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指直指胸膛,指尖凝聚的冰晶划破了胸襟衣服,却停在肉体之前。
木剑直指要害,锐利剑气划破冰冷空气,一同划破了那纤细的脖颈。
有鲜血划破,刺痛了双眼,染红了衣襟。
脸上的面纱被剑气削了一角,却仍未显露少年的一丝肌肤。
那一角面纱随着厉风在空中翻飞,划过少年的眼角,带走了那被风吹落的水珠。
刹那间的战斗,眨眼间便已结束。
反应不及而未能出手制止,却又应出乎意料的结果而措手不及。
本以为受伤的人,却成了施害者。
本以为无恙的人,却成了受伤者。
两两相看而无言,却有千言万语凝于其中。
这个人……到底是谁?
同样的浮现在两人的心头之上,一同击溃的还有那平静的心湖。
早已融于血肉之中的动作让盖聂稳稳地握住手中的木剑,但他那冷静的双眼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战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面对少年毫不掩饰的强大与无情,心有挂念的盖聂怎会让自己轻易留在这里?
不想死,那便战。
要战,便拼尽全力,夺得生机。
然后,盖聂如愿看到了流下的鲜红,却被那抹鲜红刺痛了双眼。
因为未撤去术法,蜃楼甲板上仍旧刮起凌凌寒风,然而相比开始的时候,此刻的冰冷却在逐渐消散。
掺杂在在风中的冰晶未能伤及东皇影,然而冰冷的温度却让脖颈上那刺痛的伤口麻木下来。
然而更痛的,却并非是肉体上的疼痛,反而是不知为何而刺痛的内心。
为什么?
东皇影不解,正如同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收起了指尖的锐利一般。
眼前的人,是那胆敢在自己面前伤害星魂、偷袭自己的同伙。
这样的人,理应被他定为敌人,要不驱逐,要不教训,要不抹杀。
但是为什么?
明明能够轻易打败,明明能够轻易抹杀,但在最后一刻,身体却违背了意识,收起了所有的杀招,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剑气下。
如果不是面前的这个人也不知为何地收起了剑气,或许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东皇影这一个人了。
而且为何他会因为面前人冷酷的双眼、毫不留情的攻击,而落下懦弱的泪水?
【你曾被叛逆分子抓去。】
少年猛地睁大了双眼,眼底下有不易察觉的金芒闪烁。
本就因为面前的状况而被打击得有些昏沉的脑袋突然刺痛起来,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些似曾相识却模糊不清的画面。
尽管无法看清其中各色人物的真容,但是在那么一瞬间,少年还是看到了画面之中,那相伴而行的、一高一矮的背影。
是……谁?!
越是回想,脑海越是疼痛,脖颈后更是传来灼热之感,加之心境的不平静,众目睽睽之下,那从出现便是神秘莫测的清冷少年,竟是不顾脖颈旁的木剑,身形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曾掀起令所有人令人震撼的暴风雪的手用力按住了胀痛的脑袋,睁大的墨眸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淡然。
这个人是谁?那些人是谁?我又是谁?!
而少年的一步,也彻底打破了蜃楼上因意外而掀起的压抑沉默。
“天明!!!”
“圣子大人!”
“东君!!!”
刚刚到达的少羽、一旁观战的月神和星魂异口异声,神色带着同样的惊恐。
性格本就是急性子的少羽也顾不得蜃楼上的其他人,脚下一个用力就要冲向那明显看起来很不对劲的少年,却猛地被那边同样反应过来的大司命的一道血气挡了去路。
虽然武功及大司命,却好在反应及时,少羽连忙躲过这一记毫不留情的攻击,却也因为这么一个躲避,加之本身所处位置遥远,少羽彻底失了先机。
星魂离少年近,却因身体虚弱而未能以最快速度赶到少年身边;月神虽离少年有一定距离,但她身体无恙而内息无损,自是能以最快速度来到少年身边。
然而,一道黑影划破冰冷寒气,月神一惊,下意识地脚尖一点往身后掠去,只听咔嚓一声,一把木剑缠着锐利剑气,狠狠将甲板上凝结的冰层刺破,碎裂了周遭的冰层而划下一道道黑色沟壑,直直插入甲板之上。
那是盖聂的木剑。
然而此刻,这位剑客,却是将手中的剑抛开,伸手抱着面前本是死敌的少年。
被抱住了的东皇影一惊,为的不仅仅是面前这人突然的动作,还有心底那淡淡的留恋。
自己和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放开……”
然而就算是心底有留恋,就算是被疼痛折磨,东皇影还未至于遗忘了自己的身份。
知道自己失去了重要的记忆,就算猜测自己与面前的人曾经熟悉,但是在东皇影的眼中,面前的人除了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就是一个擅闯蜃楼的侵入者。
虽然不喜圣子的名号,然而作为阴阳家的一份子,对于这样的人,他自然不会因为心底的柔软而放下芥蒂。
少年伸手想要挥开面前这个大胆的男子,却是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直接抓住了手腕而动弹不得。
……欺负我是血薄体弱法师吗!!!
