面前的人,并没有使用全力。
而他,同样。
卫庄一记横扫将面前的星魂逼退,他借力来到了盖聂的身边,将手上的鲨齿往胸前一放,看了眼挽了个剑花的盖聂,嗤笑道,“师兄,你还要闹多久?”
站定的星魂皱眉看向出声的卫庄。卫庄说出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要要降低音量或者是隐藏话语,自然是被在场的人听了个遍。
月神面纱下的双眼微微睁大,随后却是了然地眯了眯眼,眼中划过了一道深思。
看来,这些人并非……
听到卫庄这么毫不留情的话,盖聂面上不显,心底却是苦涩一笑。他们本该在月神出现之时就做好撤退的准备,然而以冷静著称的盖聂,今天却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月神……他就看到了那个无力履行自己的承诺的无能男子。
以至于感触之深,让他将心间的苦涩化成了满心的愤慨。
从何时开始,他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仗剑走天涯、为大义而敢灭亲的剑客了?
……
盗跖蹲在树枝上,挠了挠头,又挠了挠脖子,一阵牙疼地看着那边灯光晃晃的蜃楼,忍不住抱怨道,“说好的撤退呢?盖聂和卫庄他们是喜欢上蜃楼的环境赖着不肯走了是吧?还有小高和雪女也是,人呢?都去哪了!”
光靠盖聂和卫庄两人想要跨越汪洋回到陆地上,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时候自然而然地让轻功绝佳的盗跖和白凤二人进行接应,如果他们二人被绊住了,至少还有海下操纵着玄武的班大师进行接应。
不过说到底,经由他们二人进行撤退更为保险一点,毕竟在目前实力悬殊的情况之下,还是不能让敌人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保全实力,方可打个措手不及。
而且在原计划之中,玄武要接应的可是那两个深入蜃楼之中的小屁孩。
“急什么?”相对于盗跖,抱着双臂站在树叶上的白凤就显得格外沉静了,他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另一边的蜃楼,嘴上却也是毫不留情地嘲讽着暂时的同盟与搭档,“就你这脾性,呵。”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就算一个是聪明人一个是蠢蛋,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意,更何况是早就和白凤对不上眼的盗跖呢?话不说开,但谁都知道话中之话。
“白凤你什么意思?!”在那里蹲着当美猴王的盗跖立马蹦起,愤怒地指着白凤,“什么脾性?告诉你我这脾性是干大事的脾性!你不知道想当年你大、爷我……”
吼——
话未说完,远处蜃楼传来宛若龙吟般的咆哮声,二人心知信号已给出,此刻不是打闹的时候,纷纷脚尖轻点,身影便已飞跃出去。
如若此刻有人眺望蜃楼,就会惊讶地看到,蜃楼之上,竟有黑白双龙,身影交错而气势磅礴地从蜃楼上冲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