那么一瞬间,少年脑海响起了愤怒的咆哮声。
眉头一抽,东皇影把那不合时宜的也不知意思的咆哮屏蔽,双眼一利便是要运气将面前的人来个零□□验。
却怎想,面前不过一句话,便让他周身气力散得一干二净。
“天明……”盖聂紧紧地盯着怀中的少年,双眼中闪过惊愕、不敢置信与忐忑,声线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发抖,声音轻得不可思议,“你是,天明吗?”
东皇影双眼一睁,这声呼唤宛若一阵清风猛然抚平了脑海的疼痛,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看到那个人朝着他伸出了手——宽大而带茧的手,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暖。
咔嚓。
有什么碎裂开来。
“大叔……”
一滴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脸上猛然出现的湿意让神情恍惚的少年猛然清醒,双眼闪过一道幽蓝,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上已有寒气凝结。
这个人,太危险。
不过是一两句话,就彻底扰乱了他的心境。
但有人比他更快。
锐利的紫芒直击盖聂面门,危机感让盖聂暂时放下了满心的震惊、欢喜与怀疑,便是要抱着怀中的少年躲过致命的一击。
但谁知他意在此而少年不如他意,盖聂只觉手腕一冷,被寒气袭击的穴道让他的手陷入了短暂的酸麻中,无力的手臂无法锁住怀中的人儿,胸膛传来一阵巨力,措手不及间,他只能顺着那股力道向后退去,眼睁睁地看着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年远他而去,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之中。
不再平静的心中,已然燃起了滔天怒火与妒忌。
就在星魂抱住了后退的东皇影而脚下踉跄的同时,那边的月神的攻击也已经袭来。
同时,盖聂也立刻稳住了身体,便是将腰间的裹着帆布的渊红拔出。
蜃楼甲板上的硝烟,再度掀起。
但与之前相比,战斗的目的,早已改变。
“东君,你怎么样?!”
星魂硬撑着身体,上下打量着少年的身体,当他看到了少年脖颈上的一道血痕,以及面上缺了一角的面纱,幽蓝色的双眼瞬间充斥熊熊烈火,他瞪向那与月神交战的男子,双眼除了怒火,便是恨意。
“盖聂,我要你不得好死!”
脑袋还残存着一点痛意,神思依旧有些恍惚的东皇影连忙抓住了愤怒的星魂,淡淡地看着在自己的手心下乖巧下来的人,“星魂,冷静,别过去添乱。”
星魂身形一僵,少年毫不留情的话语直接戳破了他的怒气,余下淡淡的无力。
他感受着胸膛间挥之不去的沉闷,最终只能无力地握紧拳头。
短短七天真够让一个重伤人与曾为秦国第一剑客的盖聂有一拼之力?星魂重伤未愈,本该好好在床上歇息,却因为得知墨家这些叛逆分子将要登船,而自动请缨,让东皇太一出手压制住伤势,向一举扼杀苗头。
却怎知,怕什么,来什么。
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盖聂,更是让最不想相见的两人最终相见。
星魂无声地勾起嘲讽笑意。
就像是老天爷跟他开了个玩笑一样,无力阻止而贻笑大方。
见星魂没再往前,反而待在原地发起呆来,东皇影不着痕迹地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身体里的混乱暂时安息了下来,但东皇影却觉得,这不过是个开始。
手腕一翻,便是有一道冰棱成形,尖锐的一端直指来人的脖颈,冰棱的气息只让人汗毛竖起。
“我已经说过放你们离开了。”不带感情的墨眸看向双手举起的少羽,“为何你们还在这里?”
“天明……”少羽讨好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少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一道凌厉气息逼得猛地退后几步,而他刚刚所站之处,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星魂散去了聚气成刃,缓缓走到东皇影的面前,讥讽地看着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少羽和石兰,“不过是两个不成气候的黄毛小鬼,也敢站在我面前?”
“星魂!”少羽咬牙切齿地看着星魂,他从来没有忘记星魂带给他的无力感,那个晚上,便是星魂和蒙恬打破了宁静,让他险先失去了挚爱!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如果不是理智尚在,少羽已经一个拳头过去了。
而他旁边的石兰并未说话,而是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年龄相近却已实力高深的星魂,一手抓匕首,另一手拂过腰间笛子。
“……认识?”剑拔弩张之间,被星魂护在身后的少年挑了挑眉,倒是没有想到自己意外遇见的这两个闯入者,星魂竟然也认识。
看来,他失去的记忆,并不如哥哥所说的那样无关紧要。
闻言,星魂的背影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自欺欺人也罢,星魂希望的便是让少年永远都见不到面前这些扰人的虫子,就算知道东皇太一的摄魂术有多么高深、坚不可破,但是对于任何会让他失去少年的因素,星魂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任何不安。
而且,星魂从未忘记过少年对阴阳家的抗拒,东皇太一强大,然而东皇影——天明,同样强大。
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对星魂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不过是一时好奇的东皇影有些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自从从扶桑神树上掉了下来之后,少年的身体就不可见的虚弱下来,加之刚刚不知名的动荡,倒是耗费了少年不少心神。
心知自己该回房休息,对于入侵者这些繁琐的事情,理应说不需要他的出现。然而却因为心底却总有个声音让他留在这里,只让从来都会想什么做什么的少年,变得有些优柔寡断起来。
是走,还是留?
但是少年却不知道,在他踏上甲板,并与盖聂对峙的那一刻,选择权,早就已离他而去